唉,他怎么不报复我?就是杀了我又如何?为什么非要是瑶瑶?” 蓝熙之见他的长睫毛下,大眼睛里为妹妹流露出深切的担忧和牵挂,更是愧疚:朱弦,我真希望能为你们做点什么,弥补我的过失……” 蓝熙之,这不关你的事情。你不需要弥补什么!” 朱弦看她心神不定的样子,好一会儿才道:蓝熙之,我明天就要离开京城了,以后许久也不能来看你了。” 哦,你要去哪里?” 朝廷的命令已经下来,我要调去豫州做刺史。” 豫州一带被赵国觊觎已久,常常爆发规模不等的战争。朱弦一向厌恶朝中各大家族权贵的争斗,现在能去豫州大展身手,总好过在京城担任无聊的闲职。 去豫州是很好的,不过那里战事频繁,你要多加小心。” 我会小心的。蓝熙之,我就走了,你好好呆在藏书楼吧,可不要外出流làng了。” 再见,朱弦。” 朱弦正要转身,蓝熙之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朱弦,你们家里就不去探望瑶瑶的么?” 我父亲严令任何人去,说我们本来就对不起石家了,不能把女儿嫁给人家又疑神疑鬼的。唉,要是换个人,我早已去把瑶瑶带回来了,可是,石良玉,我们家还真是对不起他,我……” 蓝熙之没有再开口,只说:好吧,朱弦,再见。” 朱弦看她拿着画笔的手,还有些早前在路上风餐露宿被冻得皴裂的淡淡的痕迹,淡淡道:蓝熙之,你一定不要再出去流làng了,你要保重身体!对了,我给你带了些东西来。” 不用了朱弦,我什么都不缺。” 我受先帝嘱托本该多照顾你,可是我以后许久不能来看你,带些东西,你又何必拒绝?” 朱弦表情冷淡,声音也是淡淡的。 蓝熙之看他一脸如果不是先帝,我怎么会理睬你”的表情,摇摇头,没有说话。 朱弦淡淡地看她几眼,将那个包袱放在地上,转身就走了。他一走出野李子树林,牵了马翻身上去,一挥缰绳,马便抖擞着长长的鬃毛飞奔起来。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蓝熙之才捡起地上的大包裹。包裹沉甸甸的,她打开一看,里面全部是各种各样的点心、gān果,其中有好几种是他上次来的时候带来过的,上次朱弦见她特别喜欢吃的两种,就更是多带了一些。 她疑惑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叹息一声,心道,朱弦尽管不喜自己,但是,对萧卷的嘱托倒真是一丝不苟地常年坚持着。 奔得一程,朱弦远远勒马下来,回头看看,藏书楼、那白衣黑发的女子、野李子树林,都远远的在身后,再也看不到了。 这里,自己随时都可以来,这里又随时隔了千里万里,那种距离在心上形成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比贫贱和富贵,比士族和庶族之间的差距更不可超越。 萧卷的脸在自己的眼前越来越清晰:你记住,永远要像照顾亲姐妹那样照顾她!” 心里一阵刺疼,他自言自语道:我一定会像照顾亲姐妹一样,一生不变的照顾她!皇上,您请放心吧!” 连续几日的chūn日晴好。 这天一早,蓝熙之就收拾好了包袱。福伯端上粥点和几样小菜,絮絮叨叨地道:蓝姑娘,你又要出去啊?你身子不好,不要出去吧……” 我只是临时有点事情,福伯,你不要担心。” 您要早点回来。”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吃过早饭,她去跟萧卷道别。 萧卷的墓碑前开了一种白色的小花,一串一串的卷曲成圆圆的球状,很像白色的珍珠。蓝熙之蹲下身子折了一支在手里,低声道:萧卷,我本来说过不再离开的,可是,我现在又要出去啦……” 正文 第80章 殿下(上) 一阵chūn风chuī过,微微拂在面上,有淡淡的花粉的味道。萧卷的面孔那么清晰地在眼前。蓝熙之笑了起来,萧卷,我就当你同意啦。我知道,无论我做出什么决定,你都会支持我的。现在朱弦外调了,他们朱家又谁都不去看朱瑶瑶。我只好自己去看看她。唉,我心疼那小姑娘啊,反正我闲着也没有什么事情。不过,你放心,我这次不会离开很久,很快就会回来的……一定很快就回来……” 蓝熙之一踏上赵国的土地开始,一路上看到的就是衰败和逃亡,石勒当年累积的短短时间的盛世几乎已经快被他的后继者们挥霍殆尽了。羯族入主中原后,因为人数少,怕在和汉人的对抗中占据劣势,因此,饶是雄主如石勒也颁布了各种法令qiáng烈压制当地人。比如,胡人抢掠了汉人的东西,汉人不得反抗;汉人不得rǔ骂胡人等等。在这种政策下,就连石良玉刚为征虏将军”时,也常常被比他级别低的酋帅大将rǔ骂挑衅,每次得到的赏赐都得比胡族酋帅低一等。后来,石良玉军功日盛,连灭石氏宗族联军做了太子,这种情况才有所好转。然而,那些酋帅虽然暂时不敢公然挑衅,背地里对他的仇恨就更qiáng烈了。 石勒在世时,石良玉等高级汉臣的地位尚且如此,那些普通汉人就不说了。石虎、石遵等人继位后更是疯狂的yín乐,横征bào敛,无止境的徭役,赵国治下,许多地方已是十室九空,赤地千里。 蓝熙之一路行来,只见许多地方,路边的树上挂满了被吊杀的汉人,城墙上挂满汉人人头,尸骨则被做成尸观”,令人毛骨悚然。 这天,她来到一个小小的集镇。久旱无雨,镇上也已经十室九空。 好不容易寻到一家卖包子的小店,蓝熙之赶紧走过去。 店家有气无力地道:客官,小肥羊包子100钱一个。” 哦,我不喜欢羊肉馅,要猪肉馅的。” 现在猪肉五千钱一斤,谁吃得起?甚至周围的小肥羊也快被吃光了,以后有钱也吃不着了……” 哦,这里的小肥羊这么贵?” 店家翻了翻白眼:东街的大羊都50钱一斤了,小肥羊不算贵了,何况我这包子还有粮食……” 正唠叨间,一个小伙计提了个死婴儿过来往旁边大盆里一扔,唉声叹气道:今天只收到一只小肥羊……” 蓝熙之惊跳起来,原来,他们口里的小肥羊”竟然是这些小孩儿。 她抽出长剑:你们,竟然吃人?” 店家毫不在意:你是外地人吧?如今天下大乱,人不如狗,若稍微有其他活路,谁愿意吃人肉啊,小肥羊还好些,‘大羊’的肉都是酸的,又丑又恶,唉,想起就恶心……兵荒马乱啊,青huáng不接啊……老百姓早已活不下去了,石大王快把我们都要杀光了……” 她退后一步,店家满脸的无可奈何,并非穷凶极恶之徒,又细看那小孩儿,脸色青紫,显然是病饿而死,并非被这店家杀死的。 她勉qiáng将桌上的茶水喝了,丢了几十文钱在桌上,毛骨悚然地赶紧离开了。 如此,又赶了两三天,终于来到了赵国的都城襄城。 与其他城市不同,新都襄城的空气里都弥漫着浓浓的脂粉的香味。 石遵登基后,纵情yín乐。他先是令人在太极正殿建造了一座高40丈的楼阁,将珍珠串起来做成帘子,上挂五色玉佩,每当微风chuī过之时,铿锵鸣响,清脆悦耳。chūn暖花开时,石遵亲自登上高楼眺望四面八方,演奏金石丝竹之乐,日夜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