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皆变色,很快,围观的宾客里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她就是蓝熙之?” 就是画维摩诘像的那个蓝熙之?” 蓝熙之竟然是个女的?” 不会吧?蓝熙之怎么会是一个庶族女子?” 一个庶族女子如何能画得出维摩诘?” 这些日子,京城里传得最沸沸扬扬的就是寒山寺照壁上的维摩诘像,而作画的蓝熙之”更是在口耳相传里成为了天纵奇才。 可是,此人太过神秘,除了一个名字,谁也不知此人究竟是何方大才子。有好事者,甚至赌下东道,要在某个时段之内,找出蓝熙之,并邀请他(众人以为必定是士族的某位公子)为诸人作画。 朱涛喜好书画,半月前曾带领朱氏子弟到寒山寺观摩了一整天壁画,回来时,唏嘘不已,当即吩咐随同的朱氏子弟留意此人行踪,若能结识如此仙才,定要将他”举荐重用。 朱弦并不十分喜好书画,当时听了也不以为意,可是如今,见到蓝熙之”本人忽然出现在自家门口,且指手画脚,放肆之极,一时之间,倒不知该如何开口。 挨了一耳光的朱顺,知道朱大公子性格倔qiáng,不善言辞,见他愣在原地,立刻走到他身边,正要开口,宾客中忽然发出一声惊呼:她就是拍塌张太守藏钱夹墙的那个妖女……” 对,就是她……” 杀金谷园别墅石大人的也是她……” 张太守家的夹墙不堪重负滚出万千铜钱、石大人蒸人为乐自己的头也终被装在盘子里、维摩诘画像冠绝天下——这三件大事,无不是近日街头巷尾,茶前饭后的热点话题。如今,做下这三件大事的主人竟然就站在面前,就是这个毫不起眼的瘦小女子? 正文 第6章 士庶之别 猜测议论声越来越响,围观的宾客越来越多。 朱弦挥挥手,低声吩咐了几句,朱顺立刻转身进门招呼众宾客先行赴宴。看热闹的宾客哪里肯轻易离开? 朱顺率领一众家丁、侍从连劝带拉,好不容易将宾客全部带到了宴会大堂。 大门外,只剩下了三个人大眼瞪小眼,以及远处不知是该离去还是进门的司徒公子的马车。 蓝熙之,我可找到你了……”俊秀的公子已经喘过气来,脸色白里透红,笑得有点呆呆的,态度旁若无人。 此时,天色快黑了,女子看看他水果般鲜艳的面孔,似乎很想伸手去掐一下,却生生忍住,咯咯的笑起来:你是第一个布施十万钱的傻瓜,你叫什么名字?” 石良玉。” 嗯,幸好是良玉!不是顽石,好!” 石良玉拼命点头:好眼力,在下可不是顽石。这里不是谈话之地,我们换一个地方谈谈书画如何?” 这里的确不是个好地方……”蓝熙之笑嘻嘻的看着石良玉,话却是对朱弦说的:快将锦湘jiāo出来,不然……” 朱弦沉声道:好,那个丫鬟就jiāo给你!” 蓝熙之见他如此慡快的答应,倒有点意外:赎金多少?”不要赎金。” 哦?为什么?” 朱弦一时语塞,冷冷道:本府不想和庶族有任何关系,你走吧。” 蓝熙之瞄一眼那豪华的府邸:这府邸,不知多少民脂民膏堆积,能不进去还是不进去的好,免得脏了本姑娘的鞋子……” 朱弦怒容满面,这时,朱顺已经带着一个十分秀丽的女子走了出来,正是那个叫做锦湘的丫鬟。 锦湘一见蓝熙之,立刻奔了过来,紧紧拉住了她的手:蓝姐……” 蓝熙之拍拍她的手,轻轻拥抱她一下:锦湘!你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锦湘身材高挑,蓝熙之则很瘦小,就如一个孩儿抱了个大人,显得少年老成,特别滑稽。 石良玉正在一边发笑,朱弦纤长的睫毛盖住眼睛,冷冷地道,石良玉,你也不是来做客的吧?请便!” 石某只为美人和才子折腰,抱歉,你朱弦两样都不是,喔?……” 他回头,蓝熙之和锦湘已经走出几丈远了。眼看,她们就要走过司徒家那辆马车了。 蓝熙之……” 我今天没空和你谈书画。” 司徒公子见场面已经平息,开了车门探出头来,忽然看见蓝熙之经过,吓得砰的将头缩了回去。 直到她完全走过,才松了口气,慢慢跨出马车。 司徒公子的右脚刚要接触到地面,忽然一个人影晃过,竟是蓝熙之又折了回来,大笑着跃身而起,一掌拍在马背上,那马受惊扬蹄乱奔,马车一阵狂颠,不足半尺的高度,司徒公子却不知收脚,猛地滚在地上,滚出了红毯,一直滚到了左边的青草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原本气恼不堪的朱弦,见司徒公子满头满脸的青草汁水,浑身如筛糠一般,恰巧又被草地上的一截树枝刮破了薄丝的裤子,露出一点儿白生生的屁股来。 朱弦闭了闭眼睛,纤长的睫毛扇啊扇啊,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边,石良玉已经狂笑起来,边笑边喊:蓝熙之……” 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jī”,蓝熙之的声音唧哩呱拉地传来,石良玉,今天我有事,改天再找你玩耍……” 夜,已经很深了。 走在路上,夜风呜呜的直往脖子里钻。 蓝熙之加快脚步跑了起来,越是快跑,身后的呼呼风声就越响,就像跟了个附体的妖魔,怎么甩也甩不脱。 远远的,亭台的影影幢幢已经进入视野,她忽然松了口气,脚步慢了下来,然后,又紧走几步,不一会儿,已经来到了紧闭的大门边。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手里提了盏灯:快进来,你这么晚赶路,不害怕了?” 害怕!”她老实的点点头,我很害怕黑夜,尤其害怕在夜里赶路,刚刚,我老是觉得身后有什么鬼怪跟着,腿都是软的……” 那是呼呼的风声,并不是鬼怪,掌灯的人笑起来,既然害怕黑夜,就不要在夜里奔跑。” 今天是要送锦湘回去,没有办法。” 锦湘送回去就好了。你也累了,快去歇着吧。” 蓝熙之走在前面,掌灯的人关了门,走在后面。她赶了长长的路,她害怕黑,所以很自然的走在他点燃的灯光里,她喜欢这样的光明,喜欢这样毫无负累的安宁。 灯笼将两人的影子拖得长长的铺在地上,蓝熙之退后一步,和那个长长的影子并排而立,伸出手在那个影子上比划比划,然后,笑嘻嘻的跳到那个影子上晃dàng,想竭力遮住那个影子,却怎么也遮不住,只好徒劳无功的叹口气:唉,你的影子为什么老是比我的长啊?” 因为我比你高啊。” 橡木的桌子上,灯花新剪,照亮了屋子。左右两边各摆了一把一模一样的椅子,是用山里那种特别的毛榉树木料制成的,又宽大又舒适。 蓝熙之整个人蜷曲着靠坐在椅子上,她身材瘦小,如此盘腿坐着,也一点不显得拥挤,眼睛微闭,十分舒服的样子。 那个石良玉,真奇怪,他居然知道了我的名字。” 他到‘招隐阁’来过,我告诉他,你到了朱府要人。” 难怪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