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卷穿着一件玄色的单衣,白色的领子衮绣着红色的花纹。那一圈微小的红色花纹冲淡了他面上的苍白,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而且竟然没有咳嗽。 萧卷的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锦盒,满面的微笑:熙之,早上好!” 是送我的礼物么?”蓝熙之大喜过望,赶紧接过锦盒,笑嘻嘻的转身跑回屋子里。 换好出来,我等你”萧卷微笑着,帮她轻轻关上了房门,静静的站在门口。 盒子打开,丝的洁白和绢的绸滑几乎令手停留不住。月白为底、淡红绣花滚边,美丽的裙裳轻薄得像蝉翼,展开来如一朵淡淡的云彩。锦盒里面还有一个小小的盒子。 蓝熙之打开盒子,即使是白天,也察觉到那翡翠的柔和的光彩。那是通体的绿,绿得没有丝毫的杂质,也没有丝毫的瑕疵。绿的凤钗,绿的玉佩、绿的坠子、绿的耳环、绿的手镯……一件尚且十分罕见,何况如此整齐的全套。 她自言自语道:我说要礼物,可没说要这种啊,怎么弄呢?” 萧卷站在门口,等待。 他从来没有这样等待过一个人,蓝熙之也从来不会耗费很多时间和jīng力在穿衣打扮上,可是,今天,居然过了快半个时辰了,她还没有出来。他微笑着耐心的站在一边,又看看门口,门吱呀”一声,忽然打开了。 倚在门口的女子满面通红,衣服是恰到好处的合身,可是,面前的玉佩却戴反了。她从来没有佩戴过任何首饰,也没有穿过这样的衣服,满面的扭捏,连手脚都不知该放在哪里才好。 他细细的看着她,看了好几眼,才笑着伸出手去:熙之,玉佩戴反了!” 蓝熙之面上的红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嘟了嘴巴低声道:我还以为你会说我很好看的……哼……” 萧卷已经给她把戴反的玉佩纠正过来了,乌黑的眼睛里满是笑意:熙之,还用说吗?你一直都是很好看的!” 哼!骗我的。呵呵,不过我喜欢听你这样说。” 遮天莲叶无穷碧,小舟轻逐流水去。美丽的画舫,青绿的水,艄公的号子chuī着素朴的悠扬,这湖边的人、水草、飞鸟、游鱼,身边的萧卷……整个世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完美,就如身上的玉佩,没有一丝的瑕疵。 虽然是初夏,但是由于天气凉慡,泛舟湖上的画舫也有好几艘。远处,有琵琶的声音,有人唱起无名氏的曲子,调子又婉转又凄凉: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老 蓝熙之听着那凄婉的歌声,伸手摘下两片大大的荷叶,一片顶在头上,一片递给萧卷:呵呵,人家是采了莲花送不出去,我们是根本就没有莲花可采。没有芙蓉采,只好采荷叶,一片给萧卷,一片自己戴……” 萧卷接过叶子,也顶在头上,听着她唧唧刮刮,兴高采烈的胡言乱语,半晌,在心里叹息了一声,面上却仍然是微笑:熙之,你今天最想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就这样和你在一起玩耍。我们从来没有出来玩耍过呢。” 萧卷的笑容前所未有的开心:熙之,今天你可以提一个要求,无论是什么我都答应你。” 无论什么都答应?” 对,你有什么要求?” 蓝熙之一手托着腮,一手又伸到水里拂了几下:这样好的机会,我得想一个最难的。可是,什么是最难的呢?” 不要急,慢慢想。” 画舫慢慢的在水上dàng漾,船艄飘来烤鱼的香味,那是艄公已经在准备二人的午饭。 蓝熙之从水里抽出手,手上翠绿的镯子映着清澈的湖水,美丽得从来不曾见过。 抬起头,接触到萧卷深邃而温暖的目光,温暖里又有那么一丝很奇特的陌生。 蓝熙之心里一跳,笑了起来:萧卷,好像可以做的事情,你都已经给我做了。我现在想不起来该要你做什么呢,怎么办喃?” 好,那你就记着,以后什么时候想起,就什么时候说。” 什么时候都可以?” 什么时候都可以!” 一张粗糙的琴放在琴桌上。一般的琴都是二十五弦,这把琴却有五十弦,而后面的二十五弦却是新近加上去的,制作十分粗糙。每轻轻拨动一根,就发出一阵呜呜咽咽的回响。传说中,这种琴本来就是五十弦,因为弹奏时,声音过于悲怆,huáng帝经受不住,所以下令工匠改成了二十五弦。 正文 第19章 他要走了 熙之,你终于把这五十弦琴做成了?” 唉,还差一点相同的材料,你看,最后这两根不一样哦……” 萧卷看去,末端的两根琴弦果然颜色黯淡得多。蓝熙之手扶琴弦,随意成调,萧卷坐在对面,微闭着眼睛,听着她即兴想到的曲子,每一弦都拨动得恰到好处,既不大喜也不大悲,和谐悦耳,如最擅唱的翠鸟,在三月的清晨发出第一声啼叫。 远处,又有无名氏的琵琶声传来,难以言喻的伤感和凄凉弥漫在这天的碧绿荷色里。 萧卷,我不喜欢这种调调……” 我也不喜欢。” 我给你唱一首歌吧。” 好啊。” 可是,唱什么好呢?” 蓝熙之想了想,又闻到船头飘来的那种烤鱼的香味,呵呵,快吃饭了,我给你唱首吃饭歌吧……” 还有吃饭歌?” 当然罗。” 大米、小米、新麦、huáng粱 般般有酸甜苦辣样样都可口 肥牛筋的清炖喷喷香 是吴国司厨做的酸辣汤红烧甲鱼、 叉烧羊肉拌甜酱煮天鹅、脍水鸭, 加点酸浆卤jī、扪鳖, 味可大清慡油炙的面包、 米饼渍蜂糖玉色美酒加点蜜, 装入羽觞冰冻甜酒, 满杯进口真清凉 为了解酒还有酸梅汤 …… 她唱得兴高采烈,五十弦的琴也弹得欢欣悦耳。 萧卷听得呵呵大乐:熙之,我从来都不知道楚辞的《招魂》原来是这样有趣的事情!有这么多好东西,谁还愿意在外面làngdàng啊?” 呵呵,看来,这五十弦也不悲啊,会不会是我弄错了音阶?不过,我们也没见过huáng帝,谁知道他老人家当时以为的悲有多悲呢?说不定他特别脆弱,本来不悲的事情……” 妙啊,妙啊……” 掌声响起,打断了蓝熙之的话。对面是一艘又大又气派的画舫,一个少年公子立在船头,用力的拍着手,喂,对面的小妞,你弹的什么曲子?” 何人如此嚣张? 蓝熙之抬起头,看过去,只见一个面若粉敷的少年人立在船头,手拿一把折扇,轻摇慢扇,嘴角轻薄,趾高气昂,很自以为是一副翩翩公子的姿态。他中等个子,穿一身白色的锦衫,手脚纤细,身形亭亭玉立,望之完全如妇人好女,他在船头上慢走几步,竟然颇有几分袅娜生姿。 此人正是曾在朱府门前见过的那个司徒公子。 这是司徒子都,不用理睬他。” 蓝熙之好奇的看着萧卷,他一直闭着眼睛,脸上盖着那匹巨大的荷叶,什么时候又睁开看得如此清楚? 这样一个腌匝泼才居然叫子都?‘子都’是美男子的代称呢!诗经云,‘不见子都,乃见狂童’,他叫狂童还差不多,叫什么‘子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