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影子

    孟煜握着笔，他拧眉看着空白的卷轴。见孟煜迟迟不肯下笔。

    谭丰不解地看着孟煜道：“大人，这秦观罪恶滔天，直接上报，不行吗？”

    孟煜淡淡地看了谭丰一眼：“周尚书。”谭丰不再多问，这裙带关系真真可怕，把一品大员难为成这样。

    孟煜考量过，这上书既要含而不露地写出秦观的大不敬之罪，还不能直接地说他要造反。就秦观这猪猡，说他要造反，皇上都未必会信，周尚书也会揪着他的夸大其词不放。

    但私造龙袍，挑战皇权，皇上肯定会愤怒的。这些却得着墨轻些，但言辞间还要有推波助澜的效果，言辞间也不能太犀利。不能让周尚书抓住话柄。

    孟煜拿着谭丰誊抄的那些东西，一一记录，余下的这些就是替那些冤屈的百姓讨个公道。

    他尽量精简了沈恒的记录，留下了百姓的证词，沈恒是个实在人，百姓的证词中夹杂了不少方言，孟煜将这些方言都放在了显要的位置，他要让皇上一眼就看见，证明百姓证言的真实性。

    孟煜写好，天已经蒙蒙亮了。谭丰歪在圈椅上已经睡着了。

    杨婉审讯了数十个家丁，审这些人根本不用逼供，这些嚣张至极，问什么就交代什么，交代的时候，还带着土匪一样的自豪。

    “那几个人挡着我们家主子的路，就打了呗。这群刁民…．。”

    诸如此类的言辞，在家丁眼里，他们打人是理所应当，理直气壮的。

    “当然要交护场礼金了。当地的赌坊可是我家主子罩着的。”

    “我家主子可没欺负那些种地的，给他们银子买的地。”

    杨婉真想一巴掌打死这些狗腿子。曲远揉揉发酸的手腕，“练武都没这么累过。”

    录了有五十多页，曲远按照所有家丁的原话，一直不差地记录了下来。

    杨婉打了个呵欠，“我们先歇一会吧。”

    谭丰见孟煜靠着椅背，闭目养神。金色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脸上，越发趁得孟煜面如冠玉，孟煜二十八岁，眉眼间早没了少年人的青涩，他风度翩翩。

    难怪京中有那么多女子仰慕孟煜。

    谭丰看了一眼他放在桌子上的上书，他第一次见识到什么是文采飞扬，他大哥，谭林的那点附庸风雅的酸文和孟煜的文笔比起来差了几千里地。

    孟煜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地看着谭丰，怔了一瞬，他不快地道：“你去歇着吧。”

    昨晚，杨婉请谭丰到孟煜的书房誊抄，孟煜看着他誊抄的东西，写好了奏章。

    谭丰笑道：“大人也歇会吧。”他转身就走。

    杨婉打着呵欠走进来，她噘噘嘴：“你怎么还不睡？”

    孟煜笑道：“才睡醒。”他转眼吩咐道：“欧阳寻。把这个送到京城。”

    欧阳寻接过，也不废话，转身就走。临走前，还悄无声息地关上了书房的门。

    杨婉将那厚厚的一叠口供放在孟煜面前。“这些人可真嚣张。”

    孟煜略微翻看了一下，“你先睡会吧。”

    杨婉见孟煜眼下乌青一片，她拉住他的手，撒娇：“我不要一个人睡。你陪我。”

    孟煜无奈地笑道：“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杨婉不高兴地道：“哼。你不睡我也不睡。”

    孟煜见杨婉眼中布满了血丝，小脸上满是疲惫，杨婉执拗地抓着他的衣袖。

    “我就要你陪我。”

    孟煜笑道：“好。”

    杨婉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见她睡得香甜，孟煜轻声起身。

    曲远早已侯在门外了。“属下还在后院的地窖里搜到了各种兵器，大刀，斧头，还有棍棒。”

    还有各种练武的架子，“属下还派人走访了受害的百姓。”

    曲远命人抬来一口直径一米的大箱子，侍卫们素日习武，力气都很大。沉甸甸的箱子，还是找了个人抬。，“这是在秦观房中搜到的金元宝，总共有一万多两银子。”

    孟煜看了一眼那金光闪闪的银子，心中一动，还有这些，六个侍卫捧出来六个妆奁盒。

    一打开，碧绿的翡翠，还有五颗鸡蛋大小的珍珠，还有一些极为精美的头饰，手链之类的。

    孟煜又看了一眼那些金元宝，万两黄金买不下一个首饰盒。

    孟煜心中一动，当日，周尚书可是贪污了国库的一百五十万两银子。

    他小舅子的财富可不止这银子了。还有一匣子的地契，还有苏州杭州的别苑，这些东西加起来最少得二百万两银子。

    孟煜看着侍卫清点秦观的财产，这些都是秦观搜刮来的民脂民膏。

    “秦观看上了徐仁的妻子，他光天化日，就派人去抢，徐仁就去追，他的属下一刀砍断了徐仁的腿。徐仁家中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徐仁没了腿，妻子又被掳走了。徐仁抱着孩子绝望地跳井而死。他的妻子至今下落不明。”

    曲远将沈恒提供的那些证据一一查证。“徐仁还有个老母亲跟着他大哥逃到了外地，不敢回来。”

    逼得无辜的百姓远走他乡。裙带关系下的强权。

    孟煜沉默地看着这一桌子的金银珠宝。为了一己私利，草菅人命，目无法纪，却无人敢管。

    孟煜气愤到了极点，他恨不得直接宰了秦观。

    “你怎么不睡？”杨婉揉着眼睛从内间出来。孟煜扭脸，眼中戾气去净，温柔地笑了笑。转眼，就看向曲远，曲远顿了一下，接着道：“这些”

    杨婉看着桌子上的珍珠双眼发直，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力，她从未想过世间竟然会有如此大的珍珠。那珠圆玉润的光泽，让杨婉想要摸摸。

    杨婉想摸就摸了，她的手放在珍珠上。光润的手感，杨婉毕竟是个女子，她看着这些首饰，暗暗赞叹，这些东西流光溢彩，怎能这样好看？

    孟煜见杨婉双眼放光。孟煜笑道：“你喜欢？”

    杨婉点点头，“嗯嗯。很漂亮。”而后她又摇摇头，“不，这是不义之财，不喜欢。”

    孟煜蹙蹙眉头：“你若喜欢，我可以送你一件。”

    孟煜认真地看着杨婉：“这些东西，送到京中有多少，也只有我清楚。”

    曲远茫然地看着孟煜，孟煜以前可从未做过这种假公济私的事。

    杨婉看着那枚大珍珠，坚决地看着孟煜：“不，我不要。首饰贵重但没有你的操守重要。”

    孟煜憋不住笑道：“我本来也是逗弄你一下，原则不能丢。”

    杨婉这才放心了。秦观案子最难的是整理那些罪证，因为太多了，很多，很多。秦观才二十七岁，但他从十五岁时就开始作恶了。他爹不好，但他变本加厉，他十六岁时杀了一个人，他爹找了小喽罗顶罪，从此以后，这蠢货就上天了。什么坏事都敢干，他十八岁，他姐姐嫁给了周尚书。从此以后，秦观这货彻底上天了，他觉得自己就是天王老子，什么坏事都敢干。

    还有很多被她蹂躏的妇女的口供，这货简直就是猪狗不如。

    这猪狗不如的蠢货倒是还有点优点，就是脑子不好使。也不对，他也是被权利高高地捧起，可惜，这权利还不是他的。这可怕的裙带关系。

    整整弄了三天才算弄完。杨婉瘫软在圈椅上，她累坏了。

    她喝了一口茶，细细地将这几天整理的证据梳理了一下，她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秦观这样一个嚣张跋扈的人，作恶都在朗朗乾坤下，他贩卖人口被发现，秦观绑架了沈恒的妻子，让他不要揭发。

    秦观绑架了沈恒的妻子，是不愿意贩卖人口的事被别人知道。

    可秦观这种杀人都不瞒人的性子，为何害怕贩卖人口的事被发现呢？

    当时贩卖人口的是徐年聪，徐年聪贩卖的那些孩子在京郊酒馆。

    沈恒恨秦观入骨，是因为妻子被绑架，这件事在沈恒心里该是件大事才对，为何在沈恒的供述里，一笔带过，剩下的所有案子都有人证物证，唯独贩卖孩子案什么也没有。只有寥寥数语，人证物证，时间地点都没有。如此语焉不详，是沈恒的疏漏吗？

    还有沈恒还说过秦观组织邪教，可这点，他也没写进口供里。是因为只是道听途说，并无实证吗？

    贩卖孩子和邪教？为何秦观也和这些事扯上了关系？按照常理推论，若是

    秦观和沈恒都在牢里，拉出来审审，想到此，杨婉豁然站起身。

    杨婉先去沈恒的牢房找沈恒求证，找到了实证，再审秦观。

    “呜呜”牢房里传来悲痛的哭声。

    孟煜内疚的声音：“沈恒，为师也是疏忽了。”

    沈恒哽咽道：“不，不是我无能。李知府都能应付，我却不能。”

    杨婉脚步一顿，这秦观鱼肉百姓十一年，李清远似乎是在六年前调离的。按照孟煜的说法，李清远舍命保住了河堤，似乎仅这一件。孟煜也没说过其它，或许还有其他事。

    孟煜：“贩卖人口案子。为何什么证据也没有？”

    得了，孟煜也想到了这个。

    沈恒：“这个，学生被要挟，放了那个贩子头目，那些孩子也死了，因为在山洞里，四周没什么人。也就没什么目击证人。”

    这和卫县的情形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