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就是雪,水就是水,如何能比作一处!"我犹有薄怒地反口驳斥。 "那雪能化水,是如何道理?"他扬了轻调,似乎有心在指引什么。 "天地有道,让它做雪,那就是了雪,让它化水,那也就是了水,那有什么道理可言!"以我从先生处所学,明知万物有道,却始终不明白所谓的‘道’到底是个什么。 "那水,来自何处?"他生笑,清廖道,"人,又来自何处,妖,亦来自何处呢?" "诡辩!" 我想不出如何反驳,只能一如当初应付先生那般,以避开为驳。只是心下隐隐躁动了什么,在我脑子里胡乱乱地搅着,令人难已平静。 "你瞧。" 他握雪之手递来,慢慢张开手指,手心转往下走,及至落空之时,那一团净雪就浮在了空中,轻盈盈地飘着。 我惊恐后退一步,怒斥道,"妖法,你果然真是了妖!" 他失笑,指尖轻弹,那雪隔空滩成了一汪水,清透变幻着各种模样,"这并非妖法,而是世间有质为万形,你不要怕。" 他言语柔软,好似临了什么令他感觉自然的事,也就卸下了所有冷清,格外温顾起来。 "其实,你与我,也皆不过是万物之质,至于生而做了人,或是生而如我,皆不过是天则环扣相依为存的万物之质,有形也好,无形也罢,由不得你我拒绝生变,这是则。本质为存,是你我之生,本欲见则,也就是生而为死的本理。万物,逃不过质则本命,有变化的,不过是唯心生欲,令雪不是雪,人亦不是人,妖么,更不是妖了。" 一叹而来,他犹自婉转低吟,"可哪里又真的不是了呢……" 他生叹低吟,轻渺的像是梦境之言。 我想起先生高歌送别师母之言,有形无形之理结合上火正三之言,顿觉他们三人间的彼此之说,竟有些共通之处。 我不解而问,"你说生而为死是本质之理,那你与解浮生怎活了如此之久,岂不是违背你所谓的本则之理?" "那你想啊,玄武活了多久?" 他见笑反问,言语撩轻撩轻的,我听在耳际,心中如同落了微羽,痒痒的尽是难耐,不忿地争辩道,"它是神shou,怎能等同凡人命数!" 他摇头,不掩可惜之意地道,"你有些明白,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我怔愣,纵使我心下是有些微朦明白,但为他出言挑明,自是不会去承认,若承认,岂不是证明他比我还要了解自己几分? 好在他并未察觉我所想,径自随手引转指尖,那一团清透水迹落下去,随落的清透轨迹渐渐成白,复又凝聚成雪地跌散在了地面。 我望着那碎雪颗粒,雪太大,稍作晃眼,就已看不清那些是旧雪,那些又是它刚跌碎的身子了。 "你可莫要告诉我,你也是了什么神,什么shou……" 为他看透,我失笑怅然,缓缓自那碎雪移到狐狸眼狭之处,不无玩笑地道,"如此不要脸的拔高身份,叫我听去也罢,为别人听去,定是一句笑话了。" "天地初始为混沌,混沌为质,质生万物,则凭万形,无形不可见,不见亦有存。有形为人禽shou,亦有形为山林水,其有名曰,如人如shou,是神是妖,难道不是人的一家之言么?人在妖眼眉,何以用词名?除却我为妖,怎知妖名人以何?" 他突转清冷言辞,撇开疏离,迫近而来的一番你我换位之言,彻底将我问了个哑口无声,仔细去想,不禁是了一身冷汗。 若我为妖,该如何看待人? 人与妖,若皆以质为存,那两者之间有何区别? 正是大骇难解,他又捉词而来。 "质以天则生,地以因果造,欲而心生名,名惑它形质,为人为妖者,不过心相名。这一场心眼万象之境,你若只以人言而论,定然是分不清的。"他一步踏前,放缓声轻道,"若是想不明白,便不要去想,你还小,总还有时间想的明白。" "时间?"我回过神来,冷笑讽刺,"我哪还能有了时间?" 他脸色一白,我更是愤然。 "年后七月,我便及笄,还不是要同你折返青陵台?即便你保我不死,不是还有你也杀不死的解浮生存在?他早已将我恨上心骨,怎会叫我活的逍遥自在?我不是你们活上万年的妖物,更不是玄武上古之shou,怎还会有时间去容我想个明白!" 言至及此,大抵也触动了他心思,那惊白的轮廓颤了颤,直直地望着我,渐渐的,我也不知怎就跌入了他一双迷惘见苦的眼中。 我本已没有时间,喜欢上他了又能如何? 他活了那么久,定是见过许多事许多人,比我好的总会有上许多,若不是阿宁的因由,他凭什么顾了我?即便他不因阿宁倾顾我,我也不过为人过上短短数十载,凭什么在他身边停了永久? 解浮生那般厉害,他又以血将养我一年时日,再回青陵台也不知是个如何状况,我真能如他所说的活下去么? 如此想来,心生了万般委屈哀凉,眼角生涩地差点挨不住滚烫。 "你不要怕……" 一声轻抚安慰如若天外之音,轰地扯断了我所有心弦,霎时撇开了所有顾忌,不管不顾地扑过去,紧紧抱住他腰身,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他愕然生愣,僵直了身体不敢动,"你不要怕,便是我死了,也会护了你周全。" 我埋在他怀中汲取那些凉寒冷香,压抑着不让泪水沁出,咬牙恨道,"我叫折夏,子折夏,你一定要记住了,一定要记住了!" 许是他明白我此时十分混乱,立时温软应话,"折夏,折夏,折冬为夏,我怎会记不住呢……" 提及冬日,我想起一事,不愿自己再软弱下去,趁机清醒过来。 一把推开他,我退开距离,道,"为你胡搅蛮缠一番,险些忘了你方才那一句‘即便能猜到,我也不会认’是个什么意思?你若真是猜到,不妨说来听听,且瞧我这个‘不会认’做不做得了真!" 他瞧着放空的手,一笑摇头,无奈轻叹道,"能让淡然清傲如你生出倾心期待的,不过是你念在心上之人,不是生你至亲,便是怀情之人,你说,我可说的对么?" 怀情之人…… 一句四字,啪地砸进了我心骨,让人暗生了脸红难堪,忙是别头不敢看他,又是不甘心他竟猜的如此之准,薄怒嗔道,"你一个妖物,怎会懂了人心!" "可瞧了不是,"他觑过眼眉,调侃轻笑,"都说了不会认,还偏要我说,自讨无趣又怪上我来,人心啊人心,当真是猜不透,猜不透呢……" 他自来淡漠,似这般调侃轻俏,当真十分少见,我仍是暗自羞恼,到底没能忍耐住意外之心,眼觑余光地去瞥他。 岂料他轻晃肆意的姿态虽在,脸面却是掩在一张青铜面具之下,根本瞧不出我所欲见的轻俏之相,到底是个怎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