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步停顿,并没有接话,似是瞧也不敢瞧我一眼,径自抱我下过阶梯,竟是极快地朝青陵台外走去。 他的意外之举令我心有不安,更是不服气他无声不理我,闷闷生气地将指尖扣进面具贴面的缝隙,用力之时也道出自己的猜测,嘲讽道,"难道第三杯酒的愿望,是由了你来践行?看来,我的心思,也是你透露给这些人的?解浮生……" 话还未完,天地就是旋转跌落,指尖同时被冰凉地按住,身子跟着往下坠。 原是他抽出右手按住我将要揭开面具的指尖,单手抱不住人便矮身半跪在红绸之上就地支撑,放开半拉身形的空隙里,红绸上幽蝶扑簇人身的画面被突兀地放大到眼前。 来不及去细瞧,他便已低头而来,青铜面具狭长的狐狸眼狭之中,澄澈出了一双半衬喑蓝半是耀火反光的眸瞳。 这画面有几分妖冶的反差,心下瞬时被惊艳地扼紧,总觉这一双眼太过清亮透彻,即便剔去惊艳反差,我也是见过的,只是想不出于何处见过。 但一定不是解浮生的眼。 得以肯定他不是解浮生,我惶惶绷紧心神,惊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做这些残忍之事?" 他又凉又寒的手按得紧,我挣不脱,为他瞧得心底忐忑,只能直觉避让那令我熟悉却又陌生的眼,落在那幽蓝蝴蝶扑簇的画面上,想要以此来获得可分辨挣脱的心力。 "噬忆并非残忍,相较的,以忆蝶而存,或许是活下去的另一种方式。" 他终于开了口,辨不出男女的声线我听过一次,自是不会忘。 "原来是你。"我冷笑道,"你做了解浮生的模样前来,是解浮生的安排还是你……" "我带你走。" 他有些急切地打断我,滑下的指尖揽过腿窝将我抱起,冷淡道,"想来公主也不会愿意再见我惊怖吓人的面容。" 他在阻止我扒面具的想法。 我本就不愿再见他那般狰狞丑陋的容颜,自是乐意松开指尖。 如此随他临近青陵台宫门,我愈发不安,先时与那宫女说及的话不知怎就清晰起来。 她们都是走不掉,我这冠以公主之名的微蚁又怎能走得掉? 难解地盯着这人,心思反是在他那句‘我带你走’之中混沌了可思量分辨的心绪,想不明白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晕晕沉沉地揪着他的衣襟想要捉取心力,触及的竟是湿糯滑腻,低头去看,立时为浓烈的血色腥气扑了个满怀。 "你在流血!" 泛黑的晕眩来的十分难受,雪白的前襟极快沁出大片的血色妖艳,我不敢再碰他,惊汗透过眼眉,大声叱道,"放我下来!我不走!" 除却我自己的,我还未曾沾染过别人的血,黏稠的厌恶不适感令我迫不及待的想要逃开。 挣扎避开之中,酒劲彻底翻涌出来,立时惹得我一阵地耳晕目眩,胸腔也跟着大力窜动起来,嗡声嗡际的令我听不清楚某些随之传来的轻叹。 "你到底还是来了……" 隐约像是解浮生在说话,冷冽地伴随了寂寥的失望。 这人僵住,指尖用力的将我紧紧揽进怀中,力道之盛的像是要把我攥进骨中,用上他的所有小心去镌刻珍藏。 "我若不来,你是不是便要断了她所有心念,迫她自尽为安才罢!"他压抑而叱,周身血气更加浓郁地弥漫而来。 我为他抱着,人好似躺在了血池之中,腥气和酒后的蒸腾焦灼,消磨褪尽了我残存的意识。 "我不走!不能走!" 猛然睁开眼便觉身旁有人,捉将过去,立时为白日耀光灼了眼眉,抬手掩下躲回去,隐约见到的清雅白衣令我轻咬了牙。 "公主记得不能走,倒真是令浮生意想不到,也想不到您一场醉,竟是醉了三天三夜。" 解浮生的悠然声线弥弥漫漫,绕得我厌弃难堪,正要开口让他闭嘴清净,他又故作可惜而道,"酒虽不可贪杯,但若遇上些许喜庆之日,倒是稍可放纵,巧不巧的,今日便是乞巧节呢……" "闭嘴!" 我烦躁地叱他起身,额际顿时生裂作疼,倒吸了口冷气才缓和下来,衬着眉心才见身上已卸下蓝衣,换过了轻薄的月白衫衣。 生辰夜宴的画面慢慢涌来,才想起那日记忆的最后竟是那青衣怪人披了解浮生的模样突兀到来,说着要带我走,自己却满身是血。 那般身残状况还说着要带我走,岂不是可笑!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解浮生无辜张眉,好似真是不解。 我转头瞪他,见他白衣gān净,人好端端地坐在榻边,果真是没什么受过伤的样子。 "你少在那装傻!"我咬紧了牙根。 酒后的余劲尚未褪的gān净,我必须如此咬了生疼,才能聚起心力快速地清醒过来,冷道,"你算准了他会来,所以那场生辰宴,本就不是为我准备,对不对?" "公主果然聪慧。" 解浮生赞许地拍了下手心,悠哉道,"不过有件事要澄清下,那些人我本也是放了的,奈何大王不准,浮生索性拿来做了局,公主若真要怨上谁,权且怨上浮生好了。" 做局? 解浮生和那青衣怪人之间到底是何等关系,竟要让他做到如此地步? 不禁打量他这份轻握的淡然,猜不准地疑惑道,"原来你是铁了心要将我迫到死境,先是拿了一件衣服来刺激与我,而后又将那些人生生bi死在我眼前,为的就是迫他现身么?" "商丘那边战事已起,他本不能轻易离开,岂料他竟拼着一身是伤的还是赶来了。"解浮生敛了眼眉,言语又似了那个午后般的寥寥惨淡。 "既然是来了,那浮生便不能不趁机确定他的打算如何。如此狠下心的将公主迫到绝境,便是要看看他能做到如何地步,想不到……" 他忽地抬眼,眸中狠戾非常,切齿道,"即便你不是阿宁,他竟也做到了这般地步!" 此言恨切又凄厉,我遍体生寒,对那青衣怪人也生出些不知名的心绪,说不出是可怜还是可恨,冷笑道,"你们之间自己纠缠便是,何故要我来做陪!甚至不惜搭上那些人的性命,如此之局岂不是太过视人命如儿戏!" "公主以为真就与您无关么?"解浮生褪尽温顾,彻底冷了颜面,不屑道,"若非是你,我怎会选了宋国!他又怎会满身是伤!而若非你,我怎会不顾天道人命!你以为天地万物混沌之命,真的是那般轻易取得来,又放得去的!" 他越说越气,蹭地踢开榻椅,面目扭曲地居高临下,恨不得把我剐了般恨道,"这一切!你父王!宋国!以及这些人命,皆是因了你!只有你,才是罪魁祸首,才惹了诸多惨事祸事!你若想置身事外,便莫要说的如此轻巧,当真死了再说罢!" 他甩身拂袖,步履急冲地掠了出去。 我愣下所有心思,对他突然bào露的狰狞顿生了许多不解。像是再无顾忌地想要彻底刺激我,却是将他自己气得更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