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悦集团投资兴建的大型高科技主题公园,因为游乐设施安装调试来不及的缘故,要推迟到中秋节才对外开放,这期间还有多篇软文要刊登,夏雨丹逼着黎世鹏换人,黎世鹏迫于无奈,只好去和凌峻曕沟通,没想到凌峻曕很爽快地答应了。至于新的人选,黎世鹏决定让跑园林口的赵彤接手,在凌峻曕出任海悦集团总裁之前,赵彤也采写过关于海悦集团主题公园的新闻,加上赵彤和云岚是好朋友,沟通起来也比较顺畅。对于这个新人选,凌峻曕并无异议。后来赵彤去过几次海悦大厦,都是刘葳葳和陶诺接待,凌峻曕本人并未露面,审稿也是通过刘葳葳。有时候云岚实在忍受不住对凌峻曕的思念,想从赵彤那里了解他的近况,但是赵彤也一无所知。胖姑仍然留在宿舍里照顾云岚的生活起居,云岚从庐山回来后就劝她离开,她不想再欠凌峻曕的人情了。但是胖姑坚决不肯走,说如果就这样走了,没法向大少爷交待。她还转达了凌峻曕的意思,说如果留下胖姑,他保证不再骚扰云岚,但如果赶胖姑走,他会缠住她不罢休,云岚只好作罢。胖姑又整天念叨着要带云岚去看中医,云岚实在拗不过她,就抽出半天时间来,跟着她去了。林素珍的私人诊所在一栋小别墅内,周围环境清幽宜人,内部素雅整洁。由于有提前预约,二人一到这里,就有中医护理护士领着他们到休息室休息等候,说前一位病人还在,稍等一会儿。过了不久,外头就传来林素珍送客的声音。那个女病人一路问长问短的,那声音,云岚觉得很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休息室的门是关着的,她们从门口经过时,女病人尖细的嗓音极具穿透力,“我老公好像有性冷淡,总是提不起性致。我一直怀不上孩子,可能跟这个也有关系。听说我大哥的情况更严重,他女朋友老跟我诉苦。有没有什么中药,可以增强性欲的,西药太伤身体,不敢随便用……”说话声渐渐远去,云岚咋舌,这种闺房隐私,也敢说得那么大声。一回头,看到胖姑微抿着嘴角,笑得有几分神秘。“刚才说话的人是二小姐,她也预约今天上午来看病”,胖姑靠近云岚,低声说。“二小姐,凌雅菻?”云岚恍然,那的确像是凌雅菻的声音。胖姑点点头,“二小姐和那个画家结婚一年多了,一直没有怀上,二小姐很着急。”“他们感情不好吗?”云岚问。胖姑轻叹了口气,“那个画家,邋邋遢遢的,又一幅穷酸相,也不知道二小姐看上他什么了,哭着闹着要嫁给他,为了他还差点和家里断绝关系。可是那个画家,好像并不是很喜欢二小姐。人家千金小姐倒贴过去,他还很不领情的样子,把老爷气得差点吐血。唉,这一大家子,就没几个省事的,所以啊,不用羡慕人家有钱,有钱人也有他们的苦恼……”胖姑絮絮叨叨的说着,云岚猛然意识到,刚才凌雅菻口中的大哥,是指凌峻曕了。凌峻曕有性冷淡?她的脸倏然热辣起来,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可不曾冷淡过。特别是在庐山的那晚,他的欲望强烈得几乎要将她揉碎。待到他疲倦的沉沉睡去后,已经天光微曦。当时云岚根本睡不着,一见他入睡就起来收拾东西,悄然离开了。回到滨海后元气大伤,在床上躺了一整天。思绪凌乱间,护士推开了休息室的门,请她们到林素珍的办公室去。云岚担心会被胖姑知道自己动手术的事情,就让她留在休息室等候。林素珍是个很有风度的中年女人,有着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林素珍出生于中医世家,他们的“林氏中医世家医术”还上榜滨海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林素珍给云岚把脉,又看看她的舌苔。然后,她收起了笑容问:“你……结婚了吗?”云岚微怔了一下,“没有”。她不明白林素珍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那么,你想要这个孩子吗?”林素珍又问。“孩子?”云岚吃了一惊,“什么意思?”林素珍语重心长地说:“你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但是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宜怀孕,所以我劝你把孩子打掉,如果坚持生下孩子,会有生命危险。”云岚惊得冒了一身冷汗,一个多月的身孕,那么按时间推算,是在凌家的那晚,她的例假向来不准时,因此并未意识到这个问题。“一定要打掉吗?”在接受了这个事实后,她的心里有某种柔软的东西在悸动,本能反应竟是强烈的渴望,想要留住这个孩子。虽然她明知道,即便身体状况允许,她天天服药,受药物的影响,也很难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林素珍面色凝肃的摇头,“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更何况,生下来的孩子很可能是有缺陷的。”走出林素珍的私人诊所时,云岚脑子里还混混沌沌,神思也恍恍惚惚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发青。她请求林素珍替她保守这个秘密,林素珍让她放心,医生原本就有义务保护病人的隐私。胖姑疑惑的询问怎么没有开药,林素珍给了胖姑一份食谱,叮嘱先食疗一阵子,过段时间再开始吃中药。回到宿舍,云岚的心脏绞扭成了一团,思绪也乱得像麻一样了。她用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心中凄恻惶然,充满了酸楚之情。那里正孕育着一个崭新的生命,是她和峻曕的孩子,如果上天愿意赐给她一个健康的孩子,她情愿用生命来交换。实在心有不甘,云岚怀着最后一线希望,拨打了刘铸院长的电话,刘院长的说法和林素珍一致,在术后五年观察期内,绝对不可以要孩子,即便过了五年存活期,药物对胎儿的影响也很难消除。言外之意很清楚,她已经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无论现在还是将来。挂断电话,云岚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瘫下来了。尽管这样的答案早已在预料之中,幻想破灭的残酷还是让云岚心魂俱碎。往事如烟,那些和峻曕共同拥有的日子和回忆,是她生命中最绚丽的光彩。可是,她留不住他们共同的孩子,老天何其残忍,连这仅存的温情与希望都不肯给她。心痛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浑浑噩噩的度过一天后,云岚在夏雨丹的陪同下,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医院。各种化验,她楼上楼下的走了几趟,已经头昏眼花。坐在人流室外,看到护士端着器械和瓶瓶罐罐忙碌的进出,那瓶子里装的,血淋淋的,都是尚未成形的胎儿。她整整一天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几乎粒米未进,这会儿胃里翻江倒海般的疼痛起来,浑身都在抽搐,冷汗涔涔。“别害怕,听说无痛人流一点都不会痛的”,夏雨丹以为云岚是害怕,扶着她的肩安慰。云岚靠在她身上,泪水止不住的奔涌而出。“凌峻曕那个混蛋,真该找人把他狠狠的揍一顿”,夏雨丹恨恨的说,“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只图自己风流快活,根本不为对方着想。”“雨丹姐”,云岚声音微弱却清晰,“这不怪他,是我自找的。”夏雨丹无奈的摇摇头,叹了口气。护士在喊云岚的名字了,夏雨丹用手拢了拢她的肩,“没事的,很快就好了。”护士准备好人流包,让云岚脱掉裤子,躺到手术台上。双腿要分开架在上面,那样屈辱的姿势,让云岚倒抽了一口冷气。但她不得不照做,爬上手术台后,忍不住泪流不止。“看你年纪挺小的,还是个学生吧”,护士很不客气地教训起云岚来,“你们现在这些小孩子,做事情从来不考虑后果,以为流产是闹着玩的吗,要是把子宫搞坏了,以后想生孩子都生不了了。”云岚羞惭的低垂着头,也不想解释什么。很快麻醉师来了,竟然是个男人。云岚心头堵得慌,她失去自己的孩子,已经很悲惨了,居然连人格和尊严也要一同丧失。麻醉师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对眼睛,上面还架着副眼镜。镜片幽幽的泛着光,有几分诡秘。对于麻醉师,云岚总怀着几分畏惧的心理,他们会把病人带入一个神秘而未可知的世界。就像当年做心脏移植手术时,她明白自己很有可能死在手术台上,再也无法醒来。如果她即将去往另一个极乐世界,那么麻醉师就是她的引路人。麻醉师将针头扎入云岚的皮肤,她的目光从麻醉师的眼镜转移到护士面前的人流包,里面有各种手术的器械,那些器械将会毁灭她肚子里的小生命。麻药开始产生作用了,云岚的意识渐渐模糊,失去了知觉。不知过了多久,护士叫醒了云岚,扶她到休息室的床上躺下。休息了一阵子,夏雨丹来接她,和她一起打的回到宿舍。无痛人流的过程的确不痛,但是手术过后云岚小腹坠痛,流了很多血,连爬楼梯的力气都没有。夏雨丹让胖姑下楼背云岚上去,编了个痛经的理由。回房间后,云岚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胃部一阵阵痉挛,晚饭什么也吃不下,勉强喝了一碗胖姑炖的红参鸡汤。夏雨丹拿了一些医生开的抗菌消炎药让她服下。之后云岚就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头痛欲裂,周身烧灼似的痛楚,她一直在哭喊着“对不起”,她对不起那个还未出生就被自己扼杀的孩子,那种心碎和绝望的感觉几乎要将她击垮。再后来,她依旧哭喊着,喊些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了,整个人时而像沉溺在万丈冰渊里,时而又如同置身于熊熊燃烧的烈焰中,汗水湿透了头发和衣襟。隐隐约约的,云岚感觉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又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和脸颊。那双手很冰凉,那种凉意竟一点点驱散了她身体的燥热,她慢慢安静下来。有一滴滚烫的液体跌落在她的脸上,她竭力想要睁开眼睛看看那人是谁,但是眼皮沉重得根本抬不起来。之后,床边似乎有人来回穿梭,胳膊刺痛了一下,像是有针头扎入,和做人流时那个麻醉师打麻药的感觉一模一样。恐惧感将她牢牢攫住,她努力想阻止自己的头痛,努力想集中思想,但一切都是徒劳的。在意识彻底丧失之前,她发出了最后的呼唤,“峻曕,对不起……”天亮时,云岚慢慢的清醒了。睁开眼睛,房间里并无其他人,房门开着,不一会儿就有脚步声传来,胖姑走了进来。“终于醒了”,她轻呼了口气,“感觉怎么样?”“好多了”,云岚感激的说,“真是麻烦你了。”“哎呀,千万别说这样的客气话”,胖姑忙摆手,“你这病来得凶,去得也快,现在没事了,要赶紧补一补,汤已经炖好了,我去给你端来。”云岚坐起身来,下床去刷牙洗脸。胖姑忙追过来,叮嘱不能用冷水,一定要用热水。云岚握着牙杯的手微颤了一下,她流产的事情,胖姑肯定知道了。她是过来人,想瞒也瞒不住。昨晚那些模糊的记忆闯入脑海,她回过身问:“昨晚有谁来过吗?”“哦,你烧得厉害,半夜去医院也不方便,我就拜托李建华医生来给你打针”,胖姑说得平常自然,“你这病一时半会儿好不了,还得在床上多躺几天。”她只字不提流产的事情,云岚也不好再说什么。夏雨丹和庄蔓菁都出门去了,胖姑给她冲了一大杯的红枣水,又盛了一碗鲫鱼汤,还炒了猪肝、鸡蛋什么的,一顿早餐无比丰盛。云岚不愿辜负了胖姑的好意,尽力往嘴里塞东西,吃到实在撑不下了才放下筷子。胖姑脸上笑开了花,“要是每顿都这样,肯定能多长些肉。女孩子还是要丰满些好,摸着也比较舒服。”云岚的脸腾的红了起来,这话说得也太露骨了,什么叫摸着比较舒服。她低着头回到房间,今天正好没有采访,可以偷懒卧床休息。她在床上躺下,清晰的回想起昨晚给她带来凉意的那双手,还有那滴落在她面颊的滚烫液体。那到底是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她也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