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热。如果让傅佳辞选择一个词来形容江岷,她会用这个词。靠着八年前他给予的热度,她度过了一段漫长的寒冷时期。他手心里似乎藏着一团看不见的火焰,所到之处,她泛着冷的皮肤都要融为春水。傅佳辞的目光随着他的手移动。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裸露在外的白皙手臂,不争气地泛起红。罪魁祸首云淡风轻地问:“怎么不接电话?”声势不可输。傅佳辞不服输地看向江岷,在他注视之下接通和沈晋安的电话。但妖外有妖。那只手从她坎肩里钻进去,她的身前,清晰地多了一个手的轮廓。江岷冷声命令:“说话。”他声音不大,电话另一端,沈晋安并没有听见。傅佳辞不情不愿地说:“喂,沈教授。”沈晋安急着说事,也没想傅佳辞那边是什么环境。“我刚在法学院人事旁边办事,看到了他们的审核文件……江岷的审核没有通过。”沈晋安在室外,怕这边听不见,说话声音很大。傅佳辞看着那只在自己衣服里悠闲游走的手,心里一时没底,不知道江岷有没有听到。她在心底乞求他没有听到。江岷这么高傲的人,怎么能接受被拒呢……“啊……”他的手突然拢起,傅佳辞发出痛叫。沈晋安以为她为江岷心痛呢,不满意地说:“傅老板,江律被拒,你这么心疼么?”心不疼,但心脏附近的某个尴尬位置确实很疼。傅佳辞掩住惊慌,对电话说:“我心疼死了,你让我默默心疼一会儿,挂电话了。”在她挂断电话时,江岷瞬间抽出手。如不是皮肤上残留着的炙热如此真实,傅佳辞还以为方才一切是自己的错觉。她咬着唇,不知怎么跟江岷开口这件事。江岷低头见她为难的表情,却只是觉得好笑。看着不可一世的傅佳辞被制得服服帖帖,江岷心底生出一种很真实的快乐:他是如此顽劣地喜欢着她难堪时的样子。“他跟你说什么了。”傅佳辞说谎的功力不减当年:“他问我借钱。”江岷:“……傅佳辞,我视力不好,不是听力不好。”他听见了……既然他听见了,为什么却毫不在意……是他演技太好了么?还是他真的不在意啊……“你听见多少?”江岷思索了一下,“百分之九十。”傅佳辞见他的心思全不在找工作被拒这件事上,她也不想再刻意提起这件事。“那你的工作怎么办……”“津州又不止一座大学。”“非要去大学当老师么……听沈教授说大学教授工资不高,又很无聊。”江岷见他们要在车上展开谈话,便拿出了烟盒,“你不是有钱么?”傅佳辞语重心长道:“我还有三十年房贷呢……”江岷不觉皱了皱眉。他现在没收入,也没什么存款了,如果没有工作,生活将成为很大的问题。在美国没毕业的时候就有律所来找他了,在业内干出名声以后,更是只有工作找他。他从没有为找工作、生计这种事发愁过。江岷深深吸了口烟,随着吞云吐雾,长叹了一口气。如今这个局面很新奇,他好像只能依附傅佳辞了。他们的处境和八年前正好相反。“我明天就去找工作。”江岷此言一出,傅佳辞就心疼了起来。江岷就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富二代,真正的王子,怎么能为找工作这种事发愁……“要不然休息一段时间吧。”江岷笑了笑:“你养我么?”他们之间很少为经济上的问题产生矛盾。八年前傅佳辞住他家里,生活有一笔很大的开销,可他们都默认了,所有的资产都属于他们两个人。那时候她心安理得的花他的钱,挣钱后也理所当然把自己的收入用来给他买东西。傅佳辞心头一热:“我养得起!明天我就把房子租出去。”江岷不知道她瞎激动个什么,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傅佳辞。”他用温柔的低音念她名字的时候,傅佳辞能听到信念感。这是属于她的宿命。“你会拍照么。”傅佳辞一时懵圈,不知道这又是什么意思。她当然很会拍照,十年前他们第一次搞在一起,不就是她拍了照片么。“拍张合照吧。”江岷说完觉得这个要求很无厘头,又补充道,“我发给江飞。”其实江岷不谈这件事,傅佳辞也以为自己快要不在意了。那八年,她甚至不曾拥有一张正儿八经的合照。傅佳辞问:“现在吗?”好像除了现在,未来的每一秒,都太迟了。江岷只是想要一张照片。场合、穿着、背景、光线都无所谓。只要照片里是他和傅佳辞就好。“现在吧。”傅佳辞打开车室里的灯,点开手机里的美颜相机。江岷不怎么拍照,面对相机,也是一块冰山脸。他拍得很仓促,根本就看不见手机屏幕里的自己的样子。傅佳辞咔嚓拍了一张,低头检查照片,江岷只听她扑哧大笑了出来。“拍的好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傅佳辞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跟神经病似的,江岷试着从那张照片里窥探出什么,但他实在看不清。“江岷。”傅佳辞止住笑,一本正经地说:“你还是适合单眼皮。”说完,又大笑了起来。原来她的美颜相机自动帮江岷加了双眼皮。江岷一头雾水,说:“拍的不好的话,拿我手机拍吧。”他打开手机的原相机,这次他拿着手机,离镜头近,看得很清楚。傅佳辞一边笑着,一边出现在镜头里。原相机下的状态很真实,没有任何修饰。江岷举着相机,因傅佳辞没有准备好,他迟迟没有摁下快门。傅佳辞盯着相机的两张脸。不再热血澎湃,不再为感情里的小小得失而牵动情绪,不再把自己的所有都交给对方。不再年轻。她的笑容渐渐消失,换成眼里的湿润。原来江岷已经不是二十岁了。江岷见傅佳辞不笑了,及时摁下快门,画面戛然而止。他简单检查了一下,“挺好的。”傅佳辞看过去……人都是模糊的,好什么好。但就这样吧。她一时间失去了面对真实的勇气。这八年她很想江岷,甚至会心痛。那他呢?想她了吗?又是在什么时候?回家时,江岷走在前面,傅佳辞刻意走得很慢,跟走在他身后。他今天依旧一身白衬衣,从头发丝到衬衣上的缝线都一丝不苟。这些年,江岷的外表明明没有任何变化。还是留着同样清爽的寸头,穿着洁白熨帖的衬衣,就连手腕上那支表都没有更换过。可看着背影,她知道,他不是二十岁的江岷。进电梯的瞬间,傅佳辞忽然牵住了江岷的手。江岷反应迟滞了一瞬,也回握住了她的手。江岷在她这里已经住了一段时间,他们已经适应了彼此的存在。回到家中,似也没别的话题可聊,傅佳辞打开电视,屋里稍稍热闹了些。电视上正在播本地新闻,因为台风过境的缘故,高考恐受影响。傅佳辞说:“要高考了。”她上学早,在江岷前一年参加高考,整整十一年之久,已不记得当时的细节。关于她的高考,她只记得那时铁了心要离家出走,让她父亲一辈子后悔。在津州大学上成人教育那几年,她也有羡慕过大学校园里的年轻人,但是她不后悔。因为她放弃了念大学,所以隔年,就遇到了江岷。江岷说:“台风又要来了。”傅佳辞难得有正儿八经的时候,垂眸浅笑中,暗含对过往的不舍。那一缕摸不着的哀愁感染了江岷,他掐住傅佳辞的下巴,问道:“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么?”傅佳辞对这个问题很茫然。以江岷的视力,还不足以欣赏她的美貌。“不知道。”“你逞强的样子。”傅佳辞忽然像被人戳中脊梁骨一般。“第一次的时候很后悔吧。”傅佳辞知道江岷会读心术,被他看出来也不丢人。不承认就对了。“不后悔的。第一次就睡到你,有什么值得后悔。”他虽然看不清,但是仍记得那天她的颤抖,后来他抱住了她,她抖得才没那么厉害。从第一天起,他就看透了傅佳辞。傅佳辞又问:“那你后悔吗?”“嗯,很后悔。”傅佳辞紧咬嘴唇:“后悔的话为什么要回来。”江岷拇指拨回她充血的唇瓣,“傅佳辞,我想你了。”傅佳辞从来没看懂过他,这句话,几分真假她辨识不清。但这不是理智的时候,仅此一句,足矣让她彻底投降。江岷轻柔地吻了她,这个吻由浅到深,像叙事一般,等到故事高潮时,已是烈火燎原。他摘下眼镜,视线瞬间陷入混沌,雷电的声音、傅佳辞的呼吸声、急促的雨声……杂乱无章地侵袭着他的感官。也许是突然下雨的缘故,江岷的眼睛变得凄冷迷人,傅佳辞想看他看得更深,又想躲开他的注视。如果八年前,她明知自己是一艘伶仃小船,选择停航,而非向台风眼中驶去……不,没有如果。因为只有穿越台风眼,她才能抵达那个全新的世界。不用宝石定义美丽,不用时间衡量生命。每个人心灵的故乡在未出生之前就已经注定。在抵达之前,那里也非一片荒芜凄寂。因为有人在那里点亮白色灯光,默默地为你建好乐园。傅佳辞的心永久地停留在了那座乐园里。两具身体汗液交融,在这个时候,矜持也没用了。江岷一句“我想你了”,让傅佳辞心甘情愿付出所有。她不想太计较得失了,男人女人之间拼什么输赢呢,应该努力起来共同创造新生命啊。他们是一体的。她原谅了自己在江岷面前的无能,和过去的自己彻底和解了。傅佳辞目光柔和地看着跪在自己身体上方的江岷,过去的信心和勇敢正在一点点重新回到她体内。她还记得过去江岷身体的样子,从喉结到胸膛那一段,仍是起伏跌宕,像她的命运。极致疯狂的快乐过后,傅佳辞用尚存的体力抱住江岷沾着汗液的腰,“江岷。”“嗯?”“我也想你了。”江岷目光微沉,随后化成一段温柔的笑。虽然他想听的不是这个,但是,这句话也很让他受用。傅佳辞躺在他怀里,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得到乌云聚拢,她的视线盯着那片乌沉沉的云,失去焦点。往年台风来的时候,她格外想念江岷她出生在北方边陲的内陆城市,十年前在青溪,第一次遇到台风。在她的潜意识里,江岷会和台风一起来到她身边。台风来了一次又一次,江岷还是没来。她已经习惯了失望。她的思绪宁静了,身体还没有,在江岷的抚摸下,她渐渐归于平静。傅佳辞的脚趾踩在江岷的脚背上,抵住上面青色的脉搏。没什么话可以说,便吻上他喉咙。傅佳辞埋首啃着江岷的喉结,江岷微微低头,鼻尖触上她的头发,她的头发上散发着清淡的洗发水味道,和多年前一模一样。他受不住傅佳辞的骚扰,喉结颤动,下巴连同脖子上的筋都紧绷了起来。江岷修长的手指穿进傅佳辞的黑发,另一手扶住她的腰,重新挺身进去,身上的汗液将两人黏在一起,片刻都无法分离。沙发因为他们两人的重量,深深陷下去。一时间,雷电轰轰,乌云铺盖而来。尽管光很暗,江岷还是看清了傅佳辞。这个女人……她又一次沦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