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会告诉我答案

祁恬要帮她救命恩人找个骗财骗色的狗渣男,但她只知道对方的名字,其他信息一概不知。 为了拿到渣男更多信息,祁恬决定去勾引华恒集团老总尚昀。 为此她通宵达旦苦练绿茶技巧; 第二天,她那蹩脚的把戏不但被尚昀看穿,还被他当场反撩; 她社死到转身就跑。 尚昀戏谑点评:“她根本不会勾引人。” 后来,祁恬为了找人,撬了他为战友买下的墓墙。 他来不及生气,只担心雨下的太大,怕她着凉想送她回家。 虽甜但虐,主角甜配角虐,不喜勿入。

作家 伊陌 分類 出版小说 | 40萬字 | 32章
第三十一章 你应该多笑笑
番外许姝雯&宋旭晟
阳光慵懒地穿过尚且鲜嫩的银杏叶,大理石喷泉晶莹的曲线像缎子般柔滑。
池边的垂枝樱远观是一片无邪的洁白,蕊蕾中却渲染着一波波婴儿肌肤般的粉红。柔韧的枝条如三千青丝,迤逦缠绵到波光粼粼的池面,妖娆而不堪攀折。
祁恬坐在喷泉旁的咖啡位里,将许姝雯的手机归还,又将宋旭晟在任务间隙,写在各色各样纸张上的信件一一摊开,缓缓推到叶素娟和她丈夫许静思面前。
“叶阿姨,前段时间的新闻播报您应该知道了,我也同B市现任公安局局长陆远章核实过,宋旭晟从去年初开始化名丁义金,参加107行动,并于去年十月七号行动收网当天牺牲。他遭到犯罪分子的残酷对待,却直到最后也没有屈服。”
祁恬犹豫了片刻,将宋旭晟毁容后的证件照也放到桌上:“他为了进入犯罪集团做卧底,毁去自己的容貌。他从未忘记姝雯姐,直到死都还惦念她……这些是他生前留下的遗书和信件,每一封里都是写给姝雯姐的话。”
祁恬细白的手指按住卷了边的信纸边缘,看着叶素娟面无表情的脸:“他没有故意抛弃姝雯姐,也没有恶意骗钱不还。他的抚恤金已经到位了,您给我个账号,我把钱转给您。”
叶素娟垂着眼,捡起几张信纸拆开看了很久,忽然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下:“不用还。我家姑娘一口咬定是送他的,虽然我事先不知道,但她爸同意了。”
喷泉的水流被风吹得改变了轨迹,将池边的三人沾染一身凉意。
“那——”祁恬顿了顿,犹豫着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叶素娟对宋旭晟的偏见很大部分来源于失去女儿的不甘和懊悔,要让她现在毫无芥蒂地原谅宋旭晟,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叶素娟忽然抬眼:“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恨他吗?”
祁恬有点犹豫:“因为您觉得无论怎么样,他都辜负了姝雯姐?”
“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叶素娟压下被风吹乱的发丝,“我曾经有个姐姐。”
这个内敛的女人第一次以自己为主角,向他人叙述自己的故事,祁恬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她比我大三岁,特别聪明,跳级读了两年高中,就考上了重点大学,她是我父母的骄傲,也是我的骄傲……那时我天天都跟同学炫耀,我有个了不起的姐姐。”
“……可这么聪明的姐姐,在读大四的时候,被人骗走了三万块钱学费。”叶素娟眼皮颤了下,视线有些迟缓地落到祁恬身上,“骗她的人,据说是她的男朋友。”
“可是这所谓的男朋友,拿了我姐的钱就消失了,再也找不到。我们上学的那个年代,手机非常稀有,BP机也不算普及,如果一个人有心躲起来,是根本找不到的。”
“我姐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她觉得很丢人,不敢跟家里说,就自己想办法筹学费。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
叶素娟下嘴唇颤抖着,似哭似笑地耸动肩膀:“她找到街边贴的小广告,去卖卵。”
许静思默默握住她的手。
“你觉得黑诊所取卵能有什么好下场?我姐连手术台都没下来就死了。”
“所以你能理解吗?当我知道我丈夫和我女儿合伙瞒着我,借给宋旭晟三十万……”叶素娟低嘶,用力甩开许静思的手,“那瞬间我觉得天都塌了……我觉得历史重演了……我好恨!”
祁恬攥紧手指,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叶素娟一直以来那偏执又显著的恨意到底从何而来。
生离永远比死别更让人撕心裂肺。叶素娟忽然问道:“……他是烈士吗?”
祁恬重重点头:“是。他的烈士证已经发下来了,会送到G省给他的亲属。国家不会忘记他的贡献。”
“好。”叶素娟想了下,“就你所知,直到他死,有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我家姑娘的事?”
祁恬放在桌面的手指颤了颤:“没有。”她声音提高,又低落下去。
“他——宋旭晟出过很多任务,我问过尚昀和陆局长,他参与的每次任务都可能导致死亡,所以他写过许多封遗书。尚昀说他每封遗书都提到了姝雯姐,除了姝雯姐,他心里再也装不下别的什么人了。牺牲前,他给尚昀留下的唯一遗愿,也是让他代为向姝雯姐转达歉意,说他不能……”
祁恬端起桌上的冰水喝一口,将酸涩的泪意压抑下去。
“宋旭晟说,不能执子之手,此生憾恨。”
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那些无法言说的热念,再也传达不了的深情,像一蓬滚烫炽热的星火,乘着风、倚着云,借着祁恬的口,从遥远他乡裹着浓烟飘至眼前,嗖然炸开,将叶素娟结了冰的心烧穿一个空洞。
生老病死,苦乐悲欣;求不得,爱别离。
人生在很多时候,实在是……太苦了。
“好。”叶素娟抖着唇,重重点头,“好。”
她的声音终于开始哽咽:“姝雯没瞎。”她的泪水夺眶而出,“我瞎了。”
叶素娟再也无力维持仪态,这个坚强冷硬了一辈子的女人,除了在医院大闹一场,连许姝雯的葬礼都能镇定地走完殡仪全程的女人,在明亮的天光下,颤抖着捂住脸,将身体转向喷泉,安静地号啕。
许静思抖着手抚上她的肩膀,轻柔而坚定地将人拥进怀里:“没事了……没事了。素娟,都会过去的……别哭。”
喷泉的水流仿佛也被沾染了悲伤,喷涌成哀婉的姿态。
叶素娟在丈夫的怀中涕泪四溢。
她那固执的女儿,那直到去世前都寸步不让、同她争辩的女儿,终于用事实赢了她一回。
许姝雯始终坚信自己没有看错人,坚信宋旭晟没有负她,她直到去世都没怀疑过他的情谊。
他们终不负彼此的真心与热望。
带着宋旭晟的书信和他的遗照,叶素娟和许静思回到家中。
两人坐在偌大的书房内,不知是谁先起的意,他们走到自从许姝雯去世就再没进去过的房间外,静静站立。
许静思拂去门口挂着的许姝雯遗像上,那些并不存在的灰尘,将遗像取下抱在怀里,轻轻推了叶素娟一把:“进去吧,两个孩子以后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叶素娟再次红了眼眶,带着哭音笑一声,将房门推开了。
阳光洒入室内,一切布置一如许姝雯生前。
将许姝雯和宋旭晟的遗照并排摆在窗前,叶素娟将宋旭晟留下的数十封书信按时间捋好顺序,整齐地摆到一旁。
“我一直误会了她……如果早些知道……”
叶素娟觉得自己的悔意苍白虚弱,她自嘲地笑了笑。
她一直知道自己理智到冷血,并且曾经以此为傲。所以她知道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就像她从不曾想,如果她不那么专注工作,而是像许静思一样耐心倾听,姝雯也许就不会走得那么遗憾。
她曾冷酷地将所有诸如此类的想法狠狠扼杀在摇篮里,她告诉自己没有错的,错的是行事稚嫩阅历尚浅的许姝雯。
可现在,她怀着满腔悔恨和遗憾,想拥抱下女儿,却只能对着她的遗像强颜欢笑。
“雯雯,你看。妈给你把男朋友找回来了……”泪水满溢出眼眶,液体以一种哀婉的姿态划过叶素娟略显高耸的颧骨,她哽咽着,将两幅遗照向彼此推了推,“妈错了……宋旭晟是个好男人,妈不该骂你,也不该骂他……”
叶素娟哽咽着,强忍巨大的悲伤,后悔和遗憾让她抑制不住地发抖。
许静思怕她摔倒,扶着她坐好。
“静思……我想看看她,我为什么不能在她生前多了解了解她!”
叶素娟哭出声,那是一个母亲毫无保留的绝望。
“……姝雯……别看老跟你吵,但她其实一直听你的话,直到最后都保留着写日记的习惯。”许静思将一个深蓝色的硬皮本放入她手中,“这还是你在她小时候对她提的要求,以便你闲暇时能及时了解她的学习和生活情况……她一直保留着这个习惯,直到去世。”
“之前我就想给你看看她的日记,但那时你不想理我,也不愿进姝雯的屋子……”
叶素娟攥紧硬皮本,哭得更厉害了。
等她终于冷静下来,许静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留她一人静静坐在房间里,她摩挲着硬皮本的封皮,慢慢翻开许姝雯留下的日记。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跟女儿冲突越来越厉害的?叶素娟慢慢回忆,是在许姝雯十八岁,考上B大医学院以后。
因为生的是女孩,叶素娟总怕许姝雯在外受人欺负,又怕她重蹈自己姐姐的覆辙,自小便将她管得极严。
管束多了自然引起许姝雯反弹,少女从十五岁起,专注与叶素娟唱反调,等考上医学院,离家住宿,许姝雯便如一朝冲天的笼中鸟,怎么也不愿再回头了。
而那时许姝雯十八岁,少女刚长开,如最鲜妍的花芽。叶素娟的担忧更甚,为了随时掌握她的情况,询问愈发频繁,两人冲突越来越多。
那时许姝雯烦,叶素娟也烦,她觉得女儿不懂自己的苦心,女儿觉得她将其视为自己的所有物。
双方都不愿放下成见,坐下来好好交谈,哪怕许静思居中斡旋也不见成效。
日子久了,叶素娟心冷硬起来,不再想了解许姝雯的内心。拖到今日,她只能从许姝雯日记的字里行间,重新拼凑出她缺席的、女儿大学以来的日常生活。
许姝雯记忆中的高考那年夏天,又热又湿,热是因为天气,湿却因为她的闺蜜陈菲彤。
陈菲彤读高中时偷偷谈了个男朋友,两人顶着高考的压力卿卿我我,约定考入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
奈何男孩不争气,高考分数出来,滑档去了别的城市,录取通知书收到后,陈菲彤就被男方单方面说拜拜了。
陈菲彤为此伤心欲绝,抱着许姝雯哭了一个暑假,连T恤都为了给陈菲彤擦眼泪,报废好几件。
许姝雯认为闺蜜不争气,开学第一天就将人拉到解剖室门口,让她旁听高年级上的解剖课。
“你睁开眼睛看看,不管男人女人,剖开后都是一样的心肝脾肺肾,长得好看难看有区别?高矮胖瘦有区别?那个男的要啥啥不行,自卑第一名,只考了大专当然得跟你掰了,谁让你这么优秀?”
陈菲彤已经哭满一个暑假,情感宣泄得差不多,此时被许姝雯当面夸,不由破涕为笑,推了她一把:“你以后找男人不看脸?真以为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没区别是吧?”
许姝雯信誓旦旦:“我肯定不看脸,有趣的灵魂比漂亮的皮囊重要。年轻时长得丑到老了没办法更丑,看个几十年怎么也看习惯了;要是找个长得帅的,老了以后落差太大,看着多难受。”
陈菲彤信了她的邪,真以为许姝雯是个重视内在美高于外在美的文化人。
结果没多久,军训一开始,许姝雯就把自己说过的话吃了回去。
负责B大医学院的年轻教官是专门从警察学院抽调过来的大四学长,身高腿长腰细,气质磊落,即使脸被晒得微黑,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依然能轻易勾走一群情窦初开的十八岁小女孩的心。
第一天军训结束,其他专业的妹子就跑到医学院的宿舍发出土拨鼠尖叫,深切表达了医学院学生能被那位叫宋旭晟的学长教官带训的羡慕与嫉妒。
许姝雯坐在床上修眉毛,等陈菲彤焦头烂额地把人应付走,笑眯眯地来一句:“你何必替教官谦虚,他确实长得帅,又没夸你,你跟着脸红什么?”
陈菲彤从小到大一着急就脸红,此时被许姝雯嘲笑,气得直翻白眼:“刚才看热闹就算了,这会儿还来马后炮?你不是要看内在美吗?怎么地?也看上那张脸了?”
说着她拿起杯子喝水,一晚上都在应付他系同学,嗓子干得冒烟。
许姝雯把修眉夹放回化妆盒,又拿指甲矬磨指甲,漫不经心地说:“谁说我看上那张脸了。”她吹吹磨出来的指甲屑,冲陈菲彤抛个媚眼,“我是馋他身子。”
陈菲彤一口水差点喷出来,指着许姝雯的手直哆嗦,语无伦次放声尖啸:“许姝雯,你妈知道你是这样的女儿吗?!”
许姝雯被她急眼的样子逗得哈哈直笑,笑声从没关严的宿舍里传到走廊上,当晚就有不少人知道了一个叫许姝雯的医学院女孩,对着教官身材大放厥词。
于是之后的军训里,许姝雯经常被宋旭晟找各种理由针对。
他针对的方式很老套,罚跑。
军姿不标准跑三圈,俯卧撑做不够数量跑五圈,引体向上一个都上不去?去跑四圈再回来吧。
几天下来许姝雯还没怎么着,陈菲彤就看不下去了,拉着她嘀嘀咕咕:“宋旭晟知道你说的话了?看起来像是针对你的打击报复啊。”
许姝雯那会儿刚跑完四千米,一张白净清秀的脸潮红汗湿,嘴里泛着血腥味,坐在树荫下,一口一口慢慢咽着水。
水喝够了,许姝雯一边用帽子扇风一边朝陈菲彤递眼色:“少说两句。”
宋旭晟刚让队伍休整,就有不少大一新生围过去,这位学长教官看着严肃,其实脾气很好,岁数相近、长得又帅,在一群教官中相当惹眼,是众多学生心中的优质股。新生们围着他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陈菲彤皱眉:“他怎么这么受欢迎。”
许姝雯笑意微嘲:“还好军训就两周,要不他就要成为蓝颜祸水了。”
陈菲彤仔细打量许姝雯的表情:“姝雯,你看到别人围着他,心里不舒服?”
许姝雯扇风的手一顿,转了转帽子戴到头上:“想什么呢,我说馋他身子就只是馋身子,没别的。”
陈菲彤不信,拿她说过的话噎她:“你不是说不管男女,剖开都一样吗?”
“但肌肉形状不一样啊。肌肉紧实有弹性,与同部位的肥肉相比,摸起来更让人喜欢吧?如果训练得当,那线条和手感就更完美了。”许姝雯像个老司机,耐心指点好友,“你看他的体型,是长期有氧和无氧训练相结合才能打造出来的,比只举铁和健美的形态好看多了。”
“你真不是看上他的脸……”
许姝雯挥了下手:“脸不重要。”
陈菲彤心说宋旭晟里外三层衣服,你究竟是怎么看出这人肌肉线条好的?
许姝雯当然不是审美异于常人,她承认宋旭晟确实帅,但那天说馋他身子也确实是在夸他肌肉练得好。
一开始被宋旭晟针对,她还想找个机会解释下,但连着几天没完没了地罚跑,许姝雯的逆反也被激了出来——
一个毛都没长全、没毕业的大四学长,心眼小成这样,以后能干啥?趁早老死不相往来吧。
军训第二周,宋旭晟不再针对许姝雯,大概觉得老针对她没意思,毕竟那句玩笑话也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
但许姝雯多骄矜的一个人,心里憋着一股气,多一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
转眼两周的军训就要结束了,各院系的学生都对自己的教官依依不舍,同吃同住十几天,方阵间拉歌拉练拼体能,大家都有了种归属感,跟教官感情深厚得像认识数十年。
医学院有男生凑到女生堆里,低声说想给宋旭晟送份大礼。
有人问什么大礼,男生异想天开:“咱们让教官见义勇为,立个三等功怎么样?”
“你还能安排教官见义勇为啊?”
男生一脸运筹帷幄:“咱们自导自演一出抢劫或调戏,让教官路见不平……”
话没说完就听到一声轻笑,众人看过去,许姝雯坐在人群外围,腰背挺直,坐得端正,被这群人的异想天开逗乐了。
“你们没想过这事要是被揭穿,会怎样吗?”她垂着眼皮,脸上笑容懒洋洋的,仿佛在说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全是蠢货,“丢人是次要的,别把教官坑了。万一事情闹大,你说你是演戏,谁信?你不怕学校给处分,教官还怕你自以为是的为他好呢。”
有人受不了她说话的语气和神情,很冲地说她:“你干吗阴阳怪气的?不想让教官立功?”
“你们还是先问问教官乐不乐意你们搞这些幺蛾子吧,要我说,好聚好散,别上赶着做蠢事,大家都安分点。”
“什么叫蠢事?你是不是因为被教官针对了所以见不得教官好?”
“你不上赶着,第一天能说出那种话……”
“要我说教官够给她面子了,能在寝室里说那种话,得多不自爱!”
“许姝雯你不会因爱生恨了吧……”
“我因爱生恨?”许姝雯秀气的眉毛差点飞进头发里,“好心劝你们不听,那就去做吧,别后悔。”
“我们肯定做,被发现了就是你告的密!”
许姝雯嗤笑:“告密者看谁都像告密的,我现在合理怀疑就是你把我的话传出去的吧?”
“你……”
“别吵了别吵了,姝雯你少说两句……”陈菲彤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架。
吵闹声传远,已经集合列队准备撤离的教官团都听到了。
清凌凌带点刻薄的笑声传进宋旭晟耳朵里,他下意识回了下头。
即使是席地而坐,许姝雯优雅的坐姿在一群少男少女中也显得鹤立鸡群、格格不入,弯弯的柳叶眉扬着,不知说了句什么,让周围的同学一脸气急败坏。
他记得她,军训第二天就有战友告诉他,这个肤白大眼的女孩在寝室大放厥词,说馋他身子。
宋旭晟觉得女生说话不该这么随便,找机会罚了她几次。
他本以为许姝雯会同他讨价还价或将事情解释清楚,但这女孩只在第一次被罚时,若有所思地看了他片刻,便带着了然的笑容,毫不反抗地接受了惩罚。
宋旭晟不喜欢许姝雯那种仿佛看透一切的笑,似乎显得自己很不成熟。
宋旭晟有些懊恼,他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许姝雯比自己小三届,军训结束后两人不会再有交集,何必为难她。
这么想的宋旭晟没想到,在被B大新生欢送走的当天晚上,他又跟许姝雯相遇了。
警察学院的大四学生基本都有了去向,宋旭晟被公安部录取,三方协议已签,打算军训结束先回趟老家,便趁着下午空闲,到学校附近的超市采买返乡要带的东西。
超市里人来人往,二层通往出口的滚梯上,一对年轻情侣推着购物车,购物车的轮子没有卡进滚梯的传送带,两人没拉住,车载满米面酒饮,借着重力,加速向下冲去。
“小心!”
“快躲开!”
很多目睹险情的顾客惊叫,有人下意识捂住了眼睛——那辆装满东西的购物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冲着出口处一位正要离去的老人撞去!
老人白发苍苍,步履蹒跚,正独自拎着塑料袋向外走,见车撞来,尽力向前挪,腿脚一绊,向地上摔去。
宋旭晟刚进超市就赶上这一幕,立即侧身滑铲,挡在老人和购物车之间。
宋旭晟伸长手臂将摔倒的老人兜住,购物车重重撞背上,当即疼得他脸色一白。
“对不起!对不起!”小情侣吓得脸都白了,冲到两人身边,拼命道歉,“你们没事吧?!都是我们的错!”
其他人围过来,七手八脚地拉开购物车,询问两人要不要帮助。
宋旭晟忍着疼,想把老人扶起来,臂弯却忽然一沉。
那位老人受了惊吓,一下晕厥过去,面色苍白,嘴唇肉眼可见地开始发紫。
“这是怎么了?”
“他……流了这么多汗,是不是要报警啊?”
“叫救护车吧?看着像心梗。”
“谁带了速效救心丸?”
宋旭晟伸手去探老人鼻息,发现呼吸没了,他迅速将老人平放到地上,按照学校教的急救方法,开始做心肺复苏。
周围乱哄哄的,心肺复苏需要每分钟按压100到120次,还要保证按压深度,豆大的汗珠顺着宋旭晟的额角流下,T恤很快就湿透了。
“都散开,别围着!”一道冷静清晰的声音突然穿透嘈杂,传到宋旭晟的耳朵里。
随即有人挤进来,跪到宋旭晟对面,张着手把人群向后隔开。
“我是急救员,确认现场安全,我已做好防护。”清脆的女声语速飞快,举着双手看向宋旭晟身后,“菲彤,打120告知情况。保安,超市内有没有AED急救装置,如有请拿来。其他人散开,有学过急救的来帮忙!”
模式化告知完毕,那人低头询问宋旭晟:“第几轮了?”
“……啊?”宋旭晟气喘吁吁,百忙中扫了一眼,意外看到许姝雯那张带有复古风情的脸,“你……”
“先救人。”许姝雯不寒暄,上手接替已经按压了将近两分钟的宋旭晟,“你歇会儿,待会儿交替。”
心肺复苏是个体力活,许姝雯左手掌根置于右手手背上,十指相扣,上身前倾,双臂垂直,肘部伸直,以髋关节为轴,用上身的力量将老人的胸骨向脊柱按压,随即放松,让胸廓充分回弹。
动作标准得可以去录教学视频。
按压30次后,许姝雯左手将老人下颌抬起,打开气道,右手掌掌根抵住老人前额,食指拇指捏闭老人鼻翼,俯身包住老人口周,将气吹入。
老人的胸部明显起伏了下。
许姝雯吹了两口气,又开始按压,如此30:2五个周期,许姝雯的手和胳膊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陈菲彤打完急救电话,蹲到许姝雯身边:“姝雯,换人?”
许姝雯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宋旭晟接手,转头问她:“救护车什么时候到?AED呢?”
“这个超市没有AED,急救车五分钟之内到。”
“好。”
许姝雯一心二用,数着次数,等宋旭晟按压三十次后,示意他暂停,俯身对老人进行人工呼吸,两次后再让他继续。
两人轮流按压,直到救护车终于赶到现场。
随着老人被拉走,许姝雯撑着膝盖站起来,甩着哆哆嗦嗦两条胳膊,朝陈菲彤抬了抬下巴:“走吧。这学期的实操课学分我一天就修满了。”
陈菲彤扯了扯嘴角,递过一瓶水:“漱漱口?人工呼吸时你没垫纱布。”
刚才一番生死竞速,两人都是第一次经历,幸好没掉链子,陈菲彤到现在腿还有点软。
“哪来得及准备纱布。”许姝雯接过水漱口,回过神来有点郁闷,“哎,初吻没了。”
陈菲彤正想安慰两句,宋旭晟忽然叫她们:“等一下。”
许姝雯回头,见宋旭晟从超市里追出来,不由挑眉:“教官,军训今天中午就结束了,你不能再罚我了。”
宋旭晟年轻的脸上神色有些复杂:“军训时我罚你罚得有点狠,对不住。”
许姝雯没想到宋旭晟会道歉,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眉目清朗的青年,他腰身挺拔,像颗初长成的树,已有临风的英姿。
“……跑圈也挺好,就当减肥吧。”许姝雯把矿泉水瓶拧紧了,歪头想了想,“我的确说过馋你的身子,你身材好,长得帅,被你针对也不亏。
“而且你刚才见义勇为,现在长得好做人又正派的男人不多了,我原谅你的针对。”许姝雯漂亮的眼睛弯起来,眼中闪着揶揄又明亮的光,“长得好就是占便宜,是吧?宋教官?”
宋旭晟淡着一张的脸没说话。
他自幼失祜,母亲早早改嫁,祖母把他拉扯大,告诉他逢大事要有静气,遇不平要有正气,得不幸要有骨气;告诉他人不求人一般高。但没教过他,被女孩子调戏了应该怎么回。
陈菲彤站在一旁捂住脸,没想到许姝雯会这样大放厥词,不想承认自己认识她。
因为在超市里见义勇为,老人的子女带着媒体找到许姝雯和宋旭晟,给两人一人送了一面锦旗,还买了一堆吃的送给他们。
许姝雯举着锦旗,尴尬地冲镜头微笑,悄声问站在旁边一脸严肃的宋旭晟:“这大爷真不是我那帮同学找的托?他们一直琢磨让你立个三等功呢。”
宋旭晟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什么三等功?”
许姝雯微笑,顾忌同学面子,没把他们的天真想法说给他听。
宋旭晟也没追问,对着送来的吃食暗暗发愁。
许姝雯发现了,以为他不爱吃这些:“不合你的口味?毕竟是老人家的一片心意,收着吧,别浪费了。”
“不是不合口味。”宋旭晟顿了顿,“我在学校外面租房住,没有冰箱,速冻水饺放不住。”
“你已经不住宿舍了?”
“嗯,我找到工作,签了三方协议,不好再占着学校寝室。”
“那你拿回去全都煮了,吃不了叫你同学一起吃。”
宋旭晟嗯一声,转身把好保存的包装食品散给同学,拎着几袋速冻水饺散不出去——哪个学校的宿舍都不让用小家电。
许姝雯早把自己那份吃的让陈菲彤帮着分了,几袋饺子也给了学校食堂。此时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一个大男孩,手里拎着几袋冻饺子,在路边站得跟杆标枪一样,要多违和有多违和。
“警院食堂不收饺子?”
“嗯,让我自己拿回去吃。”
“那就拿回去啊。”
“放不住。”
许姝雯觉得话题又绕回去了:“叫上你同学去你家吃。”
宋旭晟还是嗯一声,没有动,一看就没打算请人去他家吃饺子。
许姝雯觉得跟他说话有点费劲:“你不会小气到几个饺子都舍不得分吧?”不像啊,别的东西都给出去了,“不想让别人上你家?”
宋旭晟没说话。
过了几秒,他总算开口,语调很平静:“我家脏。”
许姝雯忍住笑:“比男生宿舍还脏?”
宋旭晟垂眼看她,目光清正认真:“警院的男生宿舍很干净,因为每天都要查寝,不达标会被罚。”
许姝雯故作了然地点头:“这样啊。”
“嗯。”
宋旭晟“嗯”完,许姝雯想不出还能说点什么,场面一下尴尬起来。
十月的B市天气还是燥,热气无孔不入,只半分钟,宋旭晟的额头就汗湿了,他看了眼站在一旁没有离开打算的许姝雯,拎着速冻饺子的手指紧了紧,率先转过身去,声音有点无奈。
“你想吃饺子?来我家吃吗?”
还在想着怎么帮他把速冻饺子处理掉的许姝雯:“……我谢谢你啊。”
要不是跟着宋旭晟,许姝雯都不知道大学周围竟然还有这么破败的地方。她原本还奇怪为什么宋旭晟要特意说“我家脏”——男生家里乱她能理解,脏能脏成什么样?
这会儿才明白,是他租的房子本身就脏。
她跟着他,穿梭在一片破旧低矮的平房区,地面污水横流,道路两边堆放着居民捡回待卖的废品。这片区域已经纳入城市整体拆迁计划,确实又脏又破。
走了很久,宋旭晟终于停下来,他面前是幢很老式的三层砖混结构的老楼,楼门口垃圾箱敞着盖,垃圾满得溢出来,许姝雯捏着鼻子,跟在宋旭晟身后走进门洞。
两人路过垃圾堆时惊起成片苍蝇。
楼道里黑洞洞的,墙皮斑驳,许姝雯跟着他上了二楼,房门居然还是木门,许姝雯觉得自己一脚就能踹垮它。
“进来坐吧,不用换鞋。”
门打开后,屋内一览无遗,不到十平方米的空间内,放着一张行军床,床边摞起两个最大号的塑料收纳箱当床头柜,箱盖上堆着杂物,床尾到墙边的地上摆着一张椅子,椅子上放着电磁炉和一口锅。
许姝雯不知道自己能坐在哪里。
她站在门边没动,眼前的一切和宋旭晟这个人都不太搭:“你租这间房花了多少钱?”
“六百一个月。”
“这么便宜?你能来B市上学,经济条件应该不差吧,干吗这么苛待自己?”
宋旭晟平静地看她:“我只租得起这里。”
许姝雯眨了下眼,没想到这个看起来高大帅气的男孩,家境居然这么拮据。
宋旭晟端起锅去厕所接水:“我煮饺子,你不进来吗?”
许姝雯露出礼貌的微笑:“我妈要是知道我踏进男生的出租屋,她会打死我的。”
宋旭晟点点头,从厕所接了水出来,将电磁炉放到地上,把椅子搬到门口。
“那你坐一会儿,饺子很快就好。”
说完他走回去,把包装袋撕开放到一旁,蹲着等水开。
许姝雯看着他平静得近乎淡漠的神情,神使鬼差地开口:“你不是B市人吧?”
“我是G省的。”
“那么远。”许姝雯有点惊讶,以G省的教育水平,宋旭晟能考过来相当不易,“那你能进警院挺厉害的。”
他又是“嗯”一声,没接话。
许姝雯抿了抿唇,忽然滋生出一丝尴尬。她与人聊天很少冷场,但到了宋旭晟这儿,却陡然生出一股无从下手的感慨。她觉得宋旭晟在默默抵触她。
虽然他们都在这逼仄的空间里等水烧开,待会儿还要一起吃水饺——但他抵触她,她能感觉到。
为什么?因为自己不进屋,伤到他自尊了?
“我不是嫌你家小才不进屋的。”许姝雯忽然说,“屋里不脏,很整洁,我怕进去给你弄乱了,你又要收拾。”
宋旭晟看了她一眼:“房间是给人住的,乱了再收。”
许姝雯拎着凳子站起来:“那我进来了?”
宋旭晟似笑非笑地扬眉:“不是说进男生的屋子,你妈会打死你吗?”
“别让她知道呗。”许姝雯怎么说都有理,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你不会说出去吧?”
宋旭晟又不置可否地“嗯”一声:“水开了。”
锅里的水已经沸腾,宋旭晟将速冻饺子倒进去,许姝雯踮着脚尖从他身旁挪到窗边,把窗户打开了:“真够热的,通通风吧。”
“别……”宋旭晟话还没说完,一股垃圾独有的酸臭味就顺着纱窗飘进来。
许姝雯飞快地将窗户关上了:“热点好,就当免费蒸个桑拿。”
宋旭晟怔然失笑。
他不傻,女孩笨拙而真诚的体贴和话语,他收到了。
一缕温热的风从门口吹进来,将他的碎发拂向额后。
许姝雯忽然意识到,这是他们认识以来,这个男生脸上第一次出现可以称之为“愉快”的神情。
“你应该多笑笑。”她神使鬼差地说,“你长得这么好看,应该多笑,要不怎么体现你们警院男生良好的精神风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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