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宜仰头又喝了一口啤酒,清淡的麦香混杂着苦味冲入口腔,缓了缓问道:“陆时禹,你做了这么多年的整形医生,能不能告诉我,你觉得一个女人的外表,对她的人生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张雪芙因为外貌而被家人“卖”了出去,丈夫施暴出轨,她一路委曲求全;而自己也因为外貌被家人怨恨,受同学、同事的排挤,还要时不时忍受言语上的调戏和侮辱。错的,究竟是她们的外貌,还是整个世界?这一瞬,舒宜迷茫了。“我很想告诉你,这个世界不是你想的这样。”陆时禹右手捏着啤酒罐,终于知晓舒宜心里积怨已久的恐惧和纠结,“但是很遗憾,以貌取人是人性的弱点,也是本能。”陆时禹长腿伸直,靠在沙发边缘徐徐开口:“人的大脑倾向于选择最方便的模式评判一个人,于是外貌变成了首选,没有人能避开这个陷阱。”舒宜嘴边露出嘲讽的笑:“所以我们生下来,就活该被人指指点点。”“并不尽然。”陆时禹偏头看着舒宜,“且先不说个人审美存在差异以及大多数人外貌都很平庸,重要的是人类的智慧在于学会评判。”舒宜眨眼,有些不懂陆时禹的话。陆时禹笑:“比如我对你,一见倾心,但在和你接触后动了真情。”舒宜觉得自己有些醉了,大脑的反应速度开始变慢,傻乎乎地顺着问了下去:“那如果还有一个和我一样很漂亮的女人出现,你也会同样动心吗?”陆时禹声音如同低沉的大提琴声:“你应该相信自己,让我动心很难的。”在这样的夜晚,被一个如此优秀的男人表白,舒宜能察觉自己紧闭的心被轻轻撬开了一道缝隙,无数甜蜜在里面流淌。舒宜揉着眼睛:“头疼,我想睡了。”一谈到正经问题她就逃避,陆时禹认命地摇了摇头:“抱你回家。”舒宜踉跄着站起身子,摸了摸上衣兜,瞬间清醒:“完了,陆时禹,我忘带钥匙了!”谁能想到自己只是单纯来喝个酒,结果如今变成了要夜宿陆时禹家中。还好已经洗漱完,舒宜毫不客气地爬上陆时禹的床,抱着男人的枕头,嘴上假兮兮地说:“真是不好意思,今天给你添麻烦了,害你要睡客厅了。”“如果真的不好意思,我不介意你去睡。”陆时禹轻笑。听到这话,舒宜立刻扭过头,夹着被子哼唧:“我已经睡着了,听不到你说话了,晚安。”陆时禹无奈,忍不住伸手用力揪了下舒宜的鼻子,被舒宜嫌弃地拍开。关门的瞬间,舒宜翻了个身,突然轻声说道:“其实我现在很害怕,怕自己受到的伤害和外貌无关。”如果自己的委屈、痛苦都不是外貌造成的,那她该拿什么改变这一切?陆时禹脚步顿住,舒宜背对着陆时禹缩成小小一团,头埋进枕头,轻声说了句:“今天谢谢你。”早晨醒来的时候,陌生的环境让舒宜有几秒错乱,这才后知后觉回想起来自己昨晚失眠找陆时禹喝酒,结果忘了带钥匙。床上是淡淡的皂香,混杂着陆时禹身上特有的薄荷香,舒宜感觉此刻的自己浑身都充满了陆时禹的味道。难得心安。时隔这么久,她都不能否认陆时禹始终是那个最能给她安全感的人。也不知是不是昨晚将压在心里的问题一股脑抛了出去,还是因为潜意识还是拿男人当自己人。又赖了会儿床,舒宜伸着懒腰走出去,陆时禹刚从外面跑完步回来,身上的运动服还没换下。她双臂环胸靠在门框上,对着陆时禹吹了记口哨,调笑道:“没想到陆医生的身材不错。”然后顺势伸出魔爪,“过来,让我摸摸有没有肌肉。”陆时禹看了舒宜一眼,失笑:“陆医生的身体也是你随便摸的?”“对自己的身材不自信啊。”舒宜蹦到沙发上,“白斩鸡?”陆时禹屈指敲了下舒宜的额头:“等你答应我,再给你看。”舒宜晃荡着脚:“我答应你之后才发现你是只中看不中用的白斩鸡,我岂不是很吃亏。”越说越来劲了。陆时禹挑眉,弯腰凑到她面前:“敢不敢打个赌?”“赌什么?”“给你看,如果是的话我答应你个条件,不是的话你答应我复合。”因为陆时禹突如其来的靠近,舒宜的心蓦地窒住,耳根越来越红,她恼羞成怒地一巴掌将人拍开:“懒得和你讲,快让开,我要洗漱。”说完飞速窜走。陆时禹双臂环胸,站在原地倒数了三个数,果然女人乖乖跑回来,恼怒伸手:“帮我找个牙刷!”初秋的风带着干燥的凉意,被太阳照拂的地方暖洋洋的,四处透着秋季特有的倦意。医院里透着午后的安静,外头只有秋蝉偶尔鸣叫。“最近怎么这么多人?”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舒宜累得扭了扭脖子,瘫在座椅上,伸了个懒腰,“中午要好好睡一觉。”阮桃神采奕奕:“终于都走了,我要抓紧时间把小说的结局看完。昨天熬到凌晨三点实在撑不住了,今天惦记了一个上午的结局。”说完,阮桃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火急火燎地打开小说。舒宜凑头看过去:“《霸总夺爱小玫瑰》,这是什么书?”这个书名听上去就感觉不是什么正经书。“言情小说啊。”阮桃回答得理直气壮,并且立马来了精气神安利,“这本真的特别好看。里面的男主是个霸道总裁,清冷禁欲,然后女主是个长得特别妖艳的大美人,每天都花式勾引男主。”故事的人设居然让舒宜滋生出了某种熟悉感,忍不住好奇内容:“你看完了借给我看看。”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志同道合之人,阮桃自然欣喜,比画了个“OK”的手势。现在舒宜虽然也在兼着咨询的工作,但实际上是陆时禹的助理。下午陆时禹安排了一档手术,舒宜看了眼时间估摸着需要提醒一下,便趁着休息时间上楼。舒宜装模作样地敲了两下办公室的门,也没等里面的人回复直接说道:“陆时禹,附院的手术安排在下午一点半,你是自己开车还是……”门被推开,办公室内几双眼睛齐刷刷盯住舒宜,要说的话哽在喉咙,她没想到陆时禹办公室中午还有其他人。“不好意思,打扰了。”化着淡妆的舒宜眉目如画,神态娇媚,娉婷的姿态叫人看了便移不开目光。原本坐在陆时禹办公室的人眼睛一亮,打了个手势让摄像师将镜头对准舒宜:“请问您也是‘悦己整形医院’的工作人员吗?”原本打算退出去的舒宜停住,下意识地看了眼陆时禹,记者便站起身来:“我们是《北城法制第一线》栏目组的记者,昨日张某某在贵院被逮捕,我们过来是想出一期节目访谈。”“可以问这位小姐几个简单的问题吗?”记者直接将话筒戳在舒宜面前,“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就几分钟。”怕被拒绝,记者飞速问道:“昨日张某某的杀夫事件震惊社会,引起了极大的关注。我们从张某某的口中得知,她常年受到丈夫的暴力与压迫,最后采取了过激手段,请问您如何看待这件事?”舒宜这才了解这群人出现在陆时禹办公室的原因,她凛了凛脸,不想回答与张雪芙有关的任何问题。“大概情况刚刚已经都讲过了,其余的涉及客人隐私的部分,恕我们无可奉告。”陆时禹起身,大步朝着舒宜走去,身子挡在女孩面前,“实在抱歉,今天就到这里吧。”“引发张某某杀人动机的居然是一次整容,想问一下身为贵店的女员工,您是否认为张某某爱慕虚荣,是外貌赋予了她杀人的勇气?”舒宜原本打算送客,结果听到对方的这句话后眯了眯眼,绕过陆时禹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记者瞧。“爱慕虚荣?”舒宜眼尾上挑,带着掩饰不住的讥讽,“你认识她吗?和她有过交集吗?曾经被家暴过吗?有过被歧视的经历吗?平顺健康长大的人,凭什么站在这里对一个根本不了解的人指手画脚、妄加评论?”“我认为所有的女人都有支配自己外貌的权利,与爱慕虚荣,或者取悦谁都无关。”舒宜往外吐了口气,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对着镜头说,“酿成张某某悲剧的原因并非表面那么简单,还希望所有的媒体人肩负起社会责任,将这件事的根源对准家庭暴力,为减少女性伤害尽一份力,规避类似悲剧再次发生。“社会报道不是娱乐八卦,没必要在脸上找原因。”几个记者离开,办公室恢复了原本的安静。大概是记者的话戳到了舒宜的痛点,她一时间没能控制好自己的脾气。舒宜喘了几口粗气,随即才想到自己说出那番话可能造成的后果,有些后悔:“对不起,今天冲动了。”“和我道歉做什么,你只是说了你想说的话。”陆时禹倒了杯茶,挑眉,“现在心情好了?”舒宜觉得陆时禹这个人很有意思,当初她在咨询的时候故意气走客人,陆时禹也是这样云淡风轻,好像没有什么能激怒他。“我发现你这个人的心态好像特别好,我很少看见你生气的样子。”舒宜突然特别好奇,“是不是跟学医有关,所以特别注重情绪管理,担心生气死得早?”闻言,陆时禹一脸无语,深深地看了眼舒宜:“是因为我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作为一个常年小气包,舒宜顿时来了兴趣:“那我也要跟你学习学习,如何让自己的心变得大一点。”陆时禹开玩笑:“你现在心都大到能把我漏出去了,还要学什么。”这个梗,舒宜接不下去,却又不甘示弱:“既然你说什么都没放在心上,那你总该有生气的时候吧,这个总可以说出来让我学习一下吧?”陆时禹正色,想了想:“看着你不爱惜自己身体的时候,有人伤害你的时候,受了委屈自己扛不和我说的时候。还有,把我弄丢的时候。“我情绪的底线,就是你。”“啊,你住嘴!”舒宜最听不得这些肉麻的话,搓着手臂怒吼了一声,“肉麻死了,你你你离我远点!”说完,舒宜推开陆时禹往门外走,出去的瞬间骤然想到什么,回头:“你休想靠这些土味情话动摇我!”舒宜早就发现陆时禹不对劲了,之前明明挺高冷的一个人,最近说出来的话透露着一股碴子味,她严重怀疑陆时禹买了本《土味情话大全》。晚上,舒宜闲来无事,洗完了澡在家趴着研究阮桃慎重移交给自己的那本言情小说。原本只是好奇,结果翻了两页就进入了“真香”模式,整个人陷进去了。到后面舒宜越看越迷惑,文中男主故意装病博同情,先斩后奏见家长,提出什么假扮女友计划,这些情节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终于在看到文中男主深情地对女主表白“你就是我的底线”的时候,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舒宜猛然坐起,这不就是陆时禹嘛!难道陆时禹,也看过这本小说?这个想法雷得舒宜外焦里嫩,她翻回去找证据,果然看到了很多同款土味情话。她实在想象不出来陆时禹戴着金丝框眼镜,一本正经翻看言情小说的样子。舒宜咬着指甲,晃着脑袋又往后翻了一页,突然灯闪了两下,她抬头的瞬间,灯彻底熄灭,房间陷入黑暗。停电了?不会这么倒霉吧!外面的天阴沉得厉害,月光被乌云遮盖,房间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舒宜第一个反应就是找手机给陆时禹打电话。直到男人低沉的声音在那端响起,舒宜才后知后觉自己这一系列的动作好像做得过于自然。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依赖陆时禹了?听到电话接通,另一端却迟迟没有声音,陆时禹皱眉,看了眼显示仍在通话中的显示屏:“在听吗?”舒宜如梦初醒:“陆时禹,你家停电了吗?”“没有。”陆时禹顿了一秒,“我现在过来。”昏暗的环境让舒宜变得很没有安全感,点开手机的电筒,舒宜赤着脚跑到客厅大门等待着陆时禹。门打开,陆时禹走进来,房间内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灯光闪烁。舒宜大概才刚刚洗漱完,还未完全干的长发披散在肩膀上,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吊带真丝睡衣,真丝裙完全勾勒出傲人的身材,裙摆堪堪遮住臀部,露出一双笔直修长的双腿。偏偏她还没意识到自己此时多么撩人,一把抓住陆时禹的胳膊:“怎么回事啊,是没电费了吗?”陆时禹双眸深了深,礼貌地越过她:“我先去外面看一下电箱。”舒宜不敢自己留在原地,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被他挡住:“留在屋里帮我看一下是不是有电。”舒宜只能留在原地,蹲在门口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眼巴巴地等着陆时禹。原地等待了几分钟,房间瞬间恢复了光亮,陆时禹从外面走过来:“跳闸了,可能是插座短路,今天先坚持下,明天找电工来修。”“我觉得自己跟这个房子气场不和,不是被锁到门外,就是电路短路。”话音刚落,仿佛要印证舒宜的话一样,房间再次陷入漆黑。“明天找人来修吧,硬掰电路会有危险。”陆时禹虚咳一声,“最近天气很热,不然去我那边住一晚?”天气确实热得厉害,空调断了才不过半个小时,舒宜的长发就已经黏在后背,整个人都不舒服。她叹了口气,大概也只能这样了。才踏进陆时禹的房间,一股清凉扑面而来,舒宜甩了甩半干的长发,双臂上抬扎着头发,原本就很短的睡裙此时往上抬了抬。陆时禹瞥了一眼她笔直的长腿,没有说话。一回生二回熟,舒宜自己到冰箱里拿了瓶冰水“咕咚咕咚”喝起来:“终于活过来了!”“傻站着干吗呢?”舒宜放下杯子,瞧见陆时禹靠在门框上瞧着自己,觉得这人眼神有点奇怪。陆时禹挑了挑眉:“欣赏美景。”舒宜沉默了两秒,低头才发现最近天气热,自己在家就穿了最舒服的睡衣。平时自己在家不觉得,可如今丝滑冰凉的触感配上陆时禹的眼神,陡然让她有种自己什么都没穿的错觉。实际上舒宜穿的也不过是女孩子夏天经常穿的连衣裙,只不过舒宜的身材太好了,身如风柳,眼光如醉,面乏桃花,颦蹙都带着撩人的风情。脸上的温度开始逐渐升高,舒宜故作镇定,抬着高傲的下巴:“怎么,没见女人这样穿过?”陆时禹双眸深了深,“呵”了一声走去给她铺床。舒宜以为自己获胜了,咧着嘴跟在陆时禹后面,突然想到自己的小说还没看完,眼睛转了转,趁着陆时禹不注意跑到半开着门的书房,两道视线如鹰隼般搜寻,终于在一堆文件中看到了一抹粉嫩的书边,封面赫然写着“霸总夺爱小玫瑰”几个大字。果然!舒宜做贼心虚地看了眼门的方向,确认陆时禹没过来飞速翻开,里面居然做了密密麻麻的笔记,甚至还有马克笔勾勒的重点。一时间,舒宜居然还有些分不清自己拿的究竟是本言情小说,还是什么专业类的工具书。“在看什么?”舒宜吓了一跳,书掉在地上,她“我我我”了半天也没能憋出一个理由,随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看言情小说学习的又不是她,她尴尬个什么劲儿!再次挺直腰板,舒宜把书拿起来:“陆医生,这就是你每天苦心钻研的书?没想到表面上冷若冰霜,私下里还有一颗少女心。”说着,舒宜“啧啧”了两声:“让我看看你都做了什么笔记,男人慢慢撩起她的下巴,说道:‘你是我的女人。’”舒宜忍不住吐槽:“陆医生,这句话有必要画横线吗?”她瞄到旁边的小字:“哟,还有情感分析呢,这句话体现了男主的深情和霸道,以后……”还未说完,陆时禹如同一只迅猛的豹子拽住舒宜的手腕,书再次掉在地上,舒宜整个人被男人压在沙发上。舒宜还没停止笑意:“陆时禹,你别恼羞成怒啊,喜欢看这些不丢人,你放心,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没得到回应,她抬头对上陆时禹变得深沉的视线。感受到气氛的变化,舒宜的笑容僵在脸上,身子动了动:“陆时禹放开我,你压疼我了。”“别动。”陆时禹握住舒宜的双手,直接将手臂压在头顶的位置,“现在知道怕了?知不知道在男人家里,挑衅是禁忌?”陆时禹的唇越压越低,声音带出的气息喷到耳畔:“刚刚说我什么,少女心?”舒宜浑身的汗毛立即奓起,脚趾蜷缩,连声音都变了音调,立刻道歉:“我错了!”陆时禹却不打算放过她:“错哪儿了?”此时的舒宜就如同刀俎下的鱼,动弹不得,一颗心跳得快要呕吐。她不敢看陆时禹,紧紧闭着眼:“不该这么说你!”陆时禹忍笑问道:“下次还敢不敢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舒宜立刻摇头:“绝对不了!”身下的女人柔若无骨,陆时禹覆在她身上,能感受到身体每一个部分的契合。她身上散发着沐浴后的香气,睫毛微微颤抖,原本只是想吓吓“放肆”的姑娘,没想到自己陡然间被摄去了心魂,竟不想放开对方。陆时禹久久没有松开她,舒宜睁开眼,发现陆时禹盯着自己的脸神情专注,如果方才还带着些玩笑性质,此刻饶是迟钝的她都感受到了对方炽热的情感。应该推开他的。可是舒宜一句话说不出来,像是被吸了磁铁,两道视线交织在一起,舒宜仿佛能听到电流噼里啪啦碰撞的声音。“我想吻你,可以吗?”陆时禹的声音如钟如鼓,声声敲在舒宜心上。只是这种话问出来,让舒宜如何回答,所有的气氛都被这人破坏。舒宜推拒:“不可……”话被堵在了唇齿间,陆时禹的吻霸道强势,与他平日淡然的行事风格截然不同,舒宜仰着头慢慢适应了对方的节奏,不知何时恢复自由的双臂钩上了男人的脖颈,享受着这个带着薄荷清凉的吻。陆时禹最先抽离出来,呼吸粗重。舒宜看向陆时禹的眼神带着迷茫,嘴角红彤彤的,他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别看我。”两个人的身子完全重叠,舒宜此时感受到了对方的身体变化,意识到什么的脸腾地变红:“陆时禹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这么……”憋了半天说了句,“色情!”陆时禹笑出声,胸膛一起一伏:“我要是不色情,你才应该担心。”说着松开她。恢复自由的舒宜像兔子一样蹿回陆时禹的房间,完全忘了孤独寂寞躺在地板上的那本书。她和陆时禹接吻了!舒宜整个人躁动到安静不下来,用力敲了敲跳动异常迅猛的心脏,对自己生气:跳什么跳,又不是以前没亲过,有什么好紧张的!话是这么说,但之前恋爱时年纪小又容易害羞,都是蜻蜓点水的吻,从没有像今天这般,更像热恋成人之间的吻。舒宜感觉整个人都是乱的,开始想着她最初再次靠近陆时禹是因为什么。对了,是打碎了古董花瓶,还想暗中给这人搞点事情,结果怎么慢慢把自己搭进去了!舒宜开始认真思考之后要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陆时禹,是装失忆,还是和陆时禹确定关系?但是她现在不确定,自己真的有再来一次的勇气吗?舒宜烦躁地在床上蹬腿。门被人叩了两声,舒宜条件反射地定在床上,听到外边那人略显故意的声音:“书还看不看了?”回答陆时禹的,是一只拖鞋砸门的声音。隔天起床,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没有提起昨晚的那个吻,这让舒宜松了口气的同时,还带着淡淡的失落,只是她不愿意追问自己这份失落意味着什么。陆时禹找了电工,上午舒宜请了半天假没有上班,打算赖床享受偷来的半日闲,结果一通电话打破清晨的宁静,来电人是阮桃,对方的声音有些激动:“舒宜姐,你上热搜了!”事情还要从电视台前来访问说起。大概是因为舒宜的外貌过于优秀,那天电视台记者采访舒宜的视频被节目组直接剪了进去。播出当天,那档法制节目在舒宜出现的时间段创下了最高收视率,其中对“爱慕虚荣”问题的回答更是直接将舒宜送上了热搜。#悦己整形##北城法制第一线##媒体人责任#等关键词齐刷刷出现在首页,戳进去里面的内容无一例外全都是舒宜的截图。“现在咨询师长相要求都这么高了吗,这是某个刚出道的明星整容被偷拍吧,翻车了翻车了。”“一分钟之内,我要这个女人的全部信息!”“五官都长在了我的审美点上,真的是绝了。”上面清一色的都在赞叹舒宜的神级颜值。当事人舒宜却丝毫没有欣喜的感觉,瞧着一条条评论仿佛遭了巨大的人生挫折,一张好看的脸皱成一团,整个人陷入绝望。“陆时禹,我完了。”突然,舒宜恶狠狠地盯住陆时禹,“都怪你,现在全国人民都知道我长什么样了,如果我要是整容岂不是大家都知道了!”无辜躺枪的陆时禹哭笑不得,没想到舒宜现在还惦记着整容的事,开玩笑道:“那不是刚好,顺便为我们院做广告。”舒宜生气:“居然现在还想着赚钱,你还真是凭本事单身。”陆时禹笑:“和你开玩笑的。”他想到什么脸色沉了沉:“我事先要过他们的成片,那版是没有你的,也就是说,节目组是在播放前临时加入了你的部分。《北城法治第一线》节目最近收视率不高,较高的关注度对提升他们的影响力很有帮助,而你出色的外貌和极具话题的发言应该就是他们最后决定把你加进去的原因。”他顿了顿:“我可以先联系朋友把你的热搜撤掉,电视台直播的部分应该没办法变动,但网络平台重放的部分可以进行二次剪掉。”“那岂不是很麻烦。”舒宜叹了口气,皱眉道,“算了,反正网友都是金鱼记忆,说不准明天就忘了。”事实证明,舒宜显然低估了自己的外貌以及网友对美丽的向往。从节目播出之后,舒宜的照片就开始在网上流传,其间陆陆续续有一些曾经在悦己见过舒宜的网友分享自己拍到的照片:“见过本人,真人漂亮一万倍。”随后还有人找到了舒宜的真实信息,很快,带着舒宜本名的话题堂而皇之地冲上了热搜,热度甚至压过了当红流量明星,话题后面被冠上了荣耀之“爆”。齐放坐在陆时禹办公室里,一脸兴奋地按着手机,实时播报情况:“舒妹妹,现在网友自发成立了你的后援团,正在发起话题要pick(选)你出道。”舒宜无语:“这群人怎么这么闲啊,从小到大我见过的星探比他们吃过的盐都多,用得着他们pick我?”这种话,大概也只有舒宜能说出来。“依我看,你就顺应民情出道算了。”齐放跷着二郎腿,一边给舒宜打call一边优哉游哉地说,“刚好我认识一些导演,给你牵线安排几个电视剧,到时候你就是娱乐圈的保送生。”齐放偷瞄了眼陆时禹,把舒宜拽到一边低声说:“你想想娱乐圈这些女明星整容、微调、保养需求量多大啊,你多接触接触,届时我出去单干,你我里应外合,利润三七分。”想得倒是挺美,舒宜朝着齐放皮笑肉不笑地弯了弯嘴角,随即大声说道:“陆时禹,你们医院的副院长想踹开你单干。”齐放:“?”最毒妇人心!陆时禹斜着眼看了眼齐放:“你现在就可以走,没人拦着你。”齐放:“!”我不是,我没有。舒宜焦头烂额也没想出个解决的对策,阮桃“咚咚咚”从楼下跑上来:“不好了,现在门口聚了一帮人,乌泱泱的,说是要来做什么咨询,其实都是来看舒姐姐的。”闻言,舒宜从窗户往下瞧,门口果然聚了一帮年轻人,她嘴角抽了抽:“他们这是把我当猴儿看了?”陆时禹没想到事情会脱缰到这个地步,按了按眉心:“把下面的人都拒绝掉,就说我们是会员制不接散单。”齐放闻言痛心疾首,满脸惋惜地背着手走出去:“有钱都不赚,真是作孽!”天色渐暗,舒宜脸上戴着硕大的口罩,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墨镜,头发用一块巨大的丝巾罩住,鬼鬼祟祟地站在医院门口张望。确认没有人后,她急慌慌地瞧了眼慢悠悠走过来的陆时禹:“你倒是动作快点啊。”“你这副装扮是准备带着我去偷地雷?”陆时禹被舒宜这副奇葩的装扮逗笑,还顺手揪了揪颜色俗得不行的亮粉色头巾。“别动,我这不是怕被人认出来嘛!”舒宜瞪眼,重新把头巾包裹严实。“确实认不出来。”闻言,陆时禹煞有介事地点头,“这么晚了还戴墨镜,隔天‘悦己整形助力社会公益,聘用盲人咨询,支持残障人士再就业’的新闻报道登出,你可能会因此而第二次上热搜。”“听你乱讲!”舒宜气结,但还是摘下眼镜,没好气地警告,“我现在可是网络红人,对我说话客气点,惹我不高兴在网上曝光你。”以为周围的人都走了,舒宜笑嘻嘻:“陆时禹,你说要不我就真的趁这次机会去当明星吧,我这张脸似乎在娱乐圈也能找到一席之地。怎么样,你要不要也pick我一下?”“你以为混娱乐圈只要长得好看就够了?”陆时禹抬眸,“等你能真的做到不被恶评影响的时候再说吧。”两个人说笑着往外走,舒宜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还以为是什么粉丝追过来,舒宜连忙用纱巾遮住脸,结果回头看到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孩站在店门口。舒宜愣了一瞬,惊道:“淮临,你怎么跑过来了?”江淮临是舒宜前公司的同事,最初林春娇把她错认成小三,也是男孩打电话提醒的她,两个人关系一直不错。江淮临瞧见舒宜一愣,随即露出一口小白牙:“师父,多日不见你的装扮越发潮了。”在前公司,舒宜对江淮临一直很照顾,男孩比她小几岁,当初他进公司就跟在她手下工作,两人既像姐弟又像师徒。闻言,舒宜才想到头上裹着的粉色纱巾,连忙扯下来丢给陆时禹,还顺便瞪了眼男人,仿佛无声说着“都怪你害我丢人了”。满脸无辜的陆时禹:“?”“想我了给我打个电话出去约饭多好,这么热还跑到这边来。”自从来到悦己,舒宜一边忙着学习新工作领域的专业知识,一边又忙着跟陆时禹周旋感情问题,竟都忘记了关心之前的小徒弟,思及此,她还有点内疚。“最近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没有。”江淮临挠了挠头,“我离职了。”全公司都知道他们两个关系好,听到离职的消息舒宜第一个反应就是对方被自己拖累了,神色一凛:“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明白舒宜误会了,江淮临赶忙解释:“跟你没关系,是我主动辞职的。”回答出乎舒宜的意料,曹铭这个人虽然人品堪忧,但他的传媒公司在业内小有名气,开出的薪资待遇也可以说在北城算是比较高的,江淮临在那边应该算是不错的选择,没想到居然主动请辞。她关心道:“那你现在在哪里工作?”“这就是我来的目的。”江淮临眼神真挚,“我自己成立了一家小的传媒公司,今天过来就是想诚挚邀请你加入的。”舒宜本身就是传媒专业出身,毕业后从事的工作大多与新媒体有关,在这一行也积攒了一些人脉。当初从老东家离职,她实际上也并未担心过吃不起饭的问题,毕竟以她在业内这么多年的名声,找工作还是轻而易举的,只是那时候因为欠了陆时禹巨额花瓶费,加上她受够了职场骚扰,综合各方面考量才答应了陆时禹的提议。“我的公司才刚成立,坦白讲还什么都没有,你是我第一个想到的人。如果你来的话,薪酬待遇我现在也只能按照原来的水平给你,但是我们接单后可以采用分成制度,反正你相信有我的肯定就有你的。”江淮临给了舒宜一摞资料,“里面是公司的全部简介,还有我的信用证明、个人证明,不用担心被我骗了。”男孩的话让舒宜笑出来,她伸手戳了戳江淮临的头:“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江淮临嘴边荡出两个小梨窝:“师父你考虑一下,你如果加入的话,我主外你主内,不需要让你应酬。我是真的想让你来帮我的,你在传媒领域更专业,不是说在这里工作不好,而是我觉得你不应该浪费自己的才华。”出于教养,陆时禹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候,直到听到男孩最后一句话,他眉头才紧紧皱在一起,当着老板的面挖人墙脚可还行?江淮临还约了客户谈生意,和舒宜简单讲了几句就离开了。舒宜站在原地,望着江淮临离开的方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她的表情引得陆时禹心生危机感,意识到她对方才那个男孩的提议动心了。直到江淮临的背影消失不见,舒宜才朝着身后的陆时禹说道:“站在这儿干吗?赶紧走啊。”“现在终于想起我来了?”陆时禹挑眉,“我还以为你们师徒聊未来规划太开心,完全忘了我这个大活人了呢。”“别动。”舒宜往陆时禹身上嗅了嗅,嬉笑,“怎么一股酸味?”“呵。”陆时禹面无表情地往旁边站了站,“恕我提醒你,我们可是签了一年的合同,白纸黑字,你在我这儿少工作一天都不行。”“知道啦,我又没说答应。”舒宜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显然没把陆时禹的话放在心上。一纸合同束缚不住人身自由,只要舒宜想走,自然有办法离开。舒宜把江淮临给的资料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手提包。陆时禹瞥了眼舒宜的动作,双唇抿成一道直线:“不是说不去,还留着这种东西做什么?”“我高兴不行吗?”舒宜拍了拍背包,昂首挺胸。舒宜目前还没离开的想法,但不可否认,江淮临的出现引发了她对自己未来职业规划的思考。参加工作以来,舒宜在职场上遭受过无数次的潜规则暗示,曹铭事件不过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直接让她选择了逃避。陆时禹的整形医院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庇护所,偶尔和身为院长的陆时禹斗斗嘴,和性格单纯可爱的同事聊聊天,就连她以往被周围女生所嫉妒的长相都变成了招牌,受到了无数整形咨询人士的钦羡和恭维。来时舒宜满身伤痕,然而在悦己的这段时间,她发生了太大的变化。只是,这真的是她想要的生活吗?这样安稳的日子,她又能坚持多久呢?另一边,陆时禹那本言情小说都要翻烂了,也没找到可以让准女友踏踏实实留在自己身边的方法,不禁挫败,是自己的魅力不够,还是追求得过于隐晦,亲都亲过了,舒宜怎么还没有要变成自己女朋友的意思?隔着一堵厚厚的墙,侧身而躺的男女各怀心事。谁都没有注意到一则消息在网上流出,如同一块碎石,惊起了巨大的波浪。事情的起因是一个名为“周扒皮”的大V博主发出的一条长微博,上面含蓄地指出近日在网络爆红的二字素人现实生活中是一名小三专业户,并且其失业的原因就是因为私生活混乱,曾与前任上司发生不正当关系被其妻子发现。为了证实言论属实,文字下面还配了当初林春娇和舒宜当街厮打的视频截图,配文“原配当街暴打小三”。一石激起千层浪,曾经争着要pick舒宜出道的网友们立刻倒戈,纷纷发帖痛骂,甚至有人开技术帖分析舒宜是某公司旗下新签约的艺人,这次爆红应该是一次精心的炒作。舒宜天亮一睁眼,拿起手机便看见有一条新闻推送——“当街被打的小三变身网络白富美,素人爆红的背后竟是……”现在的新闻标题还挺劲爆。舒宜打了个哈欠,半眯着眼点进去,看见自己跟林春娇厮打的照片,吓得整个人从床上惊坐而起。吃瓜吃到自己身上是什么心情?当事人舒宜表示:很酸爽!陆时禹来的时候,舒宜正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翻看着关于自己的评论,神情严肃的样子仿佛在看什么财政报表。“这些污言秽语也值得你这么仔细地研究?”陆时禹早晨接到阮桃的电话,才知道关于舒宜的新闻还有后续,放下电话他便来到舒宜家敲门。原本还想着若是舒宜没看到新闻,他便将这件事藏起来,没收舒宜的手机帮她转移注意力,结果舒宜早就在他之前看见了微博。“我是在看全民表演变脸。”评论里面充斥着各种不堪的话,那些言论甚至比她在现实生活中听到的闲言碎语还要恶毒百倍。舒宜以为自己早就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躯,可在巨大的网络信息中,她才知道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舒宜自虐般地刷着自己的话题,问陆时禹:“昨天他们因为我的脸而喜欢我,今天这群人就又因为只言片语而攻击我,现在的人都这么善变吗?”大概是受到母亲和周围人言论的影响,她从小便觉得是自己的长相出了问题,而一直以来自己受到的男生的调戏也好,女生的嫉妒也罢,似乎都在不停印证这件事,可到了现在她迷惑了。“我好像有些分不清究竟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虚假的了。”舒宜觉得自己长久以来的某种执念松动了。或许从张雪芙事件以来她就逐渐动摇,开始意识到一直以来错的根本就不是她,而是那些每天只会评头论足的人。舒宜一双丹凤眼写满了迷茫:“陆时禹,你说如果这样,我的脸还是原罪吗?”陆时禹答:“长相是天赐的,你既然生来就没有决定权,又何罪之有?”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讨论这个问题,只是舒宜一直不懂:“我无法决定长相,但我一直因为它而饱受攻击,这公平吗?”“公平不公平,归根结底不过是你不想再听到有关你外表的负面评价罢了,可实际上别人的闲言碎语又有什么所谓呢?”陆时禹把她的手机抢过来,直接把屏幕暗灭,“既然不想听到,那就关掉手机,你看,就是这么简单。”“舒宜,你活得太累了。”陆时禹矮下身,“一直以来你都在试图满足周围人的某种期待,你的外表、你的魅力、你的能力,根本不需要靠这些评判。自我认同是个很复杂的东西,可是你在建构过程中错误地把它移到外界的审判上,恰恰反映了你缺乏安全感。但安全感这个东西,是自己给的。”舒宜被陆时禹这番话说得愣了神,藏在内心的某些痛点被戳中。安全感啊,原来她一直没有的,是安全感。不习惯展示脆弱,舒宜吸了吸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陆医生改行做心理学家了,这种话术不知道骗了多少个小姑娘。”“那要看那个小姑娘愿不愿意让我骗。”“可惜我自带防骗系统,骗不到。”气氛被三言两语带动得轻松起来,陆时禹见姑娘心情好多了,松了口气:“收拾收拾东西,这几天不上班了,老板我大发慈悲带你出去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