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整个世界都被安静包裹着。电子屏上的时间跳跃到“3”的位置,舒宜仍旧躺在床上睁大了双眼,精神得像是喝了八百杯红牛。陆时禹的话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放。他说对她有想法,陆时禹对她能有什么想法?总不会是想吃回头草,过了这么多年发觉她才是真爱,又一次狗血地要复合吧!舒宜连续想了好几天,都想不通陆时禹那句话的意思。事儿没琢磨明白,黑眼圈倒是先出来了。阮桃瞧见舒宜眼底的黑眼圈,没有同情反而戏谑地问道:“舒姐姐,你这几天都干吗去啦?”阮桃挤眉弄眼:“是不是每天都沉溺在陆院长的深情宠溺下无法自拔?”舒宜反应慢半拍,盯着阮桃的苹果脸,半晌都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几分钟后,她才后知后觉地道:“你这颗脑袋整天都在想什么呢,我跟陆时禹,怎么可能?是谁造的谣!”“还骗我,那天我都看到了。”阮桃撞了撞舒宜的肩膀,“你们不是接吻了吗?”接……接吻?舒宜反应了半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阮桃说的是张雪芙做手术那天,自己跟陆时禹的乌龙“壁咚”。舒宜拍案而起,但又百口莫辩,突然,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冲破阻碍浮出水面,陆时禹说对她有想法,该不会就是某种暗示吧。当初自己跟陆时禹分手,不就是因为对方背地里说自己只能“玩玩而已”,如今这是又觉得寂寞了,开始想要享受成年人的快乐了?舒宜再也坐不住,决定亲自找陆时禹说个明白。她这个人虽然长相妖艳了点,但骨子里可保守得很!人刚起来,门口就传来一阵喧嚣,一个男人踹门而入:“你们这家骗子医院,让你们院长出来!”来势汹汹,明显就是来找碴儿的。阮桃硬着头皮迎过去:“先生,您找哪位?”“我找你们院长!”男人道。“见我们院长需要提前预约,请问您预约了吗?”舒宜身子斜靠在大门门框上,看着飞扬跋扈的人眉毛上挑,语气带着嘲讽。“少跟我提什么规矩!”粗话刚说到一半,男人抬头瞧见舒宜,凶恶的表情立刻变得猥琐,贪婪地扫视舒宜的身子,露骨的视线让舒宜一阵恶心,“你们医院的姑娘长得倒是水灵。小妹妹,这儿没你的事儿,把院长叫出来,咱们赔钱了事。”说着,那人从后面拽出个女人:“瞧见这眼睛没有,我们可是去医院开过诊断证明了,眼皮不对称,皮下瘀血肿胀,睑球分离,右眼视力下降。你们的手术对她和我的家庭造成了严重影响,让你们院长出来跟我谈,否则法院见。”见到来人,阮桃吸了口凉气:“张雪芙,怎……怎么是你?”任谁也没想到今天来找碴儿的会是那日在咨询室哭着求人的张雪芙,阮桃道:“搞错了吧,张雪芙失败的那场手术不是在我家做的,我们帮她做的眼部恢复术啊。”闻言,张雪芙的丈夫李青又一次爆炸:“什么不是你家做的,手术协议和诊断证明都在这儿,你们还想抵账!我不跟你们两个小丫头讲话,再挡在门口可别怪我不客气。”阮桃像是被人捅了一刀,未经过风雨的苹果脸红成一团:“到底是什么情况,张雪芙你倒是说句话啊,我们院长好心帮你做手术,现在怎么变成是我们的错……”张雪芙低着头站在男人身后,还没恢复的双眼猩红,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肯讲。舒宜算是看懂了,张雪芙以前进行手术的机构已经倒闭,他们没能讨到好处,现在就是想趁机讹钱,真是亏了她当初还帮这种人说好话求情。舒宜冷笑了声,拍了拍阮桃的头:“农夫与蛇的故事听过没,今天你有幸看见真人版了。”李青剃着光头,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烫金的大衬衣,肚子把衣服顶起来,脖子上还挂着条土气的金链子,流里流气的样子和地痞流氓没有区别。如今这人横在门口,嘴上骂骂咧咧满是脏话想要往医院里面冲。舒宜卡在门口听着对方口吐芬芳,硬是压着不肯让阮桃去叫陆时禹。一来她是觉得他们行得正坐得直,根本不需要惊动陆时禹;二来这个麻烦也算是她惹的,理应由她来解决。阮桃好话说尽了,在一边求张雪芙:“姐姐,我们这么帮你,你可不能这么做事啊。”舒宜看了眼张雪芙,眼底闪过失望:“阮桃,他们不讲道理,直接报警吧。”没想到李青看见她要报警急了,一巴掌拍过去把舒宜的手机摔在地上:“你敢报警试试,今天我必须要见到你们院长,让那个姓陆的孙子出来,这种水平当什么医生!”舒宜盯着摔在地上的手机,听到对方骂陆时禹磨了磨牙:“你再说他一次。”“我说姓陆的是个庸医。早就知道他们这些做整形的都不是什么正经医生,就会骗你们这些女人的钱。你这张脸也是在这儿整的吧,花了多少钱啊?也不知道这些整形医生会不会睡……”李青没说完,舒宜一拳就打在了男人脸上:“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李青吐了口口水,骂了句脏话说道:“小丫头还挺横。”接着伸手拽舒宜的头发。舒宜腿上的石膏还没拆,行动笨拙没能及时避开,发丝被对方薅在手里,男人一拳下去,舒宜头蒙了片刻,不示弱地也往对方脸上打。舒宜哪里是男人的对手,眼见着又一拳砸下来,她闭着眼准备承受即将到来的打击。只是意料之中的疼痛迟迟未来,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舒宜微微睁开双眼,自己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陆时禹将女人护在自己身后,紧紧盯着李青,眼神锐利得犹如一把刀子。他没有舒宜那般暴躁,冷静得如同来自深渊的水:“方才在挥拳之前,你考虑好后果了吗?”“你又是谁?”李青的右手臂被陆时禹捏在手里,疼得龇牙咧嘴。陆时禹冷笑一声,低头看了眼面颊红肿的舒宜,青筋暴起抬腿便是一脚,超过两百斤的李青硬是被踹得往后退了两步。陆时禹仿佛索命罗刹,一字一句地问:“你打的她?”门口的人越聚越多,李青被踹了一脚疼得爬不起来,看着面无表情站在旁边的张雪芙气不打一处来,破口大骂:“都是你捅的娄子,见我挨打变木头了,拿手机把他们都拍下来,放在网上让大家都看看这家黑店,做手术失败现在还动手打人。”舒宜右半边脸又肿又痛,朝着哭肿双眼的阮桃说道:“报警。”李青趔趄着从地上爬起来,手指着舒宜跟陆时禹,撂下了句:“你们给我等着!”之后骂骂咧咧地拽着张雪芙离开,没有人注意到张雪芙在离开前求助的眼神。人潮散尽,陆时禹没吭声,舒宜自觉理亏,也没主动搭话找不痛快。被打的脸颊火辣辣地疼,舒宜从抽屉里找了个口罩戴上,勉强遮住伤。“这是第二次了。”陆时禹冲着舒宜开口,脸上还带着未平息的怒火,“你知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就敢挥拳头,当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什么都不怕?”“他就是社会残渣,掀不起什么风浪。”“社会残渣也有人能管,用不着你出头。你知不知道要是我没出现,现在你可能就躺在医院里了!”“我说了,以前没你我过得也挺好,不用你在这儿教育我!”陆时禹怀疑这个女人的心是石头做的,怎么都焐不热,负气说道:“那以后李青再来你就自己解决。”“原本也没指望你。”舒宜脸上的伤又疼又麻,整个人被陆时禹激得汗毛竖起。阮桃见两个人吵架,拦在中间:“陆院长你别怪舒宜姐,是我当时让舒宜姐找你求的情,我也没想到张雪芙居然会反咬我们一口,要罚你就罚我吧。”“跟你没关系。”舒宜红着眼,“我一人做事一人当,陆时禹你要开除我就随便你,还真以为我多稀罕在这个破地方待着。”陆时禹双拳紧握,撂下了一句:“你还真是没有心。”舒宜梗着脖子双眼通红,右脸的脸颊隐隐作痛。大抵是舒宜下午的话伤了陆时禹,两个人在那之后冷战了,连齐放都察觉到了医院气氛的不对劲,私下把阮桃叫过去询问情况,这才知道有人来医院闹事。冷静下来的舒宜也觉得有些理亏,酝酿着下班和陆时禹私下道歉,只是陆时禹这次似乎是真被伤了心,坚持一个月的接送服务在今天断掉了。原本对陆时禹的接送倍感嫌弃,可当今天陆时禹抛下了自己先下班,舒宜心里反而有几分落寞。出租车一路向北,舒宜坐在车上看着路旁飞速掠过的霓虹,街上的人三五成群嬉笑打闹,四周充满着周末傍晚的轻松。被打的脸颊酸胀疼痛,舒宜低头,右手捏着破碎的手机,陆时禹离开的背影在她眼前重现。这次陆时禹是真的对自己失望了吧,求着他做了个赔钱的手术,结果还被对方反咬一口,现在又在医院门口闹事。也说不出现在是什么心情,本就是惦记着给陆时禹添堵的,可是为什么她目的达成了,自己反而会这么不开心。明月上悬,舒宜拄着拐杖走到了家门口的小区,突然想到了自己与陆时禹分手的那天,似乎也是这样的夜晚,在月光下她重重地甩了陆时禹一个耳光。可即便是那样,陆时禹都没有问她原因,沉默地接受了分手的决定。有时候舒宜觉得陆时禹当真是个很奇怪的人,温柔起来仿佛能给你全世界,可绝情起来又可以利落地将一切切断。都说是她甩掉了陆时禹,可又有谁知道,陆时禹从开始就没想过挽留自己。舒宜正走着,突然身后蹿出来一个人,从后面一把捂住舒宜的嘴往后拖,舒宜右脚石膏迟缓,硬是被人拽倒拖在地上。舒宜定睛一看,这人竟是白天在医院闹事的李青。这条路平时经过的人便少,如今天色昏暗,更是寻不到什么人。舒宜用力挣扎:“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你跟踪我?”李青没有回答舒宜,整个人陷入某种癫狂,拖着舒宜的肩膀就往草丛里拽:“今天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心动了,这张脸花了不少钱吧,我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舒宜没想到李青的胆子居然会大到这个程度,反应极快地胡乱按了手机上的通讯录求救电话。舒宜的动作被李青察觉,他一脚踹上去,舒宜闷哼了声,也不知电话是否接通,她用力喊了句“救命”。紧接着,手机被李青摔到几米之外,舒宜双手扒在地上拼命抵挡李青的拖拽,十指都磨出了血,嘴上仍不求饶:“李青你这个懦夫,有老婆孩子如今还要做这些下贱事!”李青骂了句脏话,压制住舒宜。舒宜用力挣扎却依然难抵男人的力量,突然她瞧见远处似有一抹蓝色的身影,惊讶道:“张雪芙,你就看着你老公做这样龌龊的事,你还有没有尊严!我那么帮你,你现在反过来害我?”见那人不为所动,舒宜开始绝望:“你不是说你孩子三岁吗,他已经有了这样的人渣父亲,还要再拥有你这样懦弱的母亲吗!”“闭嘴!”李青捂住舒宜的嘴,冲着张雪芙的方向吼,“滚回去。”舒宜仍旧不放弃,盯着张雪芙的方向拼命呜咽,可是原本还在的那一抹蓝却已经消失不见。“她不敢来的。我供她吃喝,还供她那个得了心脏病的小杂种看病,没了我她什么都不是。”李青低头想要亲舒宜的嘴,“我也算是给你长个教训,以后别乱管别人闲事。”李青呼吸的热气已经喷到舒宜的脸上,空气里充斥着一股口腔的臭味,对方的脸油腻肥大,距离近到每一个痘坑都清晰可见。恶心的情绪涌出,年少时看见母亲和男人厮混的画面不断闪现,舒宜精神已经濒临崩溃,双手被这人禁锢在头顶,她终于受不住偏过脸,脑海里甚至闪过自尽的念头。反正这个世界本就不爱她,她也没什么好留恋的。“舒宜!”陆时禹急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紧接着李青被人拎着后脖颈掀到地上,“你真是活腻了。”陆时禹一脚横踹,李青翻滚了一圈见没有了机会,连滚带爬想要跑,被陆时禹一把拽住,拳头如雨点般挥去。陆时禹虽然看上去斯文却拳拳凶狠,李青完全没有还手的力气。最初还在不停求饶的李青,慢慢没了声音,一向理智的陆时禹却仍然没有收手。“陆时禹你别打了,再打他就不行了!”舒宜跌跌撞撞跑过去从后面揽住陆时禹的腰,声音带着哭腔,阻止男人的动作。理智回笼,陆时禹握住女孩环住自己的手,这才注意到小姑娘方才因为被拖拽,浑身是伤。他双眸冷了冷:“你想怎么处理这个人?”舒宜答:“交给警察吧。”陆时禹给齐放打了电话请他过来善后,打横抱起舒宜:“先去医院。”男人身上清新的皂香冲入鼻腔,熟悉的味道带给了舒宜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她没问陆时禹为何突然出现,就这样安静地缩在对方怀里,不一会儿泪水就沾湿了陆时禹的衣衫。陆时禹声音沙哑,轻声对着她说了句“对不起”。天已经全黑了,两侧街道霓虹闪烁,路上的行人摘下白天的面具三三两两走在路上,雀跃着,嬉笑着,整个城市呈现出与白日不同的光景。舒宜安静地缩在副驾里,扒地的十根手指血肉模糊,双臂和双腿都是擦伤,白色的上衣染上刺眼的猩红。舒宜头靠着椅背,沉默地看着对她而言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慢慢闭上了眼。不知何时自己才能彻底摆脱这张脸带给自己的不幸。“疼吗?”等待红灯的空当,陆时禹侧眸端详舒宜狼狈的样子,眼底闪过心疼。舒宜抿唇没有回答,直到绿灯亮起,车重新启动才问道:“陆时禹,之前你提到的帮我整容,还作数吧?”陆时禹断没想到舒宜会在这个时候再次提到整容这件事,握住方向盘的手收紧,还未说话就听对方继续说道:“我们定个日子吧,不需要漂亮,整得越平庸越好。”陆时禹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喉咙干涩,半晌才说:“是李青的问题,和你的长相没有关系,你不要往自己身上揽责任。”“真的没关系吗?”舒宜抿唇不让眼泪落下来,用力吸了口气才说道,“陆时禹,从小到大我受过很多关于长相的辱骂攻击,多到我已经麻木了。进入社会,周围的男性都觉得我长相性感,是女人中的极品尤物,他们和我表白说喜欢我,但又有几个是因为我是我,所以喜欢的我?不过是想在我身上占点便宜,满足自己的兽欲罢了。“今天的事是第一次,却又不是第一次。你说不是我的问题,可为什么是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接受这样的外貌审判,接受这样的对待。”舒宜在他面前是自信的、夺目的,是一众男性追捧的女王。上学时,陆时禹也经常会听到班上有男生开着舒宜的不轻不重的玩笑,只是他以为舒宜不在意的。直到多年后的今天,他才知道为什么舒宜对整容有着如此深的执念。原来她一直都不喜欢自己的外貌。陆时禹心像被人紧紧揪住,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说:“是他们错了。”“那你呢?”舒宜敛着眉,平静地低头看着破裂的指甲,“你也错了吗?”陆时禹不懂这句话的意思,转头看向她。舒宜从过去的情绪里出来,苦笑:“陆时禹,我不想求你的,但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女人眼里沁着水珠,陆时禹突然好想抱一抱舒宜,问她这些年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当初为什么和自己分手,这么多年又为什么不曾找过他。但他终究是一句话都没问出口,无力地应了声“好”。得到承诺,舒宜松了口气,无力地说了句“谢谢”。舒宜没关注轿车行驶的方向,等到车在一个古香古色的四合院停下的时候,她才发现男人没有带他去医院。“到了。”陆时禹率先下车,绕到舒宜在的那边拉开车门。舒宜奇怪地环视了一圈四周:“这是哪里?”“现在医院人太多,你的伤口大多是皮外伤,这里比较近,我先帮你在这边清理伤口。”陆时禹自己就是医生,简明扼要地解释了几句,便弯腰再次将她抱起。舒宜有些不自在,在陆时禹身上动了动想下来,被男人止住。“乖一点,你脚不方便,我把你的石膏拆掉。”主间的门开着,入目是一个巨型红木桌子,舒宜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陆时禹把人带到一侧的沙发上,轻车熟路地在桌子上找出了剪刀和酒精棉。舒宜坐在位置上好奇地四处张望。空气里飘着淡淡的中药味,不觉得苦涩,反而能让人安静。桌子上放了几本中医的古籍,书质有些老旧,应该是有些年头了,边缘挂了一排毛笔,看得出屋子的主人是个养心静气之人。跟陆时禹的气质很搭。“这是你家?”陆时禹蹲下身子,熟练地将女人的脚搭在自己膝头,舒宜顾不上陆时禹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想把腿抽回来,“我没带鞋,可能现在还不方便拆。”“没关系,这里有拖鞋。”禁锢许久的肌肤终于再次呼吸到了空气,闷热的天气让舒宜的右脚上有一层薄薄汗渍。舒宜脸涨红,往后躲了躲,难为情道:“是不是有味道?”陆时禹答:“没有。”陆时禹拿出湿纸巾,垂眸低头细细擦拭,每一个脚趾都没错过。湿漉漉的纸巾带着些凉意,舒宜嫌痒轻轻抖了抖,又觉得陆时禹的动作过于暧昧:“我自己来吧。”“你坐好。”陆时禹没有一丝不耐烦,“这段时间不要穿高跟鞋,以后走路小心些。”舒宜张嘴刚想回答,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瞧瞧两个小孩子关系好得,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时禹这么有人情味。”舒宜吓得一个哆嗦,腿下意识往前一伸,正巧踹到了陆时禹两腿中间的位置。当舒宜意识到的时候,气氛瞬间凝固了,连万年不变的陆时禹耳根都染上了暗红。“咳咳——”门口的老先生虚咳两声,“需要我回避一下吗?”“您就别跟着添乱了。”陆时禹无语,捉住舒宜小巧的脚,从旁边的鞋架拿了双拖鞋放在地上,倾身的时候低声对着舒宜说道:“有人在,别淘气。”什么别淘气,没人在,她也不想跟他淘这个气好不好!舒宜险些气得骂人,硬是靠着自己良好的修养忍了下来。老先生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麻质长袍,头发花白,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颇有仙人之气。他走进门来便坐在实木书桌前,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口茶,笑嘻嘻地看着这两个人。陆时禹仿若无人般又拿镊子夹起酒精棉球,拉开舒宜遮挡的手:“清理伤口的时候会有些疼,稍微忍一忍。”老先生的视线让舒宜有几分不自在,没好意思开口询问对方的身份,她正襟危坐,低着头不敢跟对方对视。没听到陆时禹的叮嘱,酒精触到伤口的一刹那,舒宜疼得吸了口凉气,下意识想将手抽回来。陆时禹立刻停下动作,轻轻吹了吹伤口。清凉的风吹来,舒宜还没反应过来,一边摇着扇子的老先生倒是“哟”地怪叫了声,这副八卦的样子跟严肃的外貌完全不搭。舒宜脸颊通红,陆时禹终于忍不住回头:“您要是没什么事,就去帮忙煮碗茶,别老坐在边上看热闹。”“小子,自己追媳妇,倒使唤起我来了。”老先生哼哼唧唧,但还是顺从地起身,走到舒宜面前伸出一只手,“丫头,手伸过来,我给你号个脉。”舒宜不明所以,看了眼陆时禹,见对方没什么表情,略带犹豫地将手腕送出去。老先生看见舒宜磨破的手指,眉毛拧成一团:“这到底是受了多少伤。小陆你就是这么护着丫头的?这让人家家人知道了,得多心疼。”舒宜摇头:“您好像误会了,我跟陆时禹不是……”“情侣关系”四个字还未说完,便被陆时禹截断:“身体有什么大碍吗?”“没有,就是受了点惊吓。我现在熬一服中药帮丫头压压惊。”老先生说完使劲儿拍了拍陆时禹的肩膀,“丫头,你好好考虑考虑,就这小子这样,连个人都护不住,要他干吗?”待人走后,舒宜有些尴尬:“他好像误会了。”陆时禹答:“没关系。”陆时禹低头继续为舒宜清理伤口,云淡风轻的样子让舒宜误会这位老先生只是不重要的路人甲。犹豫了一瞬,舒宜还是忍不住好奇:“这位先生是谁啊?”陆时禹:“我外公。”外公?舒宜大脑空了,然后飞速跳起:“你说,他是你外公?”舒宜觉得自己和陆时禹之间,肯定有一个人疯了,不然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四四方方的餐桌前坐着三个人,舒宜十根手指头缠着创可贴,脊背挺得就像后面放了块木板。一个女人从厨房里端出了盘菜,舒宜忙不迭站起来打算帮忙,被陆时禹拦住:“病号坐着,我去端。”女人笑弯了眼,忙摆手:“都弄好了,你们别动。小陆你陪舒宜聊聊天,孩子今天吓坏了。”对方的热情让舒宜万分不自在,她仍旧傻乎乎地站着。坐在对面的外公开口:“都交给时禹妈吧,你现在双手不方便,不要再烫着了。”没错,在厨房里忙前忙后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陆时禹如假包换的亲妈许燕。舒宜脸都要笑僵了,满肚子疑问当着长辈的面没法直接问,只能趁大家不注意间瞪了眼陆时禹,默默忍耐着。许燕跟陆时禹是完全不同的性格,身材丰腴,眉眼温柔,嘴角天然上翘,看上去便让人觉得温暖亲近。席间,许燕表现得也非常热络,不停地往舒宜碗里夹着菜:“对方到底是什么人,面对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竟然也下得去手。时禹,这件事交给你了,可不能连个说法都没有就这么算了,咱们陆家的儿媳妇可不能被人这么欺负。”舒宜嘴巴里塞满了许燕投喂的食物,此时腮帮子鼓鼓的,像极了小松鼠。听到许燕的话,舒宜被噎到般猛咳,陆家儿媳?这个儿媳该不会指的是她吧?“咳咳——”舒宜咳到流泪,还在一边挥舞着手,着急解释。“吃慢点,没人跟你抢。”陆时禹递了杯水,帮舒宜拍了拍后背顺着气,眼底染上了笑意,不忘回答许燕的话,“知道了妈,这件事我会给舒宜个交代。”舒宜:“?”这就默认了?她同意了吗?舒宜几次都想澄清关系,都被陆时禹不着痕迹地打断了,舒宜气得在桌子底下重重踩了陆时禹一脚,结果这人不但没恼,反而笑得更欢了,左手在下面捉住她的手腕,小声说了句:“脚刚好,别再扭到了。”陆时禹是不是回来的时候撞到了不好的东西,被鬼上身了!许燕见到了这对小情侣的互动,眼角的笑纹更深了,责怪地横了陆时禹一眼:“你这孩子也是,有女朋友怎么不早跟我说,要不是我来你外公这边送东西,还不知道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话说到这个份上,舒宜再解释就显得不讨喜,索性闭嘴当哑巴。“时禹这孩子性子随了他爸,闷得不行,凡事也不会主动。都一把年纪了一次恋爱都没谈过,我还真以为他这辈子娶不到媳妇了,之前还托人介绍帮他相亲,还好他没去,去了我不就成了恶婆婆了!”从来没谈过恋爱啊。舒宜低头笑了笑,也对,在陆时禹心里,之前他们两个人谈的根本算不得恋爱吧。从外公家出来的时候,街道恢复了往日的静谧安静。舒宜还穿着外公家的拖鞋,右脚久违地着地,走路畅快了不少。她发问:“陆时禹,带我过来这一趟,到底什么意思?”陆时禹双手揣兜,答非所问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舒宜双手叉腰,站在陆时禹对面挡住男人:“你少转移话题!”“看来现在精神好多了。”陆时禹想伸手摸摸舒宜的头,又觉得不妥,于是收回手,在舒宜的眼神攻势下终于叹了口气,半弯下腰和女孩对视,“我很抱歉今天和你发了脾气,赶回医院想和你道歉,可是你已经回家了。”已经有过一次错过,陆时禹这次不想再重复遗憾,直接驱车转到舒宜的小区,可真到了楼下又犹豫了,直到舒宜无意中拨通他的电话。“我不敢想象,如果我今天没有去你家楼下,会发生什么。”傍晚的经历再次浮现,不舒服的感觉再次浮现。谁也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一个举动会沾上李青这块有毒的牛皮糖。今日若不是陆时禹,恐怕她已经没办法像现在这样好端端站在这里。思及此,舒宜神情软了下来,但眉毛仍旧揪在一起:“那跟你在家人面前说我是你女朋友有什么干系?”“老爷子做了一辈子中医,家里也算是半个医院,带你过来确实是因为距离比较近,不过我也没料想到我妈会来。你在饭桌上也听到了,最近他们频繁给我安排相亲,他们又误会了我们的关系,我就顺势将计就计。”这是把她当挡箭牌了?请问陆时禹有问过挡箭牌的意愿吗!舒宜恼火,刚想发作,陆时禹继续说道:“阮桃和我讲了下午的经过,我很开心你能维护我,但也希望下次不要再这么傻了,不要因为任何人让自己受伤。”这又关阮桃什么事,舒宜越听越迷糊。陆时禹头脑却无比清晰:“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一个承诺吗?我现在已经想好了。”太阳穴疯狂跳动,舒宜陡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就听陆时禹说道:“舒宜,我们复合吧。”舒宜惊道:“就为了有个挡箭牌,不至于这么绝吧?陆时禹,你今天是不是撞邪了?”陆时禹无视舒宜惊诧的表情,继续说道:“我说的话你考虑一下,我知道你不是视承诺为儿戏的人。希望和我在一起后,你不要把我弄丢了。”舒宜现在可以确定,这个人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