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斑驳陆离,晃闪着瞳孔,酒精夹杂下偶尔也会流露出半点真情绪。他们这一群人,视家底假意迎合,笑的笑,玩的玩,高不高考,考得如何,其实无所谓影响,聚着闹腾,来的女的不乏几个上市公司高管的千金,挎着几个闪光包,凸出曲线三三两两摆出剪刀手合影,小声私语谁又根本不够格从专柜配货。陈泽野目光落到林昭身上已经洗变形的领口,她刚才说什么?他想起来了,她说她没听到。看着她的锁骨上的颗痣,他嘴角一动,“又装。”林昭知道他没好话。陈泽野紧盯着她,“知道那些人都怎么传你跟赵终成的吗?”林昭冷眼回:“无所谓。”“说四眼仔成天围着你转,像你边上的条狗,你勾勾手指他就过去。”这样刺耳的话不是没听过,同窗的这些年,学校封闭下,男女的接触总会被捏造,林昭也早已习惯其他人在背地里编她和赵终成的料,但当面这么过分的,只有陈泽野一个。林昭目色灼灼,问他:“他像狗,那你呢?”“林昭。”陈泽野沉着嗓子。听到自己的名字被他念出,她抬起头,被他看得头皮一阵发麻,她也不掩盖自己眼底的怒意。他朝近靠拢,个高逐步逼近带着十足的压迫感,那抹浓烈的酒味随之扑向她。林昭看着陈泽野,蹙眉。华姨在旁见这状况,她赶紧几步上前,乐呵地摆着笑脸就挡在林昭前面。她好声道:“泽野你这都瞎说些啥,这不都考完试了嘛,学校的事咱们就别说了,你看你身上一股酒味的,快去,快上楼歇着。”陈泽野想绕开她,林昭却如同狗皮膏药般黏在她身上。他的视线像有穿透力扫在林昭身上,“华姨都岁数这么大了,让她掺和进来,你也忍心?”“你也知道她上了年纪啊。”林昭淡淡瞥了他一眼,她转头对华姨道:“华姨,你先去那坐着吃面,他不敢怎么样的。”陈泽野目光重聚在她身上,“是啊,无非就跟她上楼聊几句。”林昭不禁退了一小步。进退两难的局面,华姨大拍膝盖叫了声:“我的祖宗呦,这大晚上的你们俩到底是在做什么啊。”林昭:“有什么在这里不能谈的,非要上楼。还有,我跟赵终成是同班很多年,其他人闲言碎语怎么说我根本不在乎,但,这到底关你什么事啊,用得着你在这大动干戈的。”陈泽野说:“是,你跟他都多少年了,学校里能有几个不知道。”他眼底一抹阴影,闷声开口:“但我俩呢?恐怕连华姨都不知道吧。”林昭顿时觉得一股预感在脑门上窜下窜。陈泽野绕开华姨,径直走来,问她:“之前跟华姨说过了吗,嗯?”他看她的目光很深,“赵终成?他算个什么东西。他有这样拉过你,还是他也抱过你?”她赫然睁大双眼。“他像我一样亲过你吗?还是说,他也这样吻过你哪儿。”他伸手想抓过她手腕,林昭抬手躲过。陈泽野嗤嘲一声,他不留情面地一把拉过她的手,接着:“他亲你的时候你会笑吗?嗯?林昭,还是也摆出一副死人脸,像看我一样看他。”从他说的第一个字开始,林昭浑身瞬间冰冷僵硬,凝滞的感官让她开始呼吸不畅,她转头去看华姨。华姨全然已是目瞪口呆,她像受了惊,指着林昭手指颤抖,“你...你们两个,嘿呀,真是糊涂!”她双层褶皱的眼皮睁眼,眼窝凹陷得很深,整个人愣在原地一动不动。林昭轻声叫了她声:“华姨。”她甚至没有看她一眼。林昭觉得此刻她真是想夺门而出,抑或是不管不顾的倒头栽进地里,她甩开陈泽野的手,到华姨跟前连忙矢口否认:“华姨,其实根本没有,真的不是他说的那样。”“对,其实也没几次。”陈泽野顿了顿,“都不过瘾。”林昭胸腔缓缓起伏,她侧头,声在颤:“够了!你能不能住嘴。”华姨吸了下鼻子,她没有看林昭,她慢慢坐回沙发上,盯着坨了的面碗,低声说:“吃面,吃面。”林昭依旧杵在原地。华姨抬起头,叫他们:“都愣着做什么,过来吃面啊,叫你们别折腾了非要折腾,现在好了,面都坨成一团了。”见只有两碗,华姨又道:“你们来吃,我去厨房再盛一碗。”“不必了。”陈泽野看了眼林昭,随后转身上楼。“林昭,你过来吃。”华姨招手叫她。林昭走过去,她摇头,“不想吃了,但我还是想说其实我跟他完全没有任何逾...”“既然你不想吃,就先上楼,洗个澡。”话被打断,林昭错愕地抬起头,一时间心里的情愫难以名状。华姨摇摇头,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们不过小打小闹,完全没往那方面想过。”她语重心长道:“你们是大了,足岁了,但是林昭啊,女孩子家家的要爱惜自己。”林昭抬起眼,异常镇定地说:“我没有,绝对没有做任何越界的事。”“就算你们做了,我一个老太婆管不了这些,但是你千万不要看着陈家有钱,就做些不顾脸面的事,主始终是主,仆是仆。”华姨的双眼因年老看上去有些浑浊,她低头打量林昭的睡裙,“以后在这儿穿什么衣服都要得体,不要露大片胳膊大片腿的。”林昭的情绪由失落转而带些气,“今天是意外,平时我绝对不会穿这样就出房间门,还有,华姨听你的意思是,觉得我勾引陈泽野?”华姨:“我没有这样说,我都是好意。”“我不这么觉得,况且就算我穿的露,跟这件事有什么必然的联系。”“行了行了,我老了禁不住你们折腾了,我要回屋里了。”林昭点点头,她说:“华姨,不然你去找陈泽野,你先去问他做了什么,再来说我。”华姨闭眼不答。林昭心中早已有数。若是地位悬殊,定论自然就有失偏颇。陈家确实家大业大,而她,确实不过只是个乡下野丫头罢了。*这晚,林昭只要想起华姨看她的眼神就像有根刺梗在心里,久久难以释怀,那种顷刻间变疏离的神情,害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不过说到底,一个生于闭塞年代,长在贫瘠土地上的老人这么想或许也是正常的,只是如今,她不知道怎么解释,该从哪里开始说,又怎么才能说得清。想了想,她翻身下床从角落里拎出自己的行李箱,她本来打算过几天再回去的,但奈何,她已经一秒钟都不想待在这了。简单地收拾好东西,在天亮之前,她小心翼翼地提着箱子沿着路边走了许久,然后打了辆车去市区的火车站。这里是沿海城市,微风拂面轻柔祥和,气候温润潮湿,春季时常下起淅沥沥的小雨,润物细无声。但她出生的地方,刮的全是寒躁的冷风,还有黄土广袤和一望无际的砂岩。火车站里人如潮涌,正值暑期开始,学生和不少务工人员都扎堆在这个站台去到远乡或是回到故里,声音也分外嘈杂,拎着大包小包的人匆匆擦过她身旁。她只发了条信息给林景珍,告诉她自己已经买好了回去的火车票。“已经买好票了,大概晚上到。”编辑好后,点了发送。坐进位置里,她看着火车一路轰隆呜咽在轨道上行驶,沿途薄雾冥冥,天光透窗像一层暗蓝色滤镜笼罩在每个人的脸上。不知不觉林昭就睡了会儿,再睁眼,窗外景色已从布满松柏的边界到如今一片的黄土色。贫瘠,荒芜仿佛是这儿的代名词,绵亘的戈壁,漫目苍凉毫无生气可言。可她的心反而更舒坦了。下午五点,她又换坐上了一辆有些破旧的灰色面包车,可她实在是忍受不了车内残留下的那阵香水味,刺鼻又令人眩晕,加上一路山地颠簸,车身摇摇晃晃的,她铆足了一百二十的劲才让自己憋住没有吐出来。直到车子开了不知道多久,天都黑了大半,林昭才见路过的地方越来越熟悉,她知道,她就快到了。这儿就算再怎么不好,她心里那阵归属感还是莫名的强烈。她想,或许在这里,她会过得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