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璎眼底笑意更深,手拎帛画上缘,朝下一抖展开,一副出示通缉令,捉拿嫌犯的模样,说:"我找到你的家人了。" "……?" 魏尝伸长脖子去瞧,待看清后,gān咽了一下口水。 哦,堂兄,好久不见。以为此生注定见不到你王袍加身的模样,没想到,缘分来了,三十年也挡不住。 魏尝在心底叹口气。当年整个卫王室,就数这个堂兄,因他俩人生父为同母兄弟,所以跟他容貌特别像。不想这都被薛璎找了出来。 不过幸好,她没拿他的画像来通缉他。 魏尝眨眨眼,沉吟了下:"好像是跟我有点像。他是谁,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卫庄王。" 他霎时大惊:"我是卫国王室中人吗?" 薛璎静静注视着他的神情变化。他究竟是不是卫家人,凭一幅画像与一柄澄卢剑,尚且无法论断,但既然卫飏可以拿画试探她,她自然也可以拿画试探魏尝。 不过魏尝的表现,一如既往找不到明显破绽。 她笑了笑:"也许吧。这个卫庄王已故多年,据说当年有个流落在外的孙子,按年纪算,你倒说不定是他曾孙。" 堂兄变曾祖父,魏尝心情有点复杂,却也只好顺着她的话道:"那我的澄卢剑,难道就是从曾祖父手里得来的?" "谁知道呢?"她继续笑。 魏尝却突然显得有些忐忑:"那长公主会把我送回卫国吗?" "我肯送,卫王肯认你吗?" 他摇摇头:"不认就最好了,我也不想回去。" "你曾祖父及祖父,都极可能是被当今卫王的父亲给害死的,你倒也没点替他们报仇雪恨,拿回王位的心思?" "为什么要有这样的心思?"魏尝神情无辜,"我只想像现在这样,待在长公主身边晒太阳。" "……"能不能好好说话,好好被她试探一下了? 薛璎置若罔闻,继续道:"如果我是你,知道卫王必然不会允许作为旁支子嗣的自己认祖归宗,也许会借大陈朝廷的力量,譬如救一救长公主,装失忆混入公主府,取得她与圣上信任,而后筹谋入朝为仕,再给卫王与卫世子使绊子。" 魏尝头有点疼。 要是被他知道,是哪个gui孙子把他堂兄画像泄出去的,他一定扒了他的皮。 他心力jiāo瘁,伸出三根手指,指天发誓:"我绝没有利用长公主的意思。如果我说谎,就叫我下半辈子再不能看见长公主。" 这算什么誓? 薛璎微微一滞:"这个誓很毒吗?" 魏尝点点头,一脸认真:"对我来说,没有比这更毒的誓了。如果有,那可能就是,下辈子也不能看见长公主。" 第27章 薛璎被这话说得耳朵莫名发痒, 伸手摸了摸耳垂,而后收起画像转身走了。魏尝gān杵在原地,瞧着她背影, 也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这动作是什么意思? 他扭头回房, 开始思考前路。 光凭一纸画像,薛璎必然不会贸然试探, 但加上一柄澄卢剑,以及那篇被她识破了作者的策论, 便也难怪她作此猜测了。 他想, 不管他怎么装傻, 薛璎心里都已有了结论。而相比被她晓得真相,导致他重回三十年前,这个结论对他而言, 其实也不算坏事。 独独有一点:他必须做点什么,打消她对自己"为复仇夺位而混入公主府"的怀疑。 魏尝一路神游天外,不意行至拐角,突然闪出个黑影, "哗"一声大喊,吓得他浑身一震。低头一看,才见魏迟正咧着个牙冲他笑。 他动动耳朵, 确信四下无人,才蹲身揪了把他的发髻:"吓死我,你可就没爹疼了。" 魏迟凑上前去,低声道:"阿爹, 我听见了,你怎么从来没说过,你是那么厉害,能做大王的人?" 魏尝从前不说是为保护他,现在不说,是为保护自己。毕竟上回兵鉴那事,他就是栽在了儿子手里。 他摇摇头说:"没有,你阿娘瞎猜的而已。" "那你为什么跟画上那个大王这么像?" "天底下长得像的,多了去了。" 魏迟撅起嘴:"可是我跟阿爹不像。" 魏尝很是惋惜地叹口气:"你阿爹这种惊为天人的长相,你能继承那么一丁点都非常难了,别灰心,慢慢长就是。" 魏迟哼他一声:"不跟你好了,我要找钟叔去。" "钟叔云游四海呢,你找不到的。"魏尝捏捏他脸蛋,将他一把抱起,"还是老老实实看阿爹如何拿下你阿娘吧。" "阿娘以后会疼我吗?" "疼,把你泡蜜罐里疼。" 魏尝哄妥帖了儿子,回头继续思考自己的前程,待翌日午时,薛璎下朝回来,便将下好的决定付诸行动,拿上澄卢剑去府门迎她,不料她一下安车便面冷如铁,瞧也没瞧他一眼,直接入里去了。 他一头雾水,想拉个人问问,可她身后一串下人,从傅羽到林有刀,再到捧了满怀奏疏与画像的孙杏儿,却没一个搭理他,皆因薛璎不好看的脸色而一片凝重。 魏尝对画像这玩意儿着实起了yin影,但想来此番应该与他无关,他此刻往上撞,只有吃闭门羹的份,便只好先打道回院。 薛璎却是因心里有事,方才根本没注意到他,回房后也只留了傅羽,叫孙杏儿等人将奏疏与画像搁下就出去。 待四面下人退出,傅羽问:"殿下,这些画是?" 她弯唇一笑:"长安各府适婚的青年才俊。" 傅羽心头一凛:"那这些奏疏……" "催着圣上把我嫁出去呢。" "殿下怎么办?" "我不嫁,还有谁敢把刀搁我脖子上不成?"她淡淡一笑,"这些画像和奏疏是好东西,能瞧出不少名堂来,我先看看,你在一旁作记。" 傅羽点点头,一直随她忙到未时过半,也没吃上一口饭食。待理完,便见薛璎轻轻活动了下脖颈,说:"行了,传膳歇歇吧。" 看她疲累,傅羽提议道:"屋里闷,去外头吃吧,晒晒太阳。" 薛璎点头说"也好",不料此举倒给了魏尝可乘之机。她刚在池边一处花亭一坐下,就见他像逮着了什么机会似的,提着澄卢剑兴冲冲来了。 薛璎真觉自己该禁了他的足才对,抬起眼问他做什么。 魏尝将剑呈上,说:"我想了很久,这剑还该物归原主,请长公主代我还给卫王。" 薛璎示意一旁傅羽接剑,而后搁下了筷子。 倘使他果真为流落在外的卫家子嗣,还了这剑,将来有需时,便更难证明身份。他忽作此举,大约是想向她说明,自己当真绝无野心。 她想了想问:"真不要了?" 魏尝摇摇头:"我拿着也没用,这剑留在公主府,反倒给你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