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什么?朕渴了,李福,给朕斟水!"冯晔气得面颊通红,差使完身边宦侍,继续说,"朕与你说,皇姐不在,这卦象不作数,等她来了,再卜一次!" 这下一旁另一名臣子也听不下去了,出列道:"卜筮问天,岂可儿戏?陛下万莫慎重!" 紧接着,又有几人上前相劝。 冯晔懒得再与他们东拉西扯,不耐道:"李福,你去瞧瞧,皇姐到哪了。" 李福"哎"一声,刚欲转头,忽见一名宦侍急急从天阶奔上大殿,顾不得纱帽歪斜,有损仪礼,迈过门槛就道:"陛下,长公主出事了!" 冯晔大惊,蓦然起身,底下群臣心里一凛,跟着哗啦啦跪下去。 "皇姐怎么了?"他问。 仲chun二月,宦侍满头的汗来不及擦,答道:"方才长公主奉陛下之命赴未央宫参与卜筮,半道却无故晕厥,长乐宫的太医……" "眼下怎样?"冯晔打断他,直接问结果。 "现已醒转,但长公主虚弱万分,下地不能。太医称其突发急症,却不辨缘由,着实古怪,看那症状,倒疑像中了巫蛊之邪!" "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将这邪门歪道动到皇姐头上去?"冯晔当即咬牙,指着底下方才说话的几名臣子道,"莫不是这些个bi朕决断的?" 几名臣子惶恐伏倒,齐齐抖如筛糠,大喊冤枉。 冯晔冷笑一声:"你们倒还有喊冤的嘴皮,方才朕的皇姐遭人信口污蔑,可曾有机会辩驳一句?"说罢甩袖就走,与李福道,"去永宁殿!" * 长乐宫永宁殿内,一行太医刚刚退出,薛璎便扶着额,从榻上坐了起来。见她双眉紧蹙,似仍头疼,一旁孙杏儿忙上前给她递水,问她如何。 薛璎面露倦色,笑了笑说:"能有什么事。" 她自己扎晕了自己,能有什么事。 孙杏儿见状,忙从袖中抽出一截布条,说:"殿下,这是您方才昏睡时,有刀jiāo给婢子的。" 薛璎略一讶异,接过来看了一眼。 一截撕得相当匆忙的衣袖,上头字迹更凌乱不堪,龙飞凤舞四字:后发制人。 敌进我退,按兵不动,伺机而行,是为后发制人。 薛璎垂眼笑了笑。这个魏尝。 她偏头问:"有刀现下何处?" 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宫婢的声音:"殿下,羽林卫林有刀请见。" 薛璎拥被裹身,示意孙杏儿搁下帐帘,随即道"请进",转眼便见一赤甲男子大步而来,在距她chuáng榻三丈处停下,行了个不那么到位的礼,说:"长公主。" 来人当然不是林有刀。而是魏尝。 薛璎淡淡道:"有刀行事总这样鲁莽,竟随意叫来历不明之人冒充了,出入我的寝殿。" 魏尝能来到这里,自然源于林有刀相帮。他因此并未反驳,只稍稍抬头看她一眼,隐隐得见纱帐内,她靠着chuáng栏,一头青丝如瀑泻下。 隔着三丈远都似能嗅见那发香,他极力克制心底痒意,听她问:"三更半夜,魏公子来这儿做什么?" 魏尝已听说她突发急症一事,也不知她是否得闲看字条,但想她既能早早使出晕厥一招,便是不须他提醒也能应付自如了。 所以他便深藏功与名地道:"没事……子时已过半,我来贺长公主生辰,祝长公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薛璎微微一愣,低头看了眼手中字条,随即道:"那便承你吉言了。" 魏尝默了默,到底还是没忍住:"长公主身子不碍了吗?若有恙,可将及笄大典延后几日。" 薛璎一笑:"魏公子既懂得‘后发制人’,又怎会不知‘兵贵神速,事不宜迟’的道理?大典如期举行,不会延后。" 魏尝知道不延后是最好的,不过担心她撑不住而已,闻言只好道:"那长公主小心应对,我回家等……" 他说到这里,觉得用词似乎太过暧昧了,怕触她忌讳,顿了顿才接上:"等今天的太阳。" 作者有话要说: 有刀: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明明是老子! 说明:卦辞改编自《推背图》,纯属胡扯,别深究。 第17章 然而比太阳先来的是皇帝。他话音刚落,外间宫人便说陛下到了。 魏尝尚不清楚冯晔与薛璎私下关系如何,谨慎起见不欲给她惹麻烦,一听就下意识想藏起来,往四面一瞅,盯住一面窗,抬脚直奔而去,却被薛璎提声喊住:"你躲什么?" 他停步回望纱帐:"可以不躲吗?" 倒也不算非常可以,毕竟从没羽林卫能够入她寝殿。只是皇帝都到了,他这么个躲躲藏藏的模样,万一给人瞧见,岂不反而想入非非? 薛璎说:"别说话,站在柱子边就是。" 看了眼色泽十分接近身上赤色甲衣的梁柱,魏尝当即心领神会,待在原地不动了,随即见一名头戴冕冠,通身玄金冕服的少年匆匆入里,步子急得额前旒珠直打摆,边道:"阿姐你可还好?阿姐?" 天象起头突然,正如敌人没来得及作太周密的布置,薛璎这头也没余裕知会冯晔。所以他的确不知真相,种种焦急姿态并非作假。 见他人到榻前,心急如焚之下便要掀帘,薛璎赶紧拦住他:"我没事。" "没事怎么不肯给我瞧瞧?" 冯晔怕她说谎逞能,还要去掀。 她只好道:"有人。" 冯晔闻言往四面看去,先见孙杏儿,再定睛往朱色梁柱边一瞅,霎时吓得大退一步:"这怎么不声不响还杵了一个!" 倒也不怪他惊。方才他入里,孙杏儿是出声行礼了的。但魏尝意图蒙混,便一字没说,站在那处又与长柱融在一道,并不太显眼。 薛璎只好清清嗓道:"新来的不懂规矩,有些要紧事与我说,才漏夜来了。" 冯晔知道魏尝,却不清楚他长相,真道是哪个羽林卫,因薛璎出面解释了,也就没怪他无礼,嘀咕道:"挺俊的,阿姐如今挑人都看脸?" 魏尝轻咳一声。 薛璎隔帘往他所在方向一瞥:"凑巧长得还算顺眼而已。" 冯晔便坐下说正事,与她简单讲了卜筮经过,又问她卦辞是不是给人作假了。 薛璎笑笑:"你就这么相信阿姐?" "那是当然!"冯晔正色道,"倘使连阿姐都不可信,我当这皇帝还有什么趣意?" "当皇帝本就不是为了趣意。永远别轻下结论说谁必然可信,包括阿姐。卦辞兴许是给人作了假,但今夜天象究竟预示什么,谁也无法笃定。" 冯晔垂眼沉默片刻,点点头,这下也就猜到她晕厥一事怕是应急的了,于是问她接下来如何办。 因孙杏儿与魏尝本就知情,薛璎也没避讳,说:"下半宿还有场戏唱,唱完了,及笄大典如期,届时重新卜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