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眼前为恶的人,杀之。可与他相交的人,护之。 谢春行肆意妄为疯疯癫癫已半生,从未像今天这般心急如焚地等待旁人给他一个答复。 颢儿,答应大哥,答应大哥好不好…… 大哥一定不会辜负你,会把你捧在心尖,狠狠地宠你一辈子。 叶栖华精致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和笑容,他声音冷漠,语调却微微发颤:“谢大哥,裴颢,只是朕的一个假名字。” 谢春行呆滞了一瞬间,立刻把这点小事抛在了脑后:“一个名字而已,那时你已经中毒很深,对陌生人有防备是理所应得的。” 叶栖华沉默许久,轻声说:“景昌七年,父皇本想把武试魁首调遣到凤宁宫中,教小皇子习武的。因为那一年的武状元不肯入朝为官,才作罢了。” 谢春行脑中如有惊雷炸响:“我……” 景昌七年,武状元谢春行不屑于官场的乌烟瘴气,潇洒辞官,从此浪迹江湖。他不慕名利不拜权贵,一时间传为美谈。 叶栖华说:“大哥,对不起,太晚了……” 若那一年快意潇洒的武状元去了凤宁宫。深宫里的小皇子,是否就不会再把对偌大江湖的渴望倾注在舅舅身上。直到渴望变质,直到相思成疾,直到……爱愈成痴,万劫不复。 叶栖华抽回自己的手,修长的手指缓缓拢起。 二十年,他的目光只落在裴扬风身上,足足二十年。 爱的太深,爱的太狠。裴扬风的影子在他心里生根发芽,藤蔓荆棘早已缠住了他的三魂七魄。 纵使他狠下心来连根拔除,可除掉心里的裴扬风,叶栖华也只剩下了一个无魂无魄的空壳。 他这辈子,再也不能像爱裴扬风那样,爱上别人了。 谢春行眼看叶栖华要关窗户,急得眼冒金星,大吼一声:“颢儿!” 叶栖华落下了窗帘。 谢春行爱他,不管他是裴颢还是叶栖华,谢春行是真的爱他。 叶栖华知道,他都知道。 可他永远没法爱上谢春行,永远,永远,一辈子都做不到。 谢春行那声大吼已经惊动了宫中守卫,御林军向追过来:“有刺客!” 可是,窗帘外谢春行的身影一动不动,像块石头一样固执地等叶栖华再出现。 叶栖华无可奈何,掀开窗帘,说:“快走。” 谢春行酒意上头,固执得像个孩子:“颢儿和大哥一起走。” 眼看御林军越来越近。 叶栖华只好说:“告诉我一个能找到你的地方,晚些我去找你。” 谢春行勉强同意,说:“颢儿,去留松客栈找我,大哥会永远在那里等着你。”说完一跃上枝头,转眼消失了。 叶栖华闭目苦笑。 纵使知道已经无法回头,可叶栖华还是忍不住想。如果谢春行早些出现,三年前……不,一年前就好。 那时候的一切还可以挽回,那时候的叶栖华,还没有疯掉。 一切……一切都还可以回头。 可是,太晚了。 第二十九章 裴扬风当年逼宫篡权成功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换掉了叶栖华身边所有服侍的人。 叶栖华恢复记忆之后,因为不喜欢裴扬风安排的人,又旧人调回了身边。 如今随侍在他身边的大太监,是昔日裴家的家奴。 老太监专心致志地替皇上调安神香。裴若瑜还是闺中小姐的时候,他就跟在小姐身边伺候。后来小姐要入宫为后,他就自愿净身做了阉人,只为陪在小姐身边。 深宫里的日子过得快,转眼间就二十多年了。 叶栖华在悠悠暖香里出神。 他在思考一件事。 思考他究竟要不要去见谢春行,又该怎么去见。 他与谢春行相识已久,见面叙旧其实不必瞒着裴扬风。可若是裴扬风知道了他和谢春行私下见面的消息,是会无动于衷,还是恼怒吃味? 叶栖华不愿把谢春行当成一颗试探裴扬风心意的棋子。 老太监调好了一味香,捧到叶栖华身边:“陛下,这个味儿,您还闻得惯吗?” 十几味香料的粉末混在一处,叶栖华嗅着那股幽香。他分辨不出那里面掺了什么香料,只是闻着莫名熟悉和安心。 叶栖华随口说:“不错,让香坊做几块先用着吧。” 老太监笑呵呵地说:“以前太后娘娘在闺中的时候,就爱这味香。香中掺着北海之北才有的三桑脂,安神效果最好。” 叶栖华心中莫名牵扯得一阵刺痛,他说:“朕听闻,北海之北的溟地,是鲛人的故乡。” 老太监心中感慨:“是啊,可惜这百余年来北海风浪滔天,船只不得行驶,谁都说不清那是个什么地方了,”他搅弄着盘中香料,忍不住惋惜,“这三桑脂也是用一点就少一点,还好先帝早早就把这东西列为皇宫特供的物件,这才存住了些。” 叶栖华不在乎三桑脂很剩下多少,他只是……只是不知为何,又想起了林月白。 律法有严令,中原百姓不得与鲛人繁衍后代。可仍是有无数的人痴迷于鲛人的美貌,让人的血脉与鲛人纠缠在一起,诞下一些不人不鲛的怪物。 裴扬风迟迟不肯送林月白去鲛栏监登记造册,是因为,林月白就是这样一个怪物。 幼时的叶栖华不明白,母后为何要对一个小鲛奴那般温柔宠爱。 长大后的叶栖华再也不会问这个问题。他只会默默安排好一切,再通知裴扬风带那个小鲛奴进宫拜见皇后。 皇后娘娘入宫前的那段秘辛往事,必须烂在所有知情人的肚子里。一旦被暴露,整个裴家都会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