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仲豫玩笑道:“殿下,你做好迎接陛下恢复记忆的心理准备了吗?” 裴扬风眼锋一扫,徐仲豫闭上嘴不再故意惹事。 裴扬风没有准备好,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准备好。只好一天一天地拖着,拖到叶栖华大梦醒来,恨他,或者想杀他。 北荒,前锋营帐。 先锋将刘昊迎上去,粗犷的脸上满是对自己的痛恨之色:“将军,末将无能,至今未曾寻到顾盟主下落。”裴家军中的将领多半都与顾云深关系甚好,一早看到顾云深的马满身是血地跑回来,刘昊已经把自己吓了个半死。 严邵神情微微动了动,犹豫之后平静地问:“有其他消息吗?” 刘昊说:“西北五十里之外有打斗痕迹,鲜血浸透土壤三寸有余,是场惨战。”草原上矿产稀少,铁器十分珍贵,所以兀烈军打扫战场也总是打扫十分干净,已经找不到更多线索了。 严邵说:“如果是兀烈军带走了云深,不久后就会派人来谈条件,不必太过担忧。” 同门师兄弟,严邵太了解顾云深。无论身在何种境地,顾云深的情况都不会像旁人想象的那么糟糕。他一定会用尽一切可用的机会,保护自己的安全。 严邵心跳的很快,可是胸口被坚硬的铁甲护着,谁都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安。他说:“况且,云深是个最不用旁人担心的人。” 刘昊虽然还是十分担忧顾云深的状况,但挺严邵这么说,心中多少也安稳了些。让手下士兵继续扩大范围搜查,他自己带着严邵去看那个昏迷的鲛人。 第二十三章 裴扬风又和徐仲豫聊了一会儿,决定去看看叶栖华睡醒了没。 卧房的床上没有人,裴扬风正疑惑间,却看到叶栖华站在墙边,在挂在墙上的那幅画。 裴扬风暗道一声不好,他多日没回宣王府过夜,居然忘了月白的画像还挂在他卧房的墙上。 叶栖华目不转睛地看着画中人,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上,黑眸和蓝眸隔着画纸静默相望。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叶栖华仍然专注地看着那幅画。 裴扬风停在他身后,呼吸平稳。 叶栖华回头,和画中人一起静静地看着裴扬风。 裴扬风酝酿了一个很长的故事,斟酌着该从哪里讲给失忆的叶栖华听。 可叶栖华却开口了:“画里的人,是我吗?” 裴扬风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坦诚,又莫名咽回了喉咙里。他看着眼前的叶栖华,竟然再一次撒谎了:“是你。” 画里的人在笑,眉梢眼角都是幸福和欢喜。 画外的人也在笑,目光清冷,笑意嘲讽,一字一句都像钉在裴扬风心口冰锥:“你、说、谎。” 裴扬风心口一颤,勉强让自己不要逃避叶栖华的眼神。叶栖华想起来了吗?所以才会问这句话,来试探他的心。 如今解释也再无用,裴扬风在叶栖华的冷笑中,倍觉煎熬。 “我不是鲛人,那时我双目呈现碧蓝色,是因为中了碧海青天水,”叶栖华伸手,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落在画中人的唇边,“可是一个中了碧海青天水的人,必然日夜受病痛和幻觉的折磨,时刻活在死亡的恐惧之中。怎么会笑得如此欢喜与满足?” 裴扬风记起了那段日子。中了碧海青天水的叶栖华,五感一点一点失去,总是记不清年月,在幻觉与清醒之间挣扎到发疯。 叶栖华还在等他的回答。 一个谎言,只能用第二个谎言来弥补。裴扬风只好硬着头皮说着半真半假的话:“因为我希望有一天,你也可以笑得如此欢喜。” 真,是他真的希望叶栖华能够快乐。 假,那幅画,其实是画在他与月白互通心意的那一天。 墨痕洇染的那一角,原本的落款是“桃花树下裴扬风赠爱妻月白”。 这个拙劣的谎言,裴扬风自己都觉得漏洞百出。他等待着叶栖华继续追问或者嘲讽,心中飞快构思着一套完美的谎言。 叶栖华却轻轻笑了,桃花眼尾的那抹轻红泛起些凄楚:“不要骗我。” 裴扬风松了一口气,说出了第三个谎言:“我再也不会骗你了。” 叶栖华似乎是在说给裴扬风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要骗我……” 他的记忆已经乱成一团,像迷雾中飞舞的一群鸽子。叶栖华慌张焦急地想要抓住记忆,可他能握在手心里的,却只有很多很多的痛苦。 他如今记得的唯一一件事,裴扬风是那个曾经让他痛不欲生的人。 裴扬风暗想,要让总管尽快安排人把王府中关于林月白的东西收到后院的仓库里,千万不能让叶栖华再看到什么了。 入夜,一道人影翻过宣王府的高墙,轻盈地落在了草地上。 谢春行心里有些奇怪,听说宣王平日里都住在宫中很少回王府,于是王府中戒备松懈,京中的盗贼们都爱往宣王府里跑。 可今晚的宣王府却戒备森严,处处布防。守夜的士兵把整座主院团团围住,一只老鼠都钻不过去。 这阵仗吓得住求财小贼,但挡不住寻人心切的谢春行。 谢春行提起运功,借着树影的遮掩,踩着院中桃树轻轻一跃,稳稳落在了屋脊上。 看王府建筑的格局,他脚下的房间不是书房就是卧房。 谢春行像一团影子一样趴在屋脊上,小心翼翼地移开了一片瓦。 屋里烛火摇红,香炉吐雾,不见人影。只闻阵阵甜腻的喘息声。 谢春行一个身形不稳差点从屋顶上滚下去。 院里桃花开的正盛,芬芳甜美的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谢春行强忍住身体的反应,换了个地方又揭开一片瓦。 垂落的床帐只露出一手一足,脚尖绷紧轻颤,手指快要抓坏床沿,晃动间又露出一截白玉般的小腿。看着似乎是趴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