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露白没反驳。 这确实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八关斋戒里,有一戒是不坐卧高广大chuáng,看淡物欲享受。她自认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事关姜照雪和岑遥,即入了寺,她便无意冒犯。 所以太过享受的chuáng上用品,她都没有买。热水袋虽顶不了大作用,但聊胜于无。 岑遥已经心满意足了,拉着岑露白一点袖子摇呀摇,含情脉脉:“姐,你真好。” 岑露白静静看着她,面不改色。 姜照雪和连昕都努力忍笑。 岑露白发话:“不是有熄灯时间吗?” 岑遥这才如梦初醒:“噢,对对对。”她看一眼表,只有二十分钟了,连忙拎起自己的包拉着连昕就走:“连姐,今晚换我和你一起睡,你不会失望吧?” 亲亲热热、娇娇滴滴,连昕脚下几个趔趄。 姜照雪看得好笑,岑露白眼里也浮起淡淡的笑意。 两人站在原地目送,门被带上,禅舍忽然安静了下来。姜照雪收回眼,无意识地看向岑露白,岑露白也在看她。 视线撞到一起,姜照雪久违地生出了几分不自在。 岑露白似乎没有察觉到。 她自若地在chuáng边坐下,依旧优雅端庄,像在某个高雅场合:“遥遥不懂事,又麻烦你了。” bī仄简陋的环境,并没有折损她身上的分毫矜贵。 姜照雪放松不下来,客客气气:“没有,正好我也一直想来这里看看。” 岑露白勾了勾唇,无意深究她话里的真假。她没再说话,低头把刚刚放到桌上的热水袋外包装拆了,找出里面的充电线。 姜照雪注意到,她捏着充电线的指尖,甲色已冻出了淡淡的青紫。 她关心:“你腿没事吗?” 岑露白抬头看她,稍显诧异,有两秒没说话。 姜照雪以为冒昧,解释:“小遥说你腰腿受不得寒。” 岑露白长睫微垂,看不出情绪,淡淡笑道:“没事,是遥遥太紧张了。” 她把充电器连接上电源,自然地端起刚刚连昕帮她领回来的脸盆,问:“还有十五分钟,要抓紧一点洗漱吗?” 姜照雪收回心思,点了点头。 外面太冷了,距离也不知道有多远。姜照雪怀疑像岑露白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应该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也没有在这样的条件下生活过。 她好意:“你穿着高跟鞋也不方便,不介意的话,我出去洗漱的时候顺便帮你打一壶热水回来,你就不用再冒雪出去了。” 没想到岑露白回答:“我介意。” 姜照雪:“……” 岑露白神色和悦,没再解释什么,只是抱着盆走到了门口,一副等她一起的模样。 姜照雪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由着她去。 一路上都是往回走的人,一路上也都是往回看的人——因为岑露白的气质与打扮,与这里实在是格格不入。 可岑露白始终泰然,没有表现出半点不适。 她学着姜照雪的方式,洗脸卸妆,回到禅舍,脱下外套,入乡随俗地换上禅舍自带的蓝色塑料拖鞋,削肩细腰、靡颜腻理,依旧眉目如画,气韵卓然,只是更多了几分可亲近的烟火气息。 甚至有几分不该用来形容岑露白的可爱。 姜照雪控制不住多看了两眼。 冷不丁地,岑露白抬眸,直直地望了过来。 姜照雪来不及收回视线。 下一秒,悠长的钟声自远方传来,满山灯光应声而灭。 天地陷入原始的昏朦,满月仁慈地送进清辉。 姜照雪适应着光线的变化,看见岑露白侧头望着窗外,唇边有隐约弧度:“熄灯了。” 她说的是陈述句。 姜照雪应:“嗯。” 她在chuáng边坐下,想问岑露白需要她帮忙打灯吗,她有小手电筒。 “岑总……” 可她话还没有说话,岑露白忽然转回头望着她,叫她名字:“照雪。” 声音是一贯的温润,又似乎比平日里低哑几分,如大提琴般低醇。 姜照雪的心跳无端地漏了一拍。 “嗯?”她若无其事地应。 岑露白注视着她。朦胧的光线中,她的乌眸分外明亮,像蕴着一汪湖水,温柔包容。 她问:“我名字是不是特别拗口?” 姜照雪否认:“没有。” 她一直觉得,岑露白名字很好听。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蕴着千古诗情。 岑露白唇边的笑意明显深了:“那你为什么私下不叫遥遥岑经理,叫我却只叫岑总?” 姜照雪被问住了。 人前逢场作戏她也不是没叫过名字,但私底下这样叫,她总觉得太亲昵了。 此时此刻,猝不及防,被岑露白这样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她脑袋短路,竟一句场面话都编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