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晏,‘总角之宴,言笑晏晏’的后一个晏。” “你背过《诗》?我叫遥遥,‘郁郁陌上桑,遥遥山下蹊’的遥。” “是我阿娘教的。《陌上桑》我也知道,阿爹出征在外时,阿娘经常念给我听。” “你的生辰是何时?” “承业十六年,六月二十八。” “我比你小一些,不要再叫我‘阿姐’了。” “那我叫你遥遥吧。” 女孩突然打开了话匣子,顺势握住赵晏的手,叹息道:“我没受伤,只是不大想做公主伴读,才以此为借口拖延时间。但我不能连累你受罚,走吧。” 她起身,牵着赵晏朝队伍追去。 两人落下一大截,只得加快步伐,最终抵达时,遥遥已经有些喘息,赵晏帮她顺了顺后背,忽然发现她头上左右对称的珠花少了一个。 遥遥听她提醒,抬手一摸,脸色微变:“那是阿娘亲手给我做的生辰礼物,我必须回去找。” “我陪你一起。”赵晏不假思索,看了看院中,女孩们都在各自玩耍,应当还来得及。 遥遥迟疑地打量她,大惑不解道:“你为什么三番五次帮我?” “因为,”赵晏脸上有些发烫,还是说了实话,“因为你长得好看。我喜欢长相好看的人。” 遥遥:“……” - 两人原路返回,赵晏跑得快,便让遥遥在后面沿途慢慢搜寻,她赶去最初停留的那座庭园,从另一头找起。 她记性很好,走过一遍的路记得分毫无差。回到庭园,她直奔梨花树,却见那里站着一个年纪比她和遥遥稍大些的男孩。 他头戴白玉冠,身穿素色襕袍,打扮得虽不华丽,却无端有种难以言说的矜贵。 她走近,看到他轮廓分明的面容,仅是侧颜,就已惊为天人。 满树梨花盛放,琼葩堆雪,男孩觉察动静,朝她望来。 恰巧与她目光相触。 花枝轻摇,纯白无瑕,微风扬起他的纱縠外衫,衣角流云纹翻飞不息。 那双眼眸幽若点漆,蕴藏着星星点点的光华。 赵晏一怔。 她有两位堂兄、一个弟弟,还见过不少名门望族的小公子,其中不乏姿容出众者,可如今,他们全部被他比了下去。 她忽然明白了书中的“惊鸿一瞥”是为何意。 但很快,她回过神,被男孩手里的物品吸引了目光。 正是遥遥丢失的珠花。 她行过平辈礼:“公子,我朋友的首饰不慎遗落在此,多谢您捡到,请jiāo给我吧。” “你朋友?”男孩眼中掠过一抹惊讶,像是为了确认般,“她叫什么名字?” 赵晏正要作答,又觉得擅自把遥遥的闺名告知一个男孩有些失礼。 自己家不兴这些繁文缛节,但别人未必不介意。 她摇摇头,诚恳道:“我们还要赶去参加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的考校,请公子行个方便。” 男孩却没有把珠花给她的意思,不紧不慢道:“你既然有要事在身,为何会làng费时间帮别人找东西?你的那位朋友,她怎么不亲自过来?” “她是我朋友,不是‘别人’。”赵晏解释道,“我比她跑得快,她在后面,一会儿就到。” “你这谎话未免太蹩脚。”男孩完全不相信她这套说辞,也懒得再与她多言,边转身边拿出一把匕首,慢条斯理地挑去珠花上沾染的草叶。 赵晏忍住趁其不备把珠花抢过来的冲动,看在他那张脸的份上,好声好气道:“公子,我没有撒谎,我们还要赶时间,您……”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他拿着的分明是她的匕首! 那匕首是父亲送给她的礼物,特地令人定制,店铺里买不到,她随身携带,片刻都舍不得放下。因此她能理解遥遥急于找回珠花的心情,毫不犹豫地决定帮忙。 她往藏匕首的地方一摸,东西果然不翼而飞。 五岁的赵晏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幻灭。 这男孩生得仙姿玉质,却是徒有其表,非但不存善心,还把别人丢失的东西据为己有,看样子,他八成也不打算归还遥遥的首饰了。 此等行为,与那些蛮横无理的纨绔子弟又有何区别? 赵晏心中来气,隐约夹杂了几分失望,当即二话不说冲将上去,要把珠花和匕首一并夺过来。 她自幼习武,祖父夸赞她根骨绝佳,是难得一遇的奇才,与同龄人比试,许多年长她两三岁的小郎君都做了她的手下败将,这么近的距离,那男孩殊无防备,她笃定可以一击必中。 谁知他的反应竟也不俗,电光石火间,他侧身闪避,让她的企图落空。 赵晏迅速变招,截住他的退路,擦肩而过的刹那,她看到他眼角下有一颗泪痣,以及他目光中不加掩饰的讶然……与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