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街外此起彼伏的锻造与叫嚷声音充斥着奈德的耳朵。 他支开走了自己的两位护卫,叫他们回到首相塔去,独自一人与瓦里斯走入这条曲折婉转的小巷,一路上两人无言,倾听心脏疾跳,深呼吸缓吐气。 奈德心情郁郁,这次的行程竟然被瓦里斯堵了个正着,他知道自己来看了劳勃的私生子?他对琼恩的死又有几分的了解? 尽管君临此时天气炎热,但史塔克只觉一阵的心寒,自己提前布下的人丝毫没起到一点作用。他甚至觉得,自己脸上只剩火辣辣的感觉。 他没有提前截下自己,也没有在自己与托布.莫特谈话会见詹德利的时候找到自己,而是一直等到自己完事。 瓦里斯到底知道多少? 他的手指微微抖动,这是他在临冬城时从未有过的情况,上一次自己这样,是多久了? 十五年前? 他又看向正在前方带路的瓦里斯,此刻的他体格粗壮,穿着沾满泥泞的长靴,披着用极粗糙的料子制成的厚重褐色长袍,面容被蒙头斗篷遮住,两手藏在重重叠叠的袖子里。 此前若不是他主动上前叫住自己,自己没准还真要忽略过他。 “史塔克大人,看呐,我们到了。”披着兜帽的瓦里斯用怪异的低沉腔调说,“史塔克大人,我们进去单独谈谈。” 奈德看向前方拐角,一副破旧的牌匾拉耸着吊在房梁,那是一个酒馆,而且看上去没人。 瓦里斯转过身来,一阵汗臭扑鼻而来,真是古怪,他平常除了丝绸、天鹅绒和最上等的锦缎,就从来没穿过其他质料的衣服,而且他向来一身熏香味。 纵使无比的违和,但好奇还是战胜了警戒心。 “我也有很多疑问要请教您。”他强作镇静,瓦里斯拿出钥匙开了门,两人推门而入,等门重重关上,房里只剩他们两人之后,这位不速之客才掀开斗篷。 这是一家典型的小酒馆,虽然打扫干净,但却没有一个客人,准确的说是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他两人。 瓦里斯随意地将脏兮兮的披风丢到一边,他来到吧台,拿出两个玻璃杯子出来。 “来喝点吗?史塔克大人,放心,这儿绝对安全,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他为自己与奈德.史塔克各自满上一杯深红如血的红葡萄酒,那是夏日红。 “很抱歉,史塔克大人,咱拜访的时机看起来的确是不太合适,但是眼下形势逼人呐。” “瓦里斯大人?”奈德故作惊讶地说。 “史塔克大人,”瓦里斯彬彬有礼地道,然后自己坐了下来。“不知可否麻烦您保守住我们所谈话的秘密?” “你要来找我商谈见不得光的机密,为何要穿成这样?为什么不直接去首相塔?” “如您所说,见不得光呐。”瓦里斯道,“绝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私下密谈的事呢,您的一举一动,红堡里的人都监视得很紧。啊,这酒可是夏日红,史塔克大人快喝点吧。” “你是怎么知道我来钢铁街的?”奈德问,波瑟和埃林在天刚刚凉的时候就提前出发防止有人跟踪,瓦里斯的消息怎么这么快? “红堡里有些密道只有幽灵和蜘蛛才知道,”瓦里斯歉然微笑,“更何况,说句实话,您的出行太过招摇,从首相塔里与两个侍卫骑着高头大马,还穿戴着彰显您身份的衣服。” “不过,请您放心,我不会打扰您太久,大人,不过有些事您必须知情。您是御前首相,但目前眼下却不得不要面对一件相当重要的事情。” 太监从前的甜腻语调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轻细且锐利如鞭的尖锐口气。 “王国流血在即,我的大人!我们的劳勃国王要召开的比武大会恐怕将要发生很不寻常的事情!……而且恐怕整个王国都会为之流血。除非您立刻出手,改变这一切,否则他们会让王国血流成河。” 好半晌奈德震惊得说不出话。“他们,他们指谁?!有人要在比武大会上行凶?” 瓦里斯啜了口酒,“如果连这个都还要我告诉你,那我看你比我们的劳勃国王还要愚笨,我的大人,难道您还没看出来吗?” “兰尼斯特……马泰尔……”奈德沉声,“王后……不,我不相信,即使瑟曦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她的确讨厌特蕾妮,但她应该不会……而且特蕾妮对瑟曦态度谦卑恭敬,可谓是给足了兰尼斯特的面子。” “但是王后特地召来了一位骑士,以作为自己的代理骑士参加比武,我的大人。”瓦里斯盯住了奈德跳动的眼皮,“格雷果爵士已经到了君临。” 奈德喝了一大口,轻轻放下杯子陷入了沉默,而瓦里斯眉梢一挑继续说道,“您也知道,十五年前,在君临,就在红堡,发生了什么很不愉快的事情吧?” “对于兰尼斯特家族与马泰尔家族来说。”仿佛生怕奈德.史塔克不晓得十五年前发生了什么似地,瓦里斯特地加重了语气,在奈德耳中是那么的刺耳。 “她当着国王还有詹姆爵士的面说的,而那时正巧特蕾妮小姐不在,而我们的劳勃国王只是微微耸耸肩,就再无其他任何表示,说真的,敢问您知道什么更好的方法,可以逼得阳戟城的和平使者不就此勃然大怒?不让特蕾妮小姐那麾下一百三十号持剑披甲的人马在君临城公开与兰尼斯特们发生冲突?” 奈德只觉得反胃。 太监说得没错,劳勃对于这些弯弯绕绕丝毫没有一点的概念,不该做那,绝对不可以如此这般,劳勃连常理由谷地封君世袭的东境守护都能封给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弑君者——詹姆.兰尼斯特。 还有什么,是劳勃做不出的? 奈德只觉悲哀,难道劳勃真的是没有看出来王后的用心险恶吗?瑟曦这样做是要破坏铁王座与多恩好不容易恢复的友谊。 他又想起玫瑰园宴会上特蕾妮那甜美可人的嗓音与落落大方的优雅气质,那个熟悉了之后唤他【史塔克叔叔】的多恩女孩。 当她得知了布兰的事情之后,她还特地请求为此给阳戟城写信,叫道朗亲王遣一位绿血河的孤儿医师,坐船北上临冬城。 “史塔克叔叔,绿血河的孤儿们传承来自古老洛伊拿的医术,若是不嫌弃,不妨我即刻修书一封回阳戟城,叫我道朗叔叔为布兰找一位医术精湛的医师。” 他绝不会相信,那样的好女孩,会挑起与兰尼斯特家族的纷争,他更不会相信,那个优雅而柔弱的女孩会是没有下限可言的弑君者的对手。 “我们得阻止他们,瓦里斯,我是说阻止兰尼斯特。” 奈德又拿起杯子一饮而尽,“特蕾妮带的人是多,但是她绝不会有主动与兰尼斯特对抗的心思,瓦里斯,我们要做的是劝说王后,或者直接让劳勃禁止格雷果爵士参赛。” 瓦里斯耸耸肩。 “知足吧,我的大人。” “我们应该感谢一下远在多恩的道朗,他只叫了他弟弟的女儿们最温和的那一个来,而不是叫他弟弟自己亲自过来,否则……” 他意味深长地给了奈德一个眼神,“恐怕奥柏伦亲王当下早已经大开杀戒咯。” 瓦里斯起身去拿酒壶,替两人再度斟满,“等格雷果爵士出现在比武现场,您就可以一见多恩使团所有人的脸色了,哦,尤其是特蕾妮小姐的,看看她会是什么脸色,不要忘了,她可是奥柏伦亲王的女儿呢。”太监抓抓脸颊。 “或者格雷果爵士会在现场制造出点什么流血事故,你也清楚,这次比武,多恩人也派了七八个人参加,其中不乏好手,总会有一个鬼使神差地与咱们的格雷果爵士对上,然后……” 他摊开手来,“但是您也清楚的,一场没有流血与事故的比武大会可不算圆满,骨折破皮再正常不过,就是意外身亡,又如何呢……?反正等到时候,格雷果爵士如山一样的伟岸身躯会叫不少的少女吓得尖叫连连,然后王后一脸悲戚,我们的劳勃国王无奈地简单罚下格雷果爵士,亦或是什么也不做……” 奈德怒火中烧。“你既然知道王后想要在比武大会上针对多恩人,为何一声不吭?而且,泰温难道就不知道这些事情,他不会管教子女?” “我的手下是打听消息的探子,人卑言轻,咱每日过手的消息能将御前会议的大桌全部堆满,然而愿意去看看的,可就没几个了。” 他挠了挠耳朵,“咱们亲爱的劳勃国王连简报都懒得看,啊,不过说到这个,对于海对岸的情报,劳勃国王还是蛮关心的。” “至少,这几天他没少对我问起韦塞里斯.坦格利安与丹妮莉丝.坦格利安两兄妹的事情呢” 奈德无奈揉着脑袋,“那至少也该早点跟我说,如果他不听,那就跟我说。” “哦,是嘛?这我承认。不过就算我说了又如何,好让您立刻冲到国王面前向他禀报,是不是?等劳勃听说了这些诡计他又会怎么做呢?我倒是挺好奇,你说说,琼恩.艾林大人的心肝宝贝尚且不能得到他应该得到的东境守护一职,现在这古老而神圣的职务反倒落在了詹姆.兰尼斯特身上。” “多么滑稽啊,谷地的诸侯群臣竟然要服从一个在凯岩城出身的兰尼斯特家族御林铁卫的命令。” “何其荒谬,何其困惑?”他哂笑着,“艾德大人,咱不得不说一句心里话。当劳勃国王执意认命詹姆.兰尼斯特为东境守护的时候,您又有什么表现与作为呢?哦,我知道,一定痛斥了这荒谬的决定,可是然后呢?” 瓦里斯一言一语仿佛针刺一般刺入奈德心脏,“您最后什么也没阻止对吧?” 他话如轻风。 “谷地诸侯已经义愤填膺拒绝铁王座的认命状,而如今,兰尼斯特又要借着比武大会在国王,大半个王领权贵乃至来自五湖四海的骑士面前,狠狠再度羞辱马泰尔家族,为了友谊而前来的阳戟城使团。” “您看看,这王国,这琼恩.艾林为劳勃打下的七国,十五年,就已经到了风口浪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