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雪感受着体内汹涌激荡的内力气机慢慢回落,整个人的气息趋于稳定,片刻之后,境界终于稳固下来。 一口吐尽胸中浊气死气。 顾时雪对陆望道:“我破境了。” 陆望明显是吃了一惊,猫眼睛微微瞪大,问道:“望海?不对,是开窍?!” “对。”顾时雪笑了笑,弯腰将猫儿抱起来。猫的身体软乎乎的,只不过近来似乎稍微有点儿变胖,重量沉了点,顾时雪心里不无恶趣味地想着,干脆喂成一只猪。 算了算了,真要胖起来可就没办法端在肩膀上了。 顾时雪像是往常一样将陆望放在自己的肩头,道:“其实当初开山的时候,我就感觉自己似乎离开窍不远了,也就是差了那么半口气。我在想,当日要是没有心急的话,稍微压一压,再积累一段时间,说不定真能一气之下开山开窍,这样往后的路子,也能走得稳一点。” 顾时雪轻声道:“一加一,再加半个神游,能不能和三境的无漏武夫交手?” 陆望道:“气力二者是不同的维度,两边都涉足,真若是硬碰硬,铁定打不过纯粹炼体的无漏武夫。不过,你既然已经开窍又开山,两条腿走路,就一定要灵活利用自己的长处,别做硬碰硬的傻事,加上我帮你盯梢,一对一应该不是问题,两个难说。” 顾时雪笑道:“足够了。” “你其实还有个劣势,年纪小,身体没长开。”雪白的猫爪子在她脸上戳了戳,陆望道:“所以哪怕同在一个境界,你的力气就是比别人要弱了一筹,弱上半境,实际上是两境对三境,我感觉你还是会输。” 顾时雪全然不在乎:“不就是挨打嘛,别打脸就行!” 倒是很光棍。 当乞丐的时候,什么样的苦都吃过,被人打也不是一次两次。 顾时雪说着又有些得意:“这学了渊雷剑法就是不一样啊,之前遇到那几个鱼贩子的时候我要是学了,哪里还有给人威胁的机会,早就将人打趴下了。陆望,这么厉害的剑法,真的只能算中流水准?” 陆望有些无奈:“小家伙真没见识。” 说话之间,顾时雪已经来到虹街。东郡这座城大,人口多,富豪多,穷人最多,贫民窟也多,穷人满地滚,野犬对天吠。虹街坐落于城西的贫民窟之间,卖相倒是还算干净,没有什么污水横流的景象,地面上还铺着整齐的青石砖,墙壁上贴满露骨的海报。这一条街上总共十二家妓寮,每年都要在报纸上打广告,公开评选“东郡皇后”,因而养活了一大批靠这个吃饭的另类文人。 大白天的,这边没什么生意,几个站街女意兴阑珊地靠在街头,有人聊着天,有人抽着烟。 顾时雪就这么带着猫,扛着竹竿儿地一路走过去,卖相奇特。巷子口的几个女人笑起来,道:“小妹妹,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就是,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吗?” “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家伙,还是快回家吧~” 顾时雪笑了笑,走过去:“我来找人。” 几个姘姘讶道:“这么小就嫁人了?” “十二三岁,也是差不多可以生孩子的。我第一次就是......” “那你家男人估计是正在哪个姐们儿身上睡大觉呢。” “怪不得要提着竹竿儿过来。” 那几个女人娇笑起来,三言两语便已经勾勒出一个八卦故事。顾时雪眼角微微抽搐,道:“找一个小傻子,和我差不多年纪,叫方招娣,也叫阿瓜,笨乎乎的。我来找她。” 几个女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一个女人忽然想起了什么,哎呀地叫出声来。顾时雪精神一振,问道:“您知道她在哪儿?” 另一个抽着烟,画着浓妆的女人插嘴道:“你找这么个小傻子干嘛?” 顾时雪道:“她是我妹妹,我来给她赎身。” 几个女人一阵沉默。那抽烟的浓妆女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片刻,才往天空中吐出一道烟圈,慢慢道:“真好啊。” 先前那个“哎呀”了一声的站街女道:“你跟我来吧。” 她转身走入虹街伸出,顾时雪跟着她过去,一路上四处望去,白天大多数门户紧闭,浓绿的爬山虎攀满了院墙,露出来的地方,仍然是各色乱七八糟的标语和海报,各种各样,或端庄或骚魅,或穿衣或裸露的女人堆满了视线。 唯一在白日里依旧生意红火的大概就是远处的金蝶大赌场,隔着老远都能听到那里面传来的声音,赌徒的欢呼或者惨叫,还有脱衣舞女郎跳舞时伴奏的爵士乐。 陆望到了这边就显得微微有些焦躁不安,背上的猫毛都炸了起来。顾时雪看他一眼,轻声道:“你在担心我?” “有点儿。”陆望半真半假地答道,心中其实还有一半原因,没有说出来。 在另一条已经被篡改的剧情线中,花魁顾时雪便是从这地方走出来的。万幸是足够漂亮又足够聪明,一开始就被当成是花魁去培养,才能幸免于难,没有从事最低贱的皮肉生意。 女人走到一处门户前,敲了敲门。大门本就是虚掩着的,她敲门之后直接推门进去,里边儿有龟公迎上来,女人低头和龟公说了句什么,那上了年纪,面白无须的老龟公略显诧异,看了眼后边儿的顾时雪,然后就往院子里面跑过去。顾时雪站在院子门口,抬头看了一眼门上的匾额,由斯坊,名字倒是还挺文雅。 女人又从巷子里匆匆走出,顾时雪对她道了一声谢,女人轻轻点头,正要离开,忽然叹了口气,对顾时雪道:“有些人命苦。” 顾时雪不解其意,走进院子里,似乎有所察觉,寒毛猛地竖起。她脸色沉了一下,快步朝着后院那边走过去,一把推开后院柴房的门。柴房的角落里传来“呜呜”的声音,就像是一只惊慌失措的小兽,顾时雪扭头看去,就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角落里,脚上拴着绳子。 “阿瓜!”顾时雪大叫了一声,一下子朝着那道身影扑过去。那个蜷缩的身影先是惊恐,拼命挣扎,被顾时雪用力按住双手,才慢慢地安静下来,直勾勾地盯着顾时雪。 顾时雪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是阿瓜。 但是比记忆中憔悴了很多,瘦得皮包骨头,头发凌乱,身上脏兮兮如同小泥人,衣服简直就是一块破抹布,裸露出来的手臂和大腿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深深血痕。 顾时雪眼泪几乎决堤,手臂颤抖着抬起,似乎是想要触摸一下阿瓜的脸,但又有些瑟缩,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阿瓜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 阿瓜愣愣地看着她:“顾......姐姐?” 阿瓜猛然间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顾时雪身躯微微颤抖,一股怒气不可遏止地冲起,手抓住那根竹竿,五指死死握紧,用力之大,指节都微微发白,体内气血来回激荡,杀心起而四稍震。 “在哪儿呢在哪儿呢?”一个叫人厌恶的女声传来,接着是脚步声,顾时雪豁然站起,持着竹竿转身看去,一个体态偏胖,浓妆艳抹的老女人蹬蹬蹬地小跑过来,边上跟着方才见到的龟公,估摸着就是这家由斯坊的老鸨。那老鸨气喘吁吁地来到柴房门口,指着顾时雪道:“你是她姐姐?就你想要买这个丫头?行行行,那你出多少钱?” 顾时雪背对着阿瓜,轻轻拍了拍肩膀上的陆望。陆望顿时会意,猫尾巴甩了甩,从顾时雪的肩头上跳下来,走向痛哭流涕的阿瓜,用戴了白手套一般的雪白猫爪子轻轻搭在小女孩的身上。 老鸨有些不耐烦,骂道:“蠢东西,别哭了!” 阿瓜立马收声,满脸恐惧。 顾时雪面沉如水,道:“我现在改主意了。” 老鸨大怒:“不赎人就滚蛋!消遣老娘不成?” 顾时雪问道:“是谁打她的?” 老鸨叉着腰骂道:“她是我们这边儿的人,她爹卖过来的!你管得着嘛你!” 顾时雪将一袋子钱直接扔在地上,啪的一声响,银元撞银元,声音清脆,老鸨眼神顿时直了。 顾时雪语气平静:“谁打的她,我买谁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