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橫絕境 1、“我們正在努力拯救全車的人！” 夏一跳與曲子來到走道上，更真切地感受到了貫穿整列車的末日氛圍。碎片與血汙是一片狼藉中最刺眼的組成部分，每個包間都門戶緊閉，隱約能聽見裡面傳出的祈禱和哭喊，與火車的隆隆作響及摩托的震天轟鳴一道，構成讓人歇斯底裡的絕望交響曲。 夏一跳本想一個個房間敲門過去，引導疏散，這個難於溝通的境況讓他打消了念頭。他想了想，牽著曲子向前奔去。 縱橫號共十二節車廂，最後五節為行李間與軟硬臥，往前則是軟硬座、餐車、列車員室等。夏一跳和曲子來到了七號車廂，非臥鋪的環境，乘客的驚慌更是一目了然。慟哭的、打電話的、寫遺書的、發病的……火車的每一次震動都能引發他們的集體哀嚎。曲子握緊了夏一跳的手。 “你先留在這裡。別怕，二姐的安排一定有道理。”夏一跳安慰。 曲子本能地搖搖頭，不願跟夏一跳分開，但片刻她又點點頭：“那……你小心……” 夏一跳忍不住伸手摸了曲子的頭髮一下，快速返回七號與八號車廂的連接處，他用力將車門打開。 勁風撲面！得到“心靈引擎”加持的火車，時速果然不是開玩笑，但夏一跳有過爬火車的經驗，他跟夏天的重逢就是發生在一列夜車上的呢。夏一跳毫不猶豫地躍出車門，一蹬空氣，翻上了車頂。 “快看！”眾車手迅速發現了夏一跳，隊長一聲令下，數支槍瞄準了他，子彈連發！夏一跳連忙將整個身體伏在車頂避過，怒火在心頭燃燒，他向著其中一名車手彈射而出，一腳踢向他的腦袋！不料對方居然一扭把手，連人帶車貼地斜滑，避過了那一腳，周圍車手迅速調整陣型，黑洞洞的槍口鎖定夏一跳。 冷汗劃過夏一跳的額頭，他不久前剛有過獨闖警察總部的經歷。當時的傀儡對手人多勢眾，與如今這群配合默契、機變靈敏的騎士卻不可同日而語。 這時，數隻拍打翅膀的黑影由遠而近。 沙漠地區最常見的鳥類之一，禿鷲。 “等你們好久了。”夏蘿可人在車廂，卻能完全感知禿鷲的動態，“大家都要小心哦！” 禿鷲逆著縱橫號的前進而來，恰與沙棘車隊正面遭遇，雙方均處於高速運動中，距離飛快縮短，冷不丁，禿鷲們向著摩托大隊發起俯衝！ “啊！！！”當一名車手注意到撲面而來的鳥影時，為時已晚，兩隻禿鷲分別以鐵爪箍住他的雙臂以翅膀遮蔽他的視線，一下把他從車上拖了下來！而摩托保持著衝勢，好一會兒才轟然倒地。 “嗚啊啊！”電光石火間，又有兩名車手被禿鷲放倒，禿鷲並不戀戰，一經得手便立即回到高空。 禿鷲的奇襲打亂了沙棘車隊的步調，夏一跳乘機一踏地面，躍回火車頂，他長舒了一口氣，不敢節外生枝，矮身快步奔向駕駛室。 一番跋涉，車頭近在咫尺，夏一跳返回車廂內，獵獵風聲偃旗息鼓，他喘著氣走進駕駛室。 駕駛室內有三個人：車長及正副司機，他們正為眼下的困境面如土色，突然進門的夏一跳讓他們如臨大敵，顯然神經都是高度緊繃。 “這裡不能進來，快出去。”車長疲憊地趕人，“我知道你們都很害怕，我們已經向離得最近的落雁市求救了。” “我們會想辦法對付恐怖分子的，請您通知最後五節車廂的乘客向前移動。”夏一跳說。 “別搗亂了，都什麽時候了！”副司機煩躁地來推夏一跳，夏一跳一抬腳越過了他的頭頂，落在了駕駛台上。 “我不是在開玩笑，你們以為現在火車是誰在開？”夏一跳大聲說，“我們正在努力拯救全車的人！” 司機三人交換目光，都有些跟不上劇情發展，半晌正司機問：“我們真能得救？” 夏一跳堅定地點了點頭，車長一抹眼淚：“那我就還有機會回去見我家人！”他不再猶豫，飛快地打開了車內廣播。 “全體乘客請注意，全體乘客請注意，本車遭遇恐怖分子襲擊，目前我們已經想出對策，請8到12車廂的乘客往車頭方向移動，移動的過程請盡量采取抱頭彎腰或爬行姿勢，以免摔倒或中彈，請乘務員協助維持秩序，照顧好您身邊的老人與孩子。重複一遍……” 廣播聲穿越重重噪音，一遍又一遍地在車內回蕩…… 2、“駱澤也在車上！” “砰砰砰砰砰砰……” 沙棘車隊已有六人退場，剩下的八人更顯謹慎。禿鷲空軍幾次又想俯衝，卻受到他們見縫插針的火線封鎖，難以再施奇襲。 然而緊接著飛來了一批遊隼，它們並不試圖攻擊車手，而只是張口松爪，將一團一團黑色的東西巧妙地投擲到了摩托上。 “啊啊啊啊啊！”一名車手尖叫，他的手套上出現了一隻蜘蛛！遊隼投下的“炸彈”竟是蜘蛛！蜘蛛縮起了八隻腳任遊隼或銜或抓，而一到了車手們身上就立刻“大展拳腳”，勾住皮衣在他們身上盡情鑽爬起來！ 沙棘在沙漠活躍，對眼下這些蜘蛛當然不陌生，讓他們難以理解的是，身為天敵的鳥與蟲竟會協同作戰？！更多鳥前仆後繼，更多毒蟲紛紛揚揚，車手們一面駕車一面閃躲一面射擊，不斷有人因為顧此失彼而翻車，陣腳亂到不行！ “媽的！”隊長急紅了眼，忽然從懷中掏出一樣巴掌大小的物體擲出，“轟”的一聲，縱橫號車尾劇顫，現出了一個大洞，隊長吼道：“都進去！”說罷一馬當先松了鉤索，以過人的車技跳入了縱橫號！ 仍能行動的四名車手接踵而入，進了火車後，鳥與蟲便不能再發動攻勢。五輛摩托在車內橫衝直撞，連續橫穿了數節車廂。 讓他們感到詫異的是，這些車廂竟都空無一人。 “這車至少有一千人，都死到哪裡去了？！”隊長的眼睛幾乎要脫眶而出。 直至來到八號車廂，他們才終於看到有人影橫亙在過道中央。那是兩個女孩和一個男孩。夏一跳與夏蘿可一左一右靠牆而站，他們身後的夏娃坐在輪椅上，抱著那束被毀了一半的石玫瑰。 隊長刹住了車，一抬手，尾隨其後的部下陸續停車，隊長說：“就是你們三個在跟我們作對？” “巴扎隊長，他們只是三個小鬼！”一名車手難以置信。 “蠢貨，到了這種時候還不明白？”巴扎冷笑，“他們是超能力者！” “知道就好！”夏蘿可傲慢地說，“你們這群社會敗類趕快投降，本公主保證不打死你們！” “哈哈哈！”巴扎領銜大笑，“口氣不小，可惜你們的算盤落空了，我們既沒被乾掉，也沒被甩掉！” 夏娃平靜地說：“沒有落空。你們上車的情況，一開始就在考慮中。” “哦？那讓我看看你會怎麽應付吧！”巴扎將槍對準了夏娃。 只聽“哢噔”一聲，車速慢了下來，巴扎腳下一晃，忙穩住身形，向窗外瞥了一眼後，雙目圓瞪。 縱橫號的前七節與後五節車廂已然分離，火車頭帶著大半身子義無反顧地衝向落雁市，而將剩余部分如蜥蜴斷尾般拋離。 “大笨蛋，明白沒有？我們事先疏散了後面的乘客，就是為了把車廂空出來給你們當籠子。讓小鳥丟蟲子把你們趕進來也是計劃的一部分！有沒有覺得我二姐真是美貌與智慧並重？”夏蘿可做著鬼臉，夏娃行事低調，她就代替她盡情驕傲。 巴扎無法不對殘疾的夏娃刮目相看，她如一個高明的棋手，下第一步時已經考慮到了後面好幾步。 而此時的夏娃，汗流滿面，盡顯疲態。 “砰砰砰砰！”忽然巴扎抬槍便射，還好夏蘿可早有準備，及時開傘擋了下來，巴扎獰笑：“別以為你們贏了，送走所有人而留下自己就是你們最大的失策！” “誰說失策？我們是特地留下來教訓你們的！”夏一跳大怒。 “哢噔哢噔哢噔哢噔……”搖晃感再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震撼，車廂仿佛要整個散架，夏娃從輪椅上跌了下來，夏一跳忙扶住她。 “二姐！”夏一跳擔心地看著力不從心的夏娃，才知道長時間操作一列火車給她造成了多大的負擔。 震感似乎不會消失了，它伴隨著前進愈演愈烈，因為，車廂脫軌了！在一個急彎處，夏娃的體力到了極限，無法實現完美轉彎，後果是五節車廂掙脫了鐵道的束縛，循著沒有條條框框的蒼茫大地，直奔沙漠的懷抱！ “嘿！”夏一跳放下二姐，向前一彈，一腳踢飛巴扎槍的同時另一腳將他放倒，二人落地，夏蘿可舉起傘槍，亂彈連發，將巴扎身後兩名車手轟倒，“混蛋！”巴扎頑強地爬起來給了夏一跳一拳，抓起機槍正要射死他，又一輪搖晃讓他再度四腳朝天，一梭子彈都喂了天花板，頭盔掉了，腦袋重重磕在牆上，暈眩過去。夏一跳趁機再躍，懸空的身體無懼震顫，接二連三放倒那些連站著都困難的車手。 至此，沙棘車隊終於全軍覆沒。夏一跳長出一口氣，看向二姐和三姐，心一下懸到嗓子眼：走道盡頭有個熟悉的人影，那是曲子！ 曲子怎麽還在這裡？他明明把她送去了七號車廂，這會兒，她應該和其他乘客一道前往落雁市才對啊！ 夏一跳忙跑過去，那果然是曲子，頭髮凌亂，面有淤青，想必在這連場騷動中被折騰得不輕，夏一跳問她：“你怎麽還沒走？” “我有事忘了告訴你……剛過來，車的連接就斷了……” “什麽事非要現在說呀！”夏一跳急壞了。 “駱澤也在這輛車上！” “……”夏一跳吃驚得恨不能去哪裡找一副眼鏡來摔碎，“怎麽可能？！” “真的，我之前見過他……我剛才一直在七號車廂但沒看到他過來……” 夏一跳的心亂得像一覺醒來的頭髮，這時車廂忽然一斜，以瀕臨翻車的角度朝下滑去，夏一跳抱牢曲子朝窗外一看，驚呆了：脫軌的車廂開進了一處陡坡，前方大地猶如被劈過般袒露著一道溝壑，形成了斷崖！ 當夏娃中斷操作，車廂也就失去了動力，剛才不過是靠著慣性與滿地沙石在滑行，聽天由命的後果竟是來到了地獄的入口。 “走！”夏一跳當機立斷，曲子忙問：“駱澤怎麽辦？” “他應該已經走了是你看漏了，廣播播了那麽多遍他不會聽不見！我們再不走就完了！” 夏一跳跑回二姐三姐身邊，姐弟心念一致，夏一跳背起夏娃，一手牽曲子一手牽夏蘿可。他們沒忘記帶上變成雙拐的輪椅與石玫瑰。 “便宜你們了！不想死快滾！”夏蘿可對車手們嚷道。 眾車手察覺了迫在眉睫的危機，紛紛以最快速度發動摩托，接二連三從車窗逃離。有些順利出了車廂，勉強駛回坡頂；有些則失去平衡，慘呼著滾落崖底。 唯一沒離開的車手只剩隊長巴扎，夏蘿可說：“你怎麽還不走！” “老子受傷了怎麽走！”巴扎費力地把一條腿從摩托下拖出，凶狠地說，“反正完不成任務也沒臉回去，就死在這裡好了！” 即使對方十惡不赦，要眼睜睜看他死也還是做不到，夏一跳想了想說：“曲子，你能不能拉他一把？” 巴扎大喜，立刻攥住曲子的手：“你確定帶得動這麽多人？” 夏一跳沒有理他，一行人來到車門邊，五節車廂已來到斷崖邊緣，懸空的那一瞬，夏一跳大叫一聲，“拖家帶口”飛離！ 比起帶著一串人鏈火場逃生，這趟的難度系數可是低多了。 然而，就在離車而去的瞬間，夏一跳隱約聽見車廂深處傳來一聲“救命”，一個激靈想起了駱澤。他真的還在車上？是因為受傷昏迷所以遲遲未撤離嗎？！ 他們落到了對面懸崖。有驚無險。夏一跳第一時間松開眾人，跳水般一個猛子朝著崖下扎去！ 車廂正向崖下隕落，如一條死透的巨蛇，墜勢極快，還有二十米就要到底了！十九米，十八米…… 夏一跳生怕趕不及，頻頻踢踏空氣，再三提速。 啪！啪！啪！ 空氣似乎幻出了實質，被蹬得鏗然有聲。終於夏一跳接近了車廂，第一時間看見了魂飛魄散的駱澤，他攀住一扇窗，絕望地朝外伸著手。 崖底在即，趕在駱澤跟車廂一起粉身碎骨前，夏一跳及時抓住他的手，凌空翻身，將身體從頭下腳上的狀態調整回來，然後一蹬車廂，如火箭騰空！ “轟！！！”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起，噴薄的氣浪讓夏一跳衝勢一歪，與駱澤一起重重撞在了崖壁上，“哎喲！”二人痛叫，天旋地轉地往下掉，夏一跳緊急修正角度，讓他們剛好落到一塊突出的大石上。 “呼……呼……”兩個男孩驚魂未定，胸膛起伏，好半天，駱澤罵道：“你……你想害死我？” 夏一跳狠狠瞪了他一眼，救人是一種正直的本能，但該討厭的人還是要討厭，“你怎麽會在車上？” “關你屁事啊。”駱澤毫不感恩。 “……”夏一跳恨不能一腳把他踢下崖去。 二人劍拔弩張地休息了幾分鍾，夏一跳抓起駱澤的後領，不顧他的抗議，飛簷走壁，回到了剛才的落腳處。 他立刻呆了：崖上只有夏娃和夏蘿可，曲子與巴扎不見了！ 3、“否則這個小姑娘就會沒命。” 時間倒退十分鍾。當夏一跳為救駱澤而跳崖、夏娃三人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時，剛才還聲稱腿受傷了的巴扎一躍而起，伸手抓向曲子。 “啊！”曲子的脖子被巴扎鐵臂箍住，他獰笑著拖著曲子向後移動。 “王八蛋！放了她！”夏蘿可氣壞了，傘槍瞄準巴扎的腦門。 “哈，別亂來啊小丫頭，射到她怎麽辦？”巴扎邪笑著，身子緊挨曲子，讓她成為自己的擋箭牌，“回頭我們也掉下去了，誰救？” “你逃不了。”夏娃嚴肅地說。 “那可未必。”巴扎冷笑，“兩條辮子的小丫頭，叫你的朋友來。” “什麽？”夏蘿可一驚。 “動物會聽你的，對吧？叫幾隻鳥來帶我們走，快！”巴扎勒緊了曲子。 “好好好，別傷害她！”夏蘿可慌了。 一直在天空盤旋的禿鷲中身形最大的兩隻立刻飛向這裡，巴扎對夏蘿可說：“你告訴它們，從現在起必須完全服從我的命令，否則這個小姑娘就會沒命。還有，我們撤離時，不許你派動物跟蹤，如果被我發現了……”他一邊說一邊用皮帶將曲子與自己綁在一起。 夏蘿可咬了咬牙，撫摸著禿鷲的腦袋低聲吩咐。禿鷲磨蹭著夏蘿可，顯得千依百順。少頃它們飛到了巴扎頭頂，等巴扎抓住它們的腳踝後，便帶著他和曲子向高空攀升。 夏一跳帶著駱澤回到崖上時，巴扎與曲子已經遠去。 “你為什麽要幫他？”得知了前因後果的夏一跳質問三姐。 “不然怎樣？看著曲子被掐死？”夏蘿可沒好氣。 “都是你的錯……你不把曲子卷進來就什麽事都沒有！”夏一跳暴跳如雷，想到曲子落在那樣窮凶極惡的歹徒手上，他快瘋了。 “它們回來就會跟我報告那家夥的藏身地，曲子不會有事的。”夏蘿可仍在嘴硬。 “那人詭計多端，只怕沒那麽簡單。”夏娃的語氣並不樂觀。 “他們往哪裡走了？”夏一跳問。 面對抓狂的弟弟，夏蘿可情不自禁地指了一個方向。 他們現在的位置，是一片從平原過渡而來的高地，以腳邊這道斷崖為分割，乾裂堅硬的土地逐漸被黃沙取代，仿佛一個沿路落盡繁華的滄桑貴族，漸行漸遠。 “那就是星煌？”夏一跳眺望沙漠道。 “對，有傳沙棘在星煌建有基地，那裡環境惡劣，又近國界，方便他們隱藏與跨國犯罪。”夏娃伸手遮擋著烈陽說。 “我得把曲子救回來。”夏一跳說罷，箭步飛向沙漠。 “跳跳！”夏娃欲阻止，但夏一跳置若罔聞，身影迅速縮小。 夏娃無奈地歎了口氣，看了妹妹一眼。夏蘿可自知理虧，一聲不吭，倒是駱澤不屑地說：“目中無人的家夥，拽個屁！”邊說邊看夏娃。他只在剛登上懸崖時跟夏娃對視了一眼，此外便沒有任何交流。這讓他有點不悅，更試圖引起她的注意。 但夏娃並沒有理會他的意思，只是低頭看著膝蓋上的石玫瑰。 十朵玫瑰，如今只剩了四朵完好。血紅的顏色倒映在她不安的眼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