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賀微微低著頭,眼瞼垂下,眼睫密密排開,纖長秀致。陸旋目光移不開,一直知道他生得好,卻少有機會能這樣細看——除了他受傷那次。可那時班賀有傷在身,他憂心照料還來不及,哪有這樣的心情欣賞。 陸旋適時說兩句話,以示自己在聽:“有遇到什麽麻煩嗎?” “有。”班賀換了另一隻手臂,“造出連弩不是問題,問題在於連弩發箭明顯威力不足,那就是雞肋。” 顯然,這種問題上,陸旋幫不上他什麽忙,班賀也只是隨口一說。能不能解決兩說,他得習慣習慣與人訴說的感覺,以免故態複萌,讓陸旋心中不安。 探營有時間限制,孫世儀盡量等到最後一刻,在門外叫了兩聲,陸旋與班賀站起身,看向對方。 “你要走了。” “我得走了。” 班賀笑笑:“改天我再來看你。” 陸旋盯著他眼睛一眨不眨:“好。” 阿毛抱著手臂,氣鼓鼓的:“我再也不來了,你們只顧著自己說話,眼中根本就沒有我!” 陸旋低頭:“是要我問你,近來有沒有被大鵝啄屁股嗎?” 阿毛張了張嘴,轉頭大聲告狀:“師兄,旋哥變壞了!” 班賀拉著阿毛往門外走,聲音裡帶著笑意:“跟我說沒用,我也打不過他。” 白日見到想見的人,陸旋夜裡翻來覆去,眼中清明,沒有半分睡意。 耳邊是此起彼伏的呼嚕聲,來自不同方向,好在大家夥都有份,誰也嫌棄不著誰。只有何承慕與陸旋不參與其中,但他們忍受能力非凡,這點小事不值一提。 夜色漸深,陸旋剛闔眼,就聽見何承慕小聲叫了聲:“窯神。” 他睜眼,何承慕又叫了一聲,並坐了起來,雙手在床上到處摸索。 “怎麽了?”陸旋壓低了聲音。 何承慕雖聲音不大,但語氣焦急:“伍長,我剛才聽見窯神的叫聲了,它不見了。” 陸旋也坐了起來:“它不是經常跑出去,然後自己回來麽?” “是,可是,剛才我明明聽見它在求救的聲音,吱吱吱——”何承慕學了兩聲,徹底坐不住了,連忙下床穿鞋。 鄭必武迷迷糊糊開口:“睡覺呢,吱什麽吱……何承慕,你幹什麽去?” 何承慕打開門,側耳傾聽:“是真的,我真的聽見了!” 陸旋皺著眉跟在他身後,營房規定夜間不可隨意走動,但窯神對何承慕意義非凡,當即決定和他走一趟。 鄭必武睡眼朦朧,見那兩人都走了出去,一下清醒了過來,床上那倆睡得鼾是鼾屁是屁,索性不管了,趿拉著鞋追了上去。 營房內幾處有燈火,大部分區域夜裡處於黑燈瞎火狀態,僅能憑月色勉強分辨。何承慕四處張望尋找,怕引來人不敢大聲呼喊,小聲喊著窯神,卻絲毫沒有得到回應。 夜間更冷,鄭必武凍得抱著胳膊,勸他回去算了,那耗子肯定是糧倉裡加餐去了,吃飽了就會回來。何承慕當場反駁:“窯神不會禍害糧倉的!” 一聲低沉的鳥叫響起,陸旋向著聲音傳來的方位看去,猛地拍在何承慕的肩上:“你看!” 何承慕隻覺得一把大鐵鉗死死鉗在自己肩上,差點痛呼出聲,但看見他所指的方向,一隻體型不小的鳥飛過,利爪正抓著什麽東西,肩上的痛也顧不上了,拔腿追了上去:“窯神,那就是窯神!” 鄭必武身邊驟然刮起一陣冷風,就見那倆人又跑開了。他面露痛苦之色,跺跺腳,認命地埋頭往前衝去。 第45章 鼠藥 撲棱棱扇翅的聲音在寂夜中異常清晰,越過佇立的高牆,展翅疾飛的猛禽在月影中形如鬼魅,迅猛有力地揮翅,幾乎攪起一股勁風。 前方地界越發寬闊,月光之下顯得亮堂,眼見抓著窯神的猛禽就要飛出營房,何承慕急得喉嚨裡發出一串古怪不成調的低叫聲。陸旋凝神目光專注,終於認出那正在飛行中有些熟悉的禽鳥,時間緊迫,不再顧慮是否會引來他人,他圈起手指放在嘴邊,吹出一聲響哨—— 追來的鄭必武腳步急刹,又急又惱:“吹個口哨就能把那鳥叫回來了?那麽大聲,先來的恐怕是值夜的巡邏衛隊……” 他話音未落,就聽見扇翅的聲響,那隻分明已經飛到牆外的猛禽,打了個轉又飛回來了。鄭必武目瞪口呆,這、這還真給他叫回來了! 猛禽落在一根枝葉稀疏的樹枝上,鄭必武與何承慕這才看清,那是一隻體型健碩的鴟鴞。 它停在枝上,爪子仍牢牢抓著窯神不放,依稀可見單邊爪子上箍著一隻金屬圓環。綠瑩瑩的眼睛在暗夜中折射出兩點幽光,盯著發出聲音的方向忽閃,詭異非常。 “伍長!它回來了!”何承慕激動得語不成調,雙手在身上胡亂摸索,一拍大腿,“該死,沒有帶上弩!” “帶了你也不能傷它。”陸旋緊盯樹上的猛禽,“那隻鴟鴞是駱將軍養的。平日都關在籠子裡,多半是今晚自己逃出來了。” 駱將軍的鳥?何承慕聞言眼前一黑,急得差點掉眼淚。 他的命都不見得比駱將軍的鳥重要,更何況只是一隻老鼠?窯神落在它爪下,鐵定是活不成了! 鄭必武生怕他們再搞出什麽大動靜來,伸長了脖子四面張望,咬著牙,擠出聲音:“夜間在營房裡隨意跑動可大可小,要是被當做奸細可就麻煩了。別管了,那鳥抓獵物填肚子,怎麽可能輕易放開?說不準你們一個輕舉妄動驚擾到它,當場就把耗子給吃了。”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