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小屋內,阿毛正守著陸旋,給他喂水。 這兩日他已經能自己坐起來了,傷口恢復得很好,呂大夫開的藥貴是貴了點,藥效著實不錯。 班賀放下箱子,在床邊坐下,溫聲問道:“今日感覺如何?” 陸旋面無表情,語氣不鹹不淡:“尚可。” 從他醒來,問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班賀如何會得知龍威鏢局的事。班賀再也瞞不過,終於道出他與魯冠威相識,虎威鏢局搬遷之時將緣由一並告知於他。 那日聽陸旋要找的是魯冠威,他便猜出了陸旋的身份,有意隱瞞是他的不對,只是他確實不知虎威鏢局遷往何處。 得知真相後,陸旋便是這樣一副死人模樣,不知道和誰慪氣般睜眼躺著等死,一開始連藥都不喝,被班賀硬灌了兩回才順從地喝藥。 無法自行進食,需要阿毛給他喂粥,陸旋不堪忍受,堂堂八尺男兒竟然要被一個小孩子喂飯,說什麽也不肯吃。還是班賀親自上手,將他抵在牆上,捏開他的牙關一杓一杓喂進去。 陸旋死死盯著他,也不能讓他的動作遲疑一瞬。 這樣的場面不算什麽,傷患麽,班賀決計不會放在心上,該做什麽就做什麽。阿毛喂不肯吃那就他來喂,陸旋眼神再令人背脊發涼,還真能吃人不成? 現在還不是乖乖吃飯、喝藥、任他擺布? 回到眼前,班賀眼神柔和下來,手指小幅度摩挲著箱子邊緣。沒影兒的事他不會提半個字,現在機緣就在他的箱子裡,總算有底氣說出那句話了。 他鄭重道:“陸旋,我替你造一雙手臂,你可願意?” 陸旋抬眼看他,因那句話表情慢慢變化,疑惑、不可思議、難以置信、震驚依次從他臉上閃過。複雜的情緒讓他的表情有些失控,唯恐班賀是在玩笑,忍不住傾身逼近他,語氣急切:“你……憑什麽這麽說?” 班賀笑笑:“不才師承機關術大師孔芑多,略通義肢製作、裝卸。你若願意,我可以試試。” “孔芑多?”陸旋重複了一遍。 “正是。”班賀道。 陸旋面容嚴肅:“沒有聽過。” 班賀微笑凝在唇邊,握緊了拳頭。 突然很想收回那句話讓他自生自滅怎麽辦? 第8章 義肢 一個院子裡住了兩個出不了門的病人,呂仲良來往得勤快了些,以往兩三個月走一趟,現在三五天就來一回。 陸旋發現了,呂大夫便是那一錢銀子一帖藥的野郎中。 一帖藥不知道是什麽金貴藥材,要價高到天上去,不如去搶——他從班賀手裡拿錢確實像搶。 每次他帶些藥來,班賀就如臨大敵,掏錢袋掏得心不甘情不願。呂仲良同他拉鋸好一會兒,才能從他手裡“搶”到錢。 呂仲良背上藥箱離開的步伐虎虎生威,如同一位打了勝仗的將軍。而班賀一敗塗地,只能悵然若失地望著他的背影,蕭條的身形一副不堪打擊的模樣,仿佛隨手一戳就能倒下。 陸旋親眼見呂仲良遞了一隻小巧的酒壺給班賀,張口就要二兩銀子。在衙門裡做民壯年俸也不過八兩,他交給班賀那點錢加起來都不夠買幾壺的。 還只是這一隻小壺,為了治他的傷,班賀怕是自己貼進去不少錢。 陸旋眉心蹙起,質詢道:“什麽東西這麽貴?二兩銀子夠尋常百姓花上大半年,你的藥未免太金貴了。” 班賀連忙叫出他的名字製止:“陸旋!” 呂仲良眉毛一挑,似乎很是意外他竟然會說出這般質疑的話,用不陰不陽的語氣問道:“班大人,您都沒告訴他,這藥貴在哪兒?” “啊?”班賀裝傻充愣地打著哈哈,“哦,您不是解丁憂離開了太醫院嗎,你我現在皆是布衣,那些事就不要再提了。” 是了,這位呂大夫不僅要價驚人,從不見班賀與他還價,更是一口一個“班大人”叫著,陸旋心中對班賀的身份疑惑更深。 “那怎麽一樣,你是逃出來的,我是正兒八經辭的官。”呂仲良聽他這麽說,放下藥箱,非得和他好好說道說道。 “太醫院那群混帳,治病救人的本事不長進,跟著那群腐儒沆瀣一氣,整日攀龍附鳳巴結權勢,討那群宮妃的歡心,哪裡是人待的地方?” 班賀低咳一聲:“這話不好在外面說的吧。” 呂仲良一抖長衫,指著陸旋:“他以為給他治傷的是誰?天子都要賞賜我的,收你二兩銀子怎麽了?二兩銀子也能算錢?” “是是,您說的是。”班賀捏緊了拳頭,咬牙撐著笑給呂仲良把藥箱掛上,推著往外走。 再留在這兒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話來,別說陸旋聽不下去,他也想揍他一頓了。 送走呂仲良,班賀回到屋裡,面上多有無奈,解釋道:“呂大夫未辭官前,是太醫院同知,官居三品,怕是你見過最大的官了。他為人雖不值一提,醫術卻是高明。” 陸旋不置可否,沉默片刻,問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班賀道:“木匠。” 與上次的回答一樣,可陸旋此時才明白過來,即便同樣是木匠,也有著天壤之別。 “呂大夫,是天子的大夫。你這個木匠呢,是天子的木匠嗎?” 班賀笑起來,唇紅齒白眉眼溫柔,站在大開的門口,屋外天光照來煞是亮眼。陸旋別扭地偏頭,視線落在他的肩上。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