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果真是老怕少壯，公子這劃船的速度，可比我這把老骨頭快多了！”漁船上，周玄雙手搖櫓，埋頭劃得飛起，惹得一旁的老船夫連聲喝彩。
見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周玄臉都快黑出水了。
你妹，我出錢是讓你來給我加油的嗎？
“我說，難道你這船上，連一支多余的船槳都沒有嗎？”周玄忍不住問道。
“嘿嘿，公子說笑了。”
老頭摸了把腦袋，咧著嘴笑：“小老兒平時就一個人打魚，要那麽多船槳幹什麽。”
“可就我一個人劃，怎麽擺脫後面那群追兵？”
“這我也沒辦法，公子都看到了，換小老兒來，還不如你劃得快呢。”
畢竟拿人錢財，這般袖手旁觀也讓老頭有點心虛，想了想，道：
“要不這樣，小老兒喊幾聲號子，給公子鼓勁？”
也不管周玄答不答應，扯了嗓子就吆喝起來：
“嘿嘿，呵喲嘿，大清早嘞，來打魚嘞，大魚小魚，都入網嘞，嘿嘿，呵喲嘿，七八九斤嘞，人抖擻嘞……”
唱到這裡。
周玄非但沒有精神抖擻，反而差點三魂嚇走七魄，連想死的心都快有了。
這是怎樣的魔音貫耳？
這老頭的歌聲，用破鑼嗓子來形容都是對他的讚美。
那種一驚一乍，粗糲中夾著尖銳，詭異中帶著亢奮的聲音，簡直無法形容。
硬要說，就是烏鴉掠過墓地，指甲劃過玻璃，鐵鏟擦過砂礫的那種感覺。
讓人乍一聽聞，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再聽，精神開始崩潰。
再聽下去，整個人都要陷入瘋狂。
周玄就像溫室的花朵，遭遇了一輪暴風雨的摧殘，紅著眼大叫一聲：“停！”
“怎麽，公子是嫌棄小老兒的拿手絕活嗎？”
老船夫正吼得起勁，驟然被打斷，明顯有些不太高興。
何止是絕活，簡直就是絕命……周玄深吸口氣，隻覺得安靜下來的世界真是美好無比。
不過，表面卻還要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呵呵，怎麽會，船家你想多了。”
“我就是覺得，你這破……你這嗓音天賦異稟，只會喊號子可惜了。”
“真的嗎，這麽多年來，公子還是第一個誇我嗓子好的人。”
老船夫一臉驕傲，仿佛遇到了知音，可轉眼又哀歎一聲：“可惜，小老兒從沒學過唱歌。”
“沒學過沒關系，我教你啊。”
“你叫我？”
“不錯，我教你一句，你唱一句。”
周玄偷偷撕下兩根布條，趁船夫不注意塞進耳朵，繼續一邊劃船，一邊說道：
“正所謂，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好的東西，當然要大家一起分享，聽好了……”
“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海面倒映著美麗的白塔，四周環繞著綠樹紅牆，小船兒飄啊……”
一首兒歌，小孩子唱，會讓人覺得天真爛漫。
換了成年人來唱，就會稍顯別扭。
要是唱歌之人還是一個年齡更大的老頭。
那唱出來就不只是別扭，而是十足的滑稽，尷尬，倒胃口。
而倘若在此之上，再加上老船夫邪性的嗓音，那無疑就是催命符一般的可怕存在。
“咦，快看，那條漁船開始慢下來了。”
“看樣子，那小子要堅持不住了。”
“大家用力劃，逮住那小子，事後都有分潤。”
後方船上的追兵，並不知道周玄差點被折磨崩潰，還以為他後繼乏力。
一個個欣喜若狂。
他們一鼓作氣加快速度，生生將雙方的距離拉近到不到十丈。
正當他們以為，周玄已經逃不掉時。
前方漁船上，老船夫忽然轉身面對著他們。
激動的樣子，和演唱會上見到粉絲的明星殊無二致。
“這老頭不幫忙劃船，看著我們幹什麽？難道怕惹眾怒，所以不管那小子了？”
這個念頭剛從眾人心頭升起。
下一秒，一道恐怖至極的歌聲驟然襲來：
“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小船兒飄啊，飄蕩在水中，迎面吹來了涼爽的風……”
你能想象，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頭，在大庭廣眾下。
捏著嗓子，滿臉天真，用充滿邪性的嗓音，矯揉造作地唱一首兒歌嗎？
兩個字。
折磨。
如果非要形容的具體一點。
或許，只有一首打油詞才能表達：
常記棲湖日暮。
沉醉不知歸路。
興盡晚回舟。
誤聽魔音輸入。
嘔吐，嘔吐。
嚇翻遊人無數。
“嘔……誰在唱歌，怎這麽惡心？”
“不好，大家快捂住耳朵。”
“別唱了，別……啊，我受不了啦！”
一時間，後方嘔吐陣陣，伴隨著無數落水的聲音。
幾條追擊的小船，仿佛撞倒了無形的攔網上，無不東倒西歪，原地打轉。
部分人實在受不了這種折磨，紛紛一頭扎進水裡，借此逃避魔音的攻擊。
也有意志較強的，隔著老遠威脅道：“老家夥，你特娘再唱，信不信一會嘴都給你撕爛！”
老頭嚇得趕緊收聲，回頭給周玄報告：“公子，咱不能唱了，他們不高興。”
周玄耳朵堵著，廢了好大勁才明白他的意思，嗤道：
“他們罵他們的，咱們唱咱們的，井水不犯河水，怕什麽。”
“話是這麽說，可是……”
“沒有可是，每唱完一回，就加一兩銀子，就看你有沒有本事掙了。”
周玄從包裹裡抓出一把碎銀，故意當著他的面把玩。
“有有，公子放心，只要公子不反悔，小老兒能唱到太陽落山……不，是太陽出山。”
這錢太好掙了，老頭哪經得起這種誘惑，立馬又扯起破鑼嗓子大吼起來：
“呵喲嘿……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
“啊啊啊啊……受不了了，救命，救~命~啊！！”
下一秒，追兵們再次陷入一片鬼哭狼嚎。
落水的落水，哀嚎的哀嚎，嘔吐的嘔吐……徹底失去了追擊的能力。
“好機會！”
周玄趁著這個機會，拚命搖動船擼，小漁船再次飛一般狂飆起來。
看起來，已經沒什麽能攔得住它了。
這時，錢寶寶雇傭的彩船終於追了上來。
錢寶寶臉色有些蒼白，用手捂住心口，強忍著對歌聲的不適發號命令：
“快，各自找東西堵住耳朵，追上去，千萬別讓那家夥跑了！”
幾名船夫聽令，都把耳朵堵上，開始全速追擊。
然而，他們卻忽略了一件事。
因為聽力的下降，讓他們對周圍環境的感知，也隨之大幅度下降。
就在彩船瘋狂加速之時，一陣劃水聲，斜刺裡正好駛來一艘巨大的豪華遊船。
隨即。
“砰！”
  一聲巨響，小彩船就像脫韁的野馬，狠狠懟在了遊船的船舷一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