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山。南接錢江,北近棲湖。 因兩邊山勢走向,酷似鳳凰展翼,因此得名。 盡管論奇瑰雄起,鳳凰山與臨安周邊其它山脈相比,可謂多有不如。 但,它卻是臨安府名氣最大的一座山。 究其緣由,全因此山上的一座書院。 鳴凰書院。 這座書院,是二十多年前,先皇后在世時親自主持修建,意義非凡。 論地位,還要在萬松、明德、崇文三大書院之上。 可惜,該院只收女學員。 在這個男尊女卑的時代,女子便是有才,也多難以施展。 因而鳴凰書院在學術上,比之三大書院的影響力,終究是差了一些。 饒是如此,其仍是臨安每個人心中,無可爭議的第一書院。 這其中,自然還有其他特殊原因。 只不過,周玄此次回鄉,滿打滿算才不過半年,對此卻是不太清楚。 而且,他此刻要去的地方,也並非是鳴凰書院。 永寧庵。 這是那個素衣女子,十天前告訴他的地址。 顧名思義,這是一座尼姑庵。 坐落在鳳凰山東面山腳下,距離山頂鳴凰書院,也不過四五裡地。 周玄幾乎不怎麽費勁,就找到了永寧庵的所在。 和其他佛門清淨之地不同,永寧庵大門前可謂極其熱鬧——並非是善信香客絡繹不絕。 只見尼姑庵大門緊閉,卻在旁邊,用茅草搭建了一座涼棚。 涼棚下面。 東倒西歪地坐著一群衣著華貴的富家子,邊上還有幾個端茶遞水的仆從。 一個個眼巴巴望著庵門,百無聊賴的樣子。 周玄一看進不去,只能學這些人一樣,到涼棚下坐下等待。 眾人掃了周玄一眼,見不認識,又紛紛將視線瞥回去。 周玄觀察了一會,對一個看起來比較好說的男子拱手一禮,問道:“請問仁兄,你們這是在等什麽?” “等開門啊,好進去燒香,難道你不是?”那人一臉古怪。 “我……咳咳,在下當然是,只是初來乍到,不知這庵門什麽時候才會開?” “應該就這會吧,不過,你初來乍到,肯定沒做功課,只怕開了也進不去。” “功課?” 周玄一個頭兩個大。 什麽功課? 正當他準備再問時,只聽吱嘎一聲,庵門開了,走出來一個臉色不善的中年尼姑。 只是讓人奇怪的是,這女尼僧帽邊緣竟露出一頭黑發。 “來了來了,不知今日會是什麽題目?” “管他什麽題目,在下這段日子熟讀佛經,今天這炷香,我燒定了!” 眼看中年尼姑出現,先前還懶懶散散的眾人,一個個立刻正襟危坐,一派虔誠的氣息。 這場面,讓周玄聯想到小學生見老師。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他也學著直起腰,眼觀鼻,鼻觀心。 那女尼絲毫沒有出家人的平和,目光飛快掃過眾人,十足的不耐煩: “今日是初一,按照規矩,你們一人有一次機會可進去上香,誰先來?” 周玄不明所以,暫時只能靜觀其變。 一群公子哥,你看我,我看你。 最後,還是先前那個說自己熟讀佛經之人,率先站出來,嚴陣以待的樣子: “我來。” “你?” 那女尼一聲嗤笑:“請問,你是求道,還是求法?” “呃……兩者有什麽不同嗎?” 那公子哥抓了抓頭髮,顯然被難住了。 “這不該問你自己嗎?”女尼面露不屑。 “那我……我選求法。” “你確定?” “確定。” “那好,你可以回去了。”女尼開始送客。 “這,這就完了?……我到底哪裡說錯了?”公子哥有些不知所措。 “永寧庵乃空門,空門者,一法不立,無法可得,既無法,你還求什麽?” 聽到那女尼這麽說,周玄心中忍不臥槽了一句。 這不是詭辯嗎? 奈何,這是人家的主場,人家自然有資格定規則。 你若不想遵守,可以……好走不送。 眼看第一個挑戰者悻悻而歸,第二個人學乖了。 “師太,我是求道的” “佛門講悟,不講道,要求道,去隔壁山頭的道觀。”第二個同樣铩羽而歸。 接下來是第三個,第四個……一連七八個。 無論他們怎麽絞盡腦汁,引經據典,最終都辯不過女尼敗下陣來。 輪到周玄,問題沒變,只有那女尼態度越發輕慢: “求法還是求道?快點。” 這題此刻就像個緊箍咒,讓所有人都感到頭疼,紛紛對周玄投去同情的目光。 周玄上前,輕吸口氣:“我兩樣都不求,我求人。” “求人?” 周玄不按套路出牌,讓女尼第一次出現了錯愕。 她隨即將周玄一頓打量,語氣透著譏諷: “有道是求人不如求己,你來這裡,是不是找錯了方向?” “師太是在笑話老司機嗎?” “老司機?” “咳咳,沒什麽,其實,是這個帶我來這的。” 周玄取出素衣女子給的玉佩,見女尼變了臉色,確定她認得此物,笑了笑: “這下我可以進去了吧?” “慢著,請問一下,這塊玉佩你是從哪來的?”女尼阻住他。 “我不想說可以嗎?” 對方的態度,讓周玄瞬間想起上午遺賢大會,被當眾懷疑偷請柬的事,瞬間產生反感。 “此物來歷不一般,還請公子說清楚為好。” 對方不松口,周玄沒辦法,只能回道:“別人送的。” “是誰?” “不認識。” “不認識,人家豈會白白送你這塊玉佩?”女尼語氣開始變得咄咄逼人。 周玄被她一刺激,憋了半天的火,再也壓抑不住: “我說你這人有完沒完,那些進廟燒香的香客,人家和你也不認識,不也給你們捐香油錢了。” “說白了,人家願意,人家高興,你管得著嗎?” 周玄深吸口氣,豁出去了: “我告訴你,我今天是來找人的,沒空陪你在這玩辯論遊戲,好幫你搏名聲。” “今天你要不讓我進去,我就去臨安城內四處宣揚。” “說你們永寧庵看似清高,實則自抬身價,沽名釣譽,和那些藏汙納垢之地沒什麽區別!” 一席話說得女尼面紅耳赤,大怒道:“你,你敢……你隻管去說,身正不怕影子斜。” “只是今日這大門,只要有我在,你是休想入內。” “是嗎?不進就不進!” 周玄說完,將玉佩高高舉起,作勢要摔。 “你……你要幹什麽?” 女尼急了。 “既然這信物沒用,還留作甚,摔了算了。” “摔不得,這可是皇……咳咳,反正不能摔,你給我住手!” “那你讓不讓我進去?” “你……公子請進。” 女尼最終選擇忍氣吞聲,讓開了道路。 “多謝師太。” 周玄就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般,將玉佩重新收好,拱手一禮。 隨後,在一眾公子哥的高山仰止中,邁步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