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知朝暮

第35章 青石小巷(二)
  第35章 青石小巷(二)
  吃完午飯,宋知揚本來預備去廠房練練塤的,但因為宋老爺子的話搞得有些靜不下心,便留在家裡隨便翻翻書。
  高中的教材已經被他拉去河東廢品站賣了,櫃子裡除了塤譜就是許秋白贈送給他的幾本書。已經翻了很多遍了,他拿出一本重新溫習,在昏黃的燈光下安靜下來。
  期間手機震了他都沒發現,等回過神來才看到許清渠之前給他發的消息。
  許清渠認真地找了幾個專家學者對《關雎》的解讀,再談了她的見解。她發信息很規矩,一整段一整段的,主謂賓齊全,而且標點符號都用得標準,沒有表情包。
  宋知揚認真讀完,回復:“我大概明白怎麽改了,先試一試。”
  他想想,又補充:“之前在看書,沒注意手機。”他的目光落在“看書”兩個字上,舒了一口氣。在學習生涯中,有些孩子十分樂意裝作自己一點也沒有學習的樣子,這樣仿佛就能偷得一些聰慧,考好了能假裝自己聰明異人,沒考好也只是自己還沒努力而已。而宋知揚是連自己都假裝,他幾乎不談論關於學習或者看書這類事情。
  反正也和他無關。
  甚至於當初許清渠在清渠書院撞見他,兩人之間一直有些隱晦的疏離。
  他知道是他的原因,一直沒辦法克服,但現在好像也不那麽重要了。
  許清渠很快就回了,她說:“好的,加油。”
  宋知揚便放下了書,把修改了很多遍的塤譜又摸出來,繼續琢磨幾處不太順暢的地方,一改就改到了晚上。
  第二天一大早,宋知揚就把宋老爺子送去了劉大爺家。途徑張奶奶的屋子,大福也沒熱情地轉出來咬宋知揚的褲腳,張奶奶的房門關著,屋裡有微弱的昏黃燈光。
  宋老爺子似乎沒察覺,一路任由宋知揚牽著走。劉大爺今天起早,熱熱鬧鬧地收拾屋子。宋老爺子問:“忙活啥呢?”
  劉大爺把屋簷下的蜘蛛網用掃帚掃乾淨,爽朗笑著:“今兒劉鑒回來,我打掃一下。”
  “那中午可得弄點好吃的,”宋知揚笑著,“考完補補土味兒。”
  “那得是,”劉大爺也笑,“知揚你中午也一塊兒過來吃吧,正好老宋也在這兒。”
  “我就不了,”宋知揚婉拒,“您爺倆好好聚,我收工了過來接爺爺。”
  孫子總算是回了家,劉大爺高興得很,再三邀請。但宋知揚還是拒絕了,他已經很久沒有和劉鑒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了,劉鑒恐怕比他更不樂意。
  離盛夏開門還有一陣兒,他先去找了河東的獸醫。養貓養狗是農家的常事,但貓貓狗狗生個病並不在這些農家人關心的范圍裡,豬啊牛啊這些牲畜有個什麽事倒還偶爾請個獸醫,河東這位唯一的獸醫好不容易才拉扯出自己的店面。
  這還得益於河東這幾年發展,生活水平提高,寵物漸漸也冒出頭來,越來越被寶貝。
  這獸醫聽聞要給個老土狗看病,還有些不情願。但好歹都是熟人熟戶,讓宋知揚先給了錢,這才答應上午過去看看。
  宋知揚蹙著眉,雙手按在桌上,難得臉上帶著凶色:“必須得治好,不然我找人在你店門口拉橫幅,說你弄虛作假專門看假病!”
  獸醫想頂嘴,但瞧著宋知揚惡狠狠的臉色,又想起他幾年前在碼頭那兒打的那場惡狠狠的架,不禁縮了脖子哼唧幾聲表示不滿,連推帶攘地把宋知揚趕出門了,等宋知揚走開兩步才吼一聲:“我楊醫生的名頭大夥兒都清楚!一條老癩狗我還醫不好怎滴!”
  宋知揚回頭看他,臉上的凶色已經褪得乾淨了,還是那副略顯老成的乾淨少年模樣。
  這人欺軟怕硬,看不起河西一圈兒老人,宋知揚很清楚。他一來想嚇唬他,二來的確是被他那副“老土狗還有什麽可醫的”表情惹惱了。
  總是這樣,總有人覺得老年人病痛生死都是尋常事,長壽了已經是老天恩賜,沒必要再為了延年老把老人家送進醫院折騰。
  死嘛,上了年紀的人都該認。
  這道理誰不知道呢?孩子呱呱墜地不就開始踏上死亡之旅嗎?但是從生到死之間,一個人將牽連多少段關系呢?死亡難道只是獨自的事情嗎?
  宋知揚深呼吸了兩次,讓自己的情緒消弭掉。走到盛夏酒吧樓下,他恰好看到許清渠從木枝橋上走來。
  許清渠今天穿的是一條筆直的修身牛仔褲,上身是寬松的藍色棉布T恤,頭髮扎得高高的,很清爽。她也望了過來,陽光從她頭頂傾瀉而下,宋知揚突然想起昨天捋順的塤譜——窈窕淑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君子好逑。
  許清渠衝他笑了下,宋知揚抬手指了指側門,示意自己得先走。許清渠便點頭,步履不亂地繼續走過來。
  宋知揚很喜歡這種沒有語言卻很自然的交流,像是音樂一樣,曲就足夠讓人心神蕩漾,何必還需要詞呢?他和許清渠揮手,先閃身進了後門。
  今天是宋知揚的專場,許清渠上去的時候發現顧昭昭竟然不在,也許是幫忙張羅祈樂他們那事兒去了。陸契照例給許清渠留了座,備好一杯他新開發的果酒,笑眯眯地將胳膊撐在台上和許清渠搭話:“嘗嘗好喝嗎?”
  陸契調的酒向來顏色漂亮,顧昭昭特地拍了個合集發微博,熱度非常高。不少來過的人都摸索到顧昭昭微博下曬圖評論,表示曾經到盛夏來喝過酒,一直舍不得刪照片。
  現今盛夏的客人小一半都得靠顧昭昭的費力宣傳。
  許清渠喝了一小口,入口是一股有些冷的清涼,慢慢暈開一點酸,然後有股甜甜的香味在唇齒間溢開,涼意被體溫暖開。
  “還沒取名字,”陸契笑著問,“你覺得叫什麽好?”
  許清渠再感受了兩口,宋知揚在台上開了嗓,唱的是《老街》。她沒答陸契的問題,默默聽了一會兒,宋知揚唱:“很漫長又很短暫的歲月……”
  許清渠說:“朝暮,叫‘朝暮’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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