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四問 眼見形勢如此,嬴璃當然也不忍再讓檀纓辯下去。 但被韓蓀請到這裡擔當主持,她有她的責任,斷不能像雛後那樣亂來。 因此,即便嬴璃心疼,即便她不想當這個壞人,但還是要站好最後一班崗。 至此,嬴璃不得不沉痛地敲下論錘,盡量平靜地朝檀纓說道: “檀學士,是就此放棄立論,還是與祭酒最後一辯,請你自行決定。” 檀纓回道:“主持稍候,我與協論商議片刻。” “請。”嬴璃道。 檀纓這便回身左右相望,對著姒青篁和嬴越快速輕聲道: “范子之駁,我無解,此論已不太可能立住了。 “不如從長計議,去各地收集無可辯駁的地圓據證,再來此立論。 “如若現在不退,祭酒之駁,只怕更甚。 “他那最終一問,我大約能想到是什麽,也準備了應對的東西。 “只是,那東西擺在這裡,倒更像是小兒玩具,拿出來很可能會遭人恥笑。 “越,青篁,你們的協論是司業指定的,不該隨我受辱,淪為笑談。 “不如,我們就此作罷?” 卻見姒青篁一腳跺地:“檀蠅!璃公主說沒輸,就還沒輸,不要拉著我一起當喪頭老蠅。” 嬴越隻連道三聲:“不必考慮我,不必考慮我,不必考慮我,聽清了麽?” “可……我真的毫無把握……”檀纓定了定神,再次正色問道,“此招一出,輸了真的會被恥笑很久的。” 嬴越淡然一笑:“我們這些年遭受的恥笑還少麽?” 姒青篁更是難耐催道:“要笑也是笑你蠅頭亂撞,不關我們的事。你快些應了,璃公主正看著我們呢!” “既如此。”檀纓暗提一口氣,重重說道,“那便讓天道決斷吧。” 他一個抖擻,這便與嬴璃行禮道:“學生自知不可能勝過祭酒,卻也很好奇祭酒的問題,即便放棄立論,也想聽過祭酒的駁論後再放棄。” 呼…… 堂內難免一陣暗歎。 好小子,已被范伢駁倒,還指望從韓蓀身上撈到便宜麽? 當真以為自己有韓非那樣的雄才? 看來,今天你是真的不想站著出去了。 列席的雛後也是淡然一歎。 我都給你台階下了,怎麽還要這樣。 你才貌確是雙全,或也正因如此,才難識分寸。 嬴璃看著孤挺而出的檀纓,更是心疼難耐。 我這賊師韓蓀,別看他整天面色淡然,可也從不是個給人留情面的人呐。 你根本還不知道,他最喜看到的,正是人處於極度壓抑之下的崩潰。 這樣的人,更不會像范伢那樣“嗯”一下就放過你的。 相反,他定會步步追問,窮追猛打,殺得你體無完膚。 唉…… 到時候,只能我用主持之位叫停圓場了。 眼見檀纓心意已決,嬴璃隻好略顯懇求地望向韓蓀: “還望老師念及檀纓的年齡,寬大為懷,網開一面。” 韓蓀應而起身,淡笑著望向檀纓:“主持多慮了,我並沒有什麽刁鑽玄妙的問題,這個問題再基礎不過,前人早已問過了,每位學博也一定都想到了,只是大家都默契地將這個問題留給了我。” 檀纓就此頷首:“祭酒請。” 只見韓蓀不緊不慢地理好雙袖後,忽雙目虎瞪,揚臂指向上蒼,如凌日盈空般道出了最終一問—— “繞日而行,誰人驅之?” 如此威壓之下,所有人都不禁一抖。 不談問題,隻論聲勢,韓蓀便根本沒打算給檀纓留情面,以最強的姿態殺過去了。 正如嬴越所說,論戰亦戰,戰必有勢。 而韓蓀,便是那個即便對付窮途末路之敵,依舊以全勢碾殺過去的怪物。 此時,法家大成者之氣通體而出,根本不在乎將要毀滅什麽。 此勢一出,雛後搖頭,嬴璃遮目。 直迎韓蓀的檀纓,更是思緒一抽,身形一顫,向後倒去。 眼見便要跌倒之時,只聽一聲沉吟傳來,檀纓的腰間硬是被一個人給扛住了。 回頭望去,正是嬴越橫身頂住。 與此同時,姒青篁也憋紅著臉暗暗用力,似是在努力抵抗著什麽。 “是氣……你尚未得道,祭酒怎能如此動氣…………”姒青篁有些吃力地說道,“再撐一撐……我們幫你……” 順著她的話,那熾陽烈焰似乎被無形牽走了一些。 檀纓這一口氣,此時也才喘過。 再看韓蓀那雙恨不得現在就要撕咬他的烈目。 此時也才意識到…… 原來,這便是韓蓀的“氣”。 靜若夜風,動如熾日。 凌日當空之下,蒼生唯有被其支配,獻上崇仰。 然而,他對蒼生,並未有一絲同情。 即便已將大地炙烤,他卻愈演愈烈。 韓蓀虎視著剛剛站穩的檀纓,再發一問—— “月轉地旋,孰初作之?” 未等檀纓有所反應,韓蓀再是一臂斬下。 “未見其形,何由考之?” 三大天問,卷著法家大成的氣焰,如熾陽烈浪般迎面劈在了檀纓的臉上。 雖毫無聲息,但檀纓卻猶如在精神上承受了一輪九陽炙烤。 縱是有姒青篁和嬴越相撐,他也整個人身形震顫,面色驟白。 原來…… 真的會躺著出去啊…… 此刻,所有人都很清楚了。 韓蓀,他是真的沒打算讓檀纓站著出去。 這三問中,第一問自然是最核心的: 【地球繞著太陽運轉,是什麽力量在驅使的?】 第二問是在追擊: 【你說的這些日月運轉,最初又是如何形成的?】 最後一問,則封了退路: 【你或許有些猜測,但沒人目睹過這些事發生,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三道無解天問,就這樣砸在檀纓身上。 如三日連珠過境一般,無論檀纓答與不答,都只是一具焦硬的屍體了。 若是普通的清談,韓蓀動此得道之氣,論此無解天問,怕是會被詬病欺負人,不講道理。 但此既為立論清談,身為祭酒的韓蓀,理應用最凶狠的問題痛擊立論者。 此時,很多人方才如夢初醒。 原來祭酒安排立論清談…… 根本就是為了搞檀纓這一下子! 這人……是多麽的惡趣! 此等聲勢之下。 能保持思考的人已經不多了。 但嬴璃,她還是瞬間想到了一個絕對正確的答案。 此時眼見檀纓渾身虛顫,隨時要崩的樣子,她更是顧不得主持的身份,瘋狂地衝檀纓送出口型—— 天道,天道,還是天道! 繞日而行,天道驅之! 月轉地旋,天道作之! 未見其形,天道自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