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太陽總是落下得比較早,才四點半左右便躲進朦朦朧朧如薄紗般的雲層裡,再也尋不到蹤跡。天也暗了下來。 童小安在夏霽陽辦公室的沙發上喘著氣,剛才的一記綿長而急切的吻讓她呼吸困難,就像乾渴了很久的人突然喝了一大杯水,那種類似被噎住的感覺。 嘴角還殘留著夏霽陽的氣息,她摸了摸嘴唇,抬頭卻看到那個人得逞後得意的笑容。 童小安想起剛才他吻她的時候,她竟然也是沉醉於其中,那甜蜜柔軟的觸感,那唇齒碰撞的親密,便是整顆心到現在都仍在不停地顫動著。 “我就知道你還愛我……”夏霽陽的眼睛閃著喜悅的光芒。 是錯覺嗎?童小安在他清澈的眼眸中看到了她的影子。這一瞬間,她感到他們似乎還屬於彼此。 “告訴我,為什麽要躲避我?為什麽要躲我五年?”夏霽陽的疑問驚醒了童小安。 不,不被家人祝福的愛情怎麽能長久?既然已經丟了五年,為什麽自己不能再堅持一段時間?等到他忘記了她,等到他的感情裡有了新的寄托,她再出現,或者永遠都不要再出現,那樣不好嗎? 可是她知道,想要忘記他,她做不到。原本以為分手後時間可以衝淡一切,五年的時間卻讓她明白記憶只能塵封,無法抹去。如同她對他點點滴滴的回憶和感情,不在皮膚,也不在腠理,已經深入骨髓,無法根治。 她還是不能說清躲避他的原因,這些痛,自己承受就可以了。 “夏霽陽,我想你是搞錯了!五年前我們就已經分手,那個時候我就不愛你了!”童小安硬下心腸,強迫自己麻木地說出這些話。 “那剛才,我吻你,你為什麽不推開我?為什麽還會……迎合?”夏霽陽難以置信地看著童小安,他逼近她,想要一探究竟。 童小安故作輕佻的樣子,她若無其事地挑眉輕笑,“五年了,你比以前多了幾分成熟的魅力,通俗地說,你更帥了。我為什麽要拒絕一個帥氣又多金的男人?反正也只是吻一下而已,不會少一塊肉……” “行了!”夏霽陽絕望而憤怒,“你走吧!我他媽不想再看到你!童小安,你這個樣子真醜!” 第一次聽到夏霽陽罵髒話,認識他十年了。 童小安有點懵,心裡默念,謝謝你夏霽陽,謝謝你把第一次贈送給了我!我不僅是你的初戀,也是你第一次罵人的對象吧? 她再一次看了一眼夏霽陽的辦公室,這裡是他與周羽婕奮鬥了三年的地方,應該也是留下了他倆滿滿的回憶! 想到此,童小安拿起包,一刻也不願意待下去。她快速轉過身,打開門的瞬間,淚水大顆大顆滾落下來。這一次,算是她把話跟夏霽陽說明白了吧?他應該對她徹底死心了吧?心空蕩蕩的,腳步也有些蹣跚。 走了幾步,她聽到周羽婕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呀,霽陽哥哥,你就這樣讓小安姐走了啊!” “不然呢?留她一起吃晚飯嗎?”夏霽陽的聲音已經聽不出任何感情了,冷漠而決絕。 “霽陽哥哥——”又是嗲到發膩的語調。 童小安噙著眼淚笑了笑,就這樣吧!讓往事全都隨風而去,或者永遠塵封在心底吧! 整個冬天,童小安一直窩在歐陽睿租給她的公寓裡讀書和碼字,終於在年前把下一篇小說的文案和大綱寫完了。她大概可以想象到新的一年她的全部工作和生活重心將壓在這本小說的完結上。 是的,我就是一個沒有感情的碼字機器!童小安給莫莫回復了一條微信。 莫莫和顧小樂提前回A市過年了,臨走的時候給童小安采辦了很多吃喝和用的,還給她找了個鍾點工,每兩天打掃一次房間,順便做一頓新鮮的蔬菜給童小安吃。 歐陽睿因為爸爸生病,他又要顧公司的事情,又要每天跑醫院,也沒有時間和精力找童小安。 倒是文華和司宇軒隔三差五約她出來吃飯逛街,但基本都是三人行,沒有其他多余的廢話了,童小安也樂得輕松自在。 一進入臘月中旬,上海鬧市區的人漸漸稀少了起來。陳君華打了好幾個電話催童小安回家過年,恰好經蘭州說他直飛上海,讓童小安在上海等他,一起回A市過年。 陳君華與經蘭州的母親這兩年已經很密切地來往了,就像是兩個相識多年的姐妹一樣。陳君華常常在公司加班到深夜,回到家裡,經蘭州的母親已經做好了夜宵等在門口。有時候陳君華想,也許這就是緣分吧!經蘭州的母親本身也並沒有錯,而且她從未有過任何不該有的妄想,只是一心一意照顧經蘭州長大,都是母親,為什麽就不能原諒她呢? 想開了,陳君華就豁然開朗了,也從心底裡接納了經蘭州母子,畢竟經蘭州和童小安是親兄妹。 經蘭州臘月二十四下午到的虹橋機場,隻跟童小安說不必去接機,讓她收拾好行李,二十五中午跟他一起回家就可以。童小安以為經蘭州是順路來上海談生意的,所以也沒有多想。 誰知到了臘月二十四晚上九點多,文華醉醺醺地拎著兩瓶紅酒來敲童小安的門,非要和她一醉方休。 “姐知道今天是你們江南人的小年,特意來陪你過年,感動吧?” 童小安扶著已經半醉的文華進來。“華姐你醉成這樣是怎麽來的?” 文華掏出一串鑰匙,在童小安眼前晃了晃,“怎麽來的?我自己開來的唄!” “你……酒駕?還是醉駕!被查到不光吊銷你駕照,恐怕得關進去過年了!”童小安後怕地說。 “小丫頭,瞧你膽小的!”文華把紅酒整齊排放在童小安的餐桌上,“我帶了酒,你有下酒菜嗎?” 童小安切了一盤火腿,又煎了兩塊牛排,“可以嗎?” 文華醉眼朦朧地笑道,“非常可以!甚得我心,甚得我心啊!” 童小安歎了一口氣,得嘞姐,喝吧!喝完了我接著伺候你洗漱。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床,今晚自己說不定得睡地板了! 文華說,“人生得一知己實屬不易,姐姐遇到了你,也是人生的財富。來,一醉方休!”半醉半醒的文華居然說了很多讓童小安正中下懷的話,兩人推杯至盞,你來我往,不一會兒工夫兩瓶酒就喝光了。 童小安又拿出歐陽睿之前給她帶的他們公司的葡萄園自己釀的紅酒,兩人接著喝了個痛快。 不勝酒力的童小安醉得不省人事,文華也東倒西歪地挪到衛生間吐了個昏天暗地。 經蘭州這天晚上其實是跟夏霽陽一起吃飯的,兩人談了點往事,聊了點生意。知道夏霽陽與童小安在上海又見面了,但是兩個人並沒有因為邂逅而複合,便有心想要促成妹妹和夏霽陽的關系。他給童小安打電話想約她出來,三個人坐在一起好好聊一聊,把這些年的事情和心裡話都放到桌面上,有什麽事情大家一起面對。畢竟總是這樣鬧別扭也不好。其實他也一直不清楚為什麽父親離世後,童小安會好端端地突然與夏霽陽分手,而且還刻意躲著夏霽陽,他只知道她這些年並沒有其他感情。 可是第一個電話沒人接。 “會不會睡著了?”經蘭州自言自語。 “不會!小安不是個喜歡早睡的人!”夏霽陽篤定地說。 “霽陽,別怪哥多管閑事!自從知道小安是我妹妹,我就一直在調整心態,把她真正當成妹妹看待。我是真的希望她能好,一切都好……”經蘭州語氣誠懇。 “我明白!”夏霽陽頷首,“我對小安……十年了!十年時間裡,我等了她九年,有時候覺得自己沒用,能搞定很多事,卻搞不定一個小小的童小安。哥,我這裡,疼得很!”他懊喪地錘了錘胸口。 經蘭州拍了拍他的肩膀,“霽陽,小安是愛你的!她值得你的等待。”他又撥了一次童小安的電話,鈴聲響了兩下被接通,傳來一個陌生女人懶洋洋醉醺醺的聲音,“喂——誰啊!我?我是誰?噢,你找小安啊?我是她姐,是她姐!在哪裡?廢話,你說在哪?當然是在童小安家裡!” 童小安六十平米的小公寓客廳裡,一片狼藉。 經蘭州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個為他們開門的妝容精致頭髮蓬亂的女人,“大姐,童小安呢?” “大姐?”文華吐完以後腦子稍微清醒了一點,“你叫誰大姐?我有那麽老嗎?”她看到經蘭州身後的夏霽陽,“喲,小帥哥,你領了個大帥哥來啊!” 夏霽陽仔細看了看文華,想起來Crystal的那晚,就是她約的童小安,當時似乎還有一個男的,場面像是在相親。 夏霽陽沒有理會文華,徑直朝房間走去。果不其然,童小安爛醉如泥地斜靠在床邊,兩眼直直地盯著天花板,臉上露出傻傻的笑。 夏霽陽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這丫頭,酒量還是這麽差。 手伸到她後背,想要把她抱到床上。 童小安突然看見了夏霽陽的臉,以為是在夢裡。她的眼睛突然變得很亮,手在夏霽陽臉上輕柔地撫摸著,“是你嗎?是你嗎夏霽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