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霽陽面無表情地說,“五年前,你給我好好說話的機會了嗎?” “我……”童小安覺得心裡千頭萬緒卻不知從何處開始,她再一次理解了何為心如亂麻。 “我們現在也沒有再好好說話的必要了!”夏霽陽扔下一句話就要離開。 不對,這是他的家,為什麽是他離開?童小安頭很痛,腦子又迷糊得很。可是賓客關系她還是清楚的。 她拉住夏霽陽,“你別走……” 夏霽陽一個激靈,猛地回頭,眼中盡是疑惑和驚訝,還多了一點不易察覺的喜悅。 童小安又吞了口吐沫,“我的意思是,要走也是我走,這裡是你的家……” 夏霽陽的眼神漸趨冷漠,仿佛要凝固成冰。童小安打了個冷戰。 “你……你別生氣……”童小安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夏霽陽鄙夷地輕笑了一聲,這是童小安在他臉上從未見過的表情。那麽地輕蔑,那麽地冷漠,跟父親送別會上夏雨晴的神情簡直一模一樣。 她的心被深深擊痛,痛到無法呼吸。 他終是瞧不起她了!是啊,她是一個作奸犯科表裡不一畏罪自殺的貪官的女兒,這個貪官還有一個私生子。多麽糟糕的家庭,多麽糟糕的童小安! 他應該是對自己曾經付出的等待後悔至極,所以一句話也懶得再跟她囉嗦了吧!他定是對她嫌棄厭惡到了極點! 不,她不要再見到這樣的他。她好她壞,就由她自己自生自滅,與他本已早無關系。 她不理會他,隻默默站起身拉起行李箱。卻被他再次扔進沙發裡,比上一次還要狠。 “痛……”她的手和後背再一次遭殃,她忍不住叫出聲,“夏霽陽,你弄痛我了!” “你還知道痛?”這聲音,怕是從冰河世紀傳出來的吧!遙遠而寒冷。 頭還是好痛,要命的是,該死的熟悉的胃痛也一起襲來。童小安疼得蜷起腿,縮在沙發一角。 她抽泣起來,長發垂下來,擋住她的臉。 “這麽多年了,你還是沒有長進!”夏霽陽搖頭,又是一陣輕笑。童小安隻覺得這笑聲,這言語,必殺了她還讓她難受。 她抬起頭,“你讓我走吧!”一雙眼睛濕漉漉的,蓄滿淚水。 夏霽陽的心抽痛著。可是,殘忍的話語卻不曾被任何心事阻擋,像流水一般從口中湧出。 他用手撥開她面上的一縷頭髮,不屑地說,“走?你還沒玩夠?” “不,”她忍著身體多處傳來的痛,拚命搖頭,“我錯了,我不該聯系莫莫,我不該回上海。你讓我走吧!我走了,你看不到我,就不會生氣了!好不好?” 該死!誰告訴你我看不到你就不會生氣了?童小安你難道是個白癡嗎? “好啊!你求我!”他冷酷地說,童小安看不懂他的話是真是假。 求?笑話!我童小安這輩子就沒有求過誰! 她不想再與他過多言語,從沙發上挪起來,搖晃著站起身,背著小包就往外跑。 “你……”夏霽陽沒想到童小安會是這麽倔強。她連行李箱也不要了,迅速打開門拔腿就跑,在黑暗裡,冷風裡,拚命地跑。 她隻記得身份證塞在小包裡,還有手機和銀行卡。行李箱,裡面都是衣服,夏霽陽扔掉就扔掉了。哦不,她怎麽能忘記?夏霽陽送她的音樂盒和滑板都在行李箱裡,還有那條她後來一直都舍不得戴的手鏈,也保存在行李箱中。怎麽辦?這些是她最重要的物件,這幾年她都是隨身帶著的。她不能丟掉了! 胃裡還是攪動著痙攣著,疼死了!腳下是一雙女式拖鞋,她這麽踢踏著能跑到哪裡去啊!突然就覺得天旋地轉,頭好暈,渾身都疼。她一個趔趄,跌倒在地上,就這麽昏死過去。 童小安做了一個悠長的夢,她的滑板,她的音樂盒,她的手鏈,在她四周跳舞,就像大理的那個晚上,酒吧裡的歌聲和曾經的她的他,張揚且行雲流水般的舞步,溫柔得要滴出水的體貼入微。她最愛的他啊!一直在夢裡,對她笑。類似的這種夢做了多少年了?!她的魂魄是不是已經不在了?她穿越時間和空間了嗎? 她的睫毛動了動,她甚至能聽到耳邊熟悉的呼吸聲。她使勁扯動眼皮,露出了一點點縫隙。又是夢吧?她竟然看見他的臉,那麽近,那麽親,就伏在她的眼前。她張開嘴,想叫他的名字,卻似乎叫不出來,嗓子啞得嚇人。她又沒有了力氣。繼續沉沉睡去…… “還得再觀察幾天……”一個清脆冷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年級輕輕,得了這麽重的胃炎……” 是說她嗎?她知道自己有胃炎,每次疼了就吃點藥對付一下。離開了他,她變得什麽都無所謂了,連自己的身體,她都不覺得有珍惜的必要。如果苟延殘喘還有價值,那便是還可以遠遠地看著他,默默地懷念他吧! 她睡好了,終於睜開了眼睛。 “小安,你醒啦!”莫莫驚喜地叫著她的名字。 該怪莫莫嗎?是她騙了她,把她騙到了夏霽陽的家。可如果不是她,自己怎能徹底死心?怎能知道夏霽陽已經對她如此厭惡? “莫莫……”剛開口,淚水就忍不住滾落下來。 “別……你別哭,”莫莫見狀,趕緊拉著她的手,“醫生說你還要休養幾天。” “我怎麽……”喉嚨好乾,“怎麽在這裡?”童小安環顧四周,白色的牆壁和天花板,濃濃的藥水味,她被嗆得乾咳了一聲。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莫莫倒了杯水,試了試溫度,端到床頭,喂童小安喝了一口。 童小安搖了搖頭,胃已經不疼了。 “謝謝……”童小安不自覺脫口而出。 莫莫呆了一下,“小安,你在怪我……對不起,我其實……是希望你和……霽陽能重歸於好……” 一聽到夏霽陽這三個字,童小安的心猛地一哆嗦,熟悉的感覺又湧上心頭,失落,難過,絕望,痛徹心扉。 “你怎麽了?”見童小安面色有異,莫莫擔憂地問,“是不是胃又疼了?” “沒有,”童小安把頭放在莫莫肩上,“我這次回來……是不是錯了?” “你們又……吵架了?” 童小安點點頭,“我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我不想拖累他……我都已經放手了,他卻還是那麽恨我,討厭我……” 莫莫瞪大了眼睛,“你不辭而別僅僅是為了不想拖累他?” “那我能怎麽辦?雖然省裡沒有把爸爸離世的真實原因公布於眾,給他留了個面子,可那些閑言碎語難道能阻止得了嗎?”童小安不想提到這件事,一想到最最親愛的爸爸,她就難過得哽咽。 “所以那個時候你連我也不聯系,就是怕我們討厭你?”莫莫難以置信地問。 “我也怕拖累你和顧小樂,跟我這樣的人一起玩,恐怕外人也會說你們閑話的。更不用說夏霽陽了。”童小安扯出一個難看的笑,“那個時候,我跟他,就快要訂婚了,A市很多人都知道,而且他也是以女婿的身份給爸爸送行的……他家人肯定……壓力很大,他壓力更大。所以,我不想……” “你是個傻子嗎?”莫莫心疼死這個樣子的童小安了,她緊緊抱住她,“我們都不知道你怎麽了,我們都以為是因為叔叔的突然離世讓你一時間無法接受,我們都等著你回來重新開始……你這個傻丫頭,你一直不說,問你你都不說話。我們要是嫌棄你,怕這怕那,怎麽配做你朋友?” 童小安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 “莫莫,你願意原諒我嗎?我一廂情願地以為你們會不喜歡我,我……” 莫莫拚命點頭,“嗯,嗯,你什麽時候回來都可以,我一直是你最好的朋友。”她突然想起了什麽,“對了,這幾天夏霽陽和我輪流看著你,昨天你好像有點醒,是不是跟他說了什麽?我看他情緒有點不對勁,一會笑,一會又死死盯著你。” “不記得了,我迷糊中仿佛看到他送我的禮物了,然後又仿佛看到他的臉,我就喊他,可是我不知道是不是在做夢。”童小安努力回憶著,“他……人呢?” “噢,醫生說你今天應該會醒,我讓他回家幫你拿換洗衣服了。你的行李箱不是丟在他家嘛!” 童小安紅了臉。 “你讓他把箱子拿到醫院吧!我自己……” “你跟他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你那天晚上暈倒在外面,身上都是泥灰,是他第一時間把你送到醫院,又給你換了病號服!” 童小安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胸衣扣子已被解開,胸衣外面直接是病號服。心裡百般滋味。 “你瞧你!你拒絕歐陽睿時的果斷去哪裡了?還有經蘭州,高中那會兒你不是直接把星星瓶塞他懷裡了嗎?怎麽偏偏對夏霽陽猶猶豫豫的?”莫莫也不知道他倆怎麽了,隻察覺出那天晚上是吵架了。這兩個人,誰都不說,可急死她這個局外人了。 想當初在大理波羅家裡那次,夏霽陽騙童小安是他幫她換的衣服,莫莫和顧小樂都是知道的。可這次,莫莫笑著對童小安說,“這次是真的。” 不想童小安居然說,“莫莫,這事別讓其他人知道了,要不,夏霽陽的女朋友會誤會的。” “他女朋友?”莫莫以為這是夏霽陽對童小安撒的另外一個謊,作為局外人,她也不方便戳穿,只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