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熬夜後太過疲憊,寧秋硯回到自己的房間後沒吃多少東西。 而提著醫藥箱直接來到他房間的凌醫生,則對他們已經結束了獻血的事措手不及。 “哎,說是兩小時,怎麽突然提前了這麽長時間,你應該在早上一起床就立刻通知我。”凌醫生準備著消毒的物品,“傷口多少會殘留毒素,不及時清理的話你會一直頭暈難受。” 寧秋硯側過頭,盡可能露出脖頸:“我們昨晚在拚圖打球,沒有睡覺,到了早上才臨時決定的。” 凌醫生:“打球?” “是陸千闕和關先生一起打。”寧秋硯說,“我記分。” 凌醫生笑道:“這回又斷了幾根球杆?” 寧秋硯回答“三四根吧”,又問:“他們經常這樣嗎?” “也不算經常,如果在特別放松或者緊張的時刻,他們可能就不太能注意到手中的力道。”凌醫生一邊說,一邊戴著手套俯身,正要將浸了碘伏的棉球塗抹到寧秋硯脖頸上時,卻非常明顯地怔了怔:“這……” 寧秋硯回頭:“怎麽了?” 寧秋硯慢慢地放下鏡子,點了點頭:“嗯,下個月是最後一次。” “我怎麽了?”寧秋硯不免有些緊張,以為自己是哪一步沒有做好,“出問題了嗎?” 凌醫生的鏡片上有光線晃動,將他眼神裡的錯愕照得清晰。 凌醫生稍微松懈:“沒有。” 遠處的淡水湖像一顆藍寶石,與翠綠森林形成美麗畫卷。 坐在窗前單人沙發上的少年看起來很柔軟。 本該因毒素殘留而紅腫滲血的傷口,此時隻留下了兩個乾淨的小紅點,看起來就像是……在被吸食後,有人曾將傷口仔細地舔舐吮xī,用以清理。 他小聲道:“怎麽……會這樣?” 寧秋硯接過鏡子一看也嚇了一跳,立即想象出關珩抱著他時的姿勢,臉有點紅。可是,他卻對當時這樣凶狠的桎梏印象全無,也不覺得疼痛。 凌醫生神色微變,轉而取出小手電筒,扒開寧秋硯的眼皮觀察他的瞳孔。 而在寧秋硯纖細的脖頸上,除了那兩個小小的血洞,還留有極為明顯的指痕。 “我告訴過你,毒素反應是雙向的,隨著次數增加,吸食者可能會比較難以控制反應,像我剛才說的,他們在放松或緊張的時候不太能注意力道。”凌醫生說,“不過你不要太擔心,拋開關先生的自製力不談,你只剩下最後一次上島了,不會有危險。” 思考兩秒後,又說:“先生不會讓你出什麽問題,只是……” 手指留下的印子從後腦杓下方直至頸側,顏色呈輕微紫紅,能看得出那隻大手當時是以一個怎樣的狀態控制住寧秋硯的,即使寧秋硯根本不會逃走。 一切都還算正常。 隨後,又取出血壓檢測儀,查看寧秋硯的血壓。 凌醫生很清楚,這樣的舉動是不應該發生的,因為寧秋硯的血液太過特殊,而面對著產生了毒素反應、予取予求的獵物,對同樣產生反應的關珩來說,親密接觸的每一秒都是致命的誘惑。 凌醫生放下設備,找出一面小鏡子遞給他,說道:“只是留下了一些印子。” 紫紅指痕映在白皙的皮膚上,讓這具軀體仿佛被凌虐過,卻又因用力過度,處處都顯示著手指主人的克制。 時間還早,熹微晨光自窗外靜靜地灑入室內。 寧秋硯的眼睛偏圓,注視著某人時會顯得特別單純,讓人不忍欺騙。 凌醫生給他處理完傷口,隨後道:“這些印子先不用處理,但你要是覺得不舒服,就讓人來叫我。” 凌醫生離開後,寧秋硯在窗邊待了一會兒,然後挪動腳步來到浴室,對著鏡子查看自己的脖頸。 浴室的鏡子更大,指痕也看得更加清楚。 上癮。 關珩曾這樣直白地告訴過他,關珩對他的血上癮。 這句話是真的,因為從脖頸上的情形來看,關珩當時有點失控。 怕嗎? 寧秋硯承認是有一點的。 可是,更多地湧上他心頭的,是一種有些酥麻的感覺,讓他每個細胞都有些發癢,恨不能更深地被擁抱,被刺穿,血液被不斷地吸食也沒關系。 他微惱地捂住自己的臉,好幾分鍾後才靜下來,簡單洗漱完畢,便看也不看地往床上倒去。 床墊微彈,寧秋硯又記起了關珩的大床觸感,學著之前的姿勢那樣蜷縮了起來。 這是寧秋硯第一次在渡島的白天從早晨睡到下午。 大宅非常安靜,牆壁隔音性良好,只要將窗簾拉起來不讓光線進入,幾乎和夜晚沒什麽區別。一開始寧秋硯蜷縮在被子上,睡夢中感到寒冷,才摸索著胡亂拉過被子,躲進被窩。 他沒怎麽做夢,睡了六七個小時才醒,大宅裡仍然靜悄悄,聽不見一絲聲音,大概是因為關珩,人們於白日裡保持靜默的習慣已經刻入潛意識裡。 透過窗戶能看見遠處的湖邊有一些人影。 不是傭人,也不是吵著跳著的顧煜,一行人約有七八個,正緩慢地沿著湖邊行走。 寧秋硯忽然想起來今天的重要事件——關於渡島開發的三方會面。 他起身來到窗前,推開一扇玻璃窗,想要看得清楚一些。 這時正是下午,外面陽光充足。 天氣似乎比前一天要暖和了,微風拂過湖面與樹梢,吹起寧秋硯的黑發,讓他覺得舒適。 隨著那一行人的走動,寧秋硯大概確定了他們的身份。在這樣正式的場合,那些人們大多身穿正裝,怕冷的裹著長款薄羽絨,年輕的人則加了風衣。他們面向湖面,時而抬手指著某處,時而駐足交談,寧秋硯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但能看得出那有些嚴肅的氛圍。 寧秋硯伸出手,正要將推開的窗戶合上時,於那行人的末尾看見了一個身影,霎時僵住了動作。 那個人也穿著正裝,外加黑色大衣,是很低調深沉的裝束,卻那麽與眾不同,或許用出類拔萃來形容更合適。 因為角度關系,寧秋硯一開始並沒有看見他,這時才發現他身邊跟著頭髮灰白的康伯,與那一行人都保持著一定距離,身形挺拔,氣質優雅,雖說是配合考察的“富豪島主”,卻更像是個沉默的掌控者,並不插手,只是看著。 那人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麽,轉臉朝向大宅。 隔得這麽遠,又有森林枝丫阻礙,寧秋硯不確定對方是否在看這個方向,更加不可能看清那張蒼白而俊美的臉。 白船漂浮在湖面,湖水在這樣的光照下是更淺淡通透的藍。 那個人沐浴在燦爛的日光裡,與美麗絕倫的渡島景色融為一體。 陽光也照在寧秋硯的臉上,讓他呼吸停滯一瞬,黑眸呈現出純澈的琥珀色,嘴唇遲遲沒有合上。 陸千闕告訴他:“先生找了很久很久,才找到這樣一個你。” “動物血只是一種選擇方式,而你則是必需。”凌醫生也告訴他,為什麽他必須得上島來獻血,“極其微量的毒液需要先直接在你的體內產生反應,之後再重新被吸收,這樣才有意義。” 他想起了那幅畫,那幅絕美的海上日出。 想起了關珩曾說:“一旦開始就停止不了了。” 說,“我們不可能死於日光。” 昨夜輕柔悠揚的鋼琴曲忽然又響在了寧秋硯的腦海中,伴隨著並不存在的,大海浪潮拍打礁石的洶湧聲響。 * 寧秋硯沒有參加晚上的宴會,也沒有詢問任何人關於初次三方會面的結果,他只是個島上的過客而已。 大宅裡人手多,招待一場小型宴會綽綽有余,康伯還抽空讓傭人給他送了晚餐,顧煜隨傭人一起鑽進了他的房間——陸千闕也去參加宴會了。 “無聊。”顧煜說,“今天陸千闕不準我去找養殖場,說關子明他們會忙,我看也沒有什麽好忙的。” 寧秋硯猜陸千闕只是怕顧煜搗亂。 “先生也不準我來找你,說讓你睡覺。”顧煜悶道,“我都無聊一整天了!你們昨晚打球怎麽不叫我。” 寧秋硯問:“關先生……不準你來找我?” 顧煜點頭:“是啊,他好過分,親自對我說的。” 寧秋硯的心輕輕跳了幾下。 顧煜問他什麽時候走,能不能多在渡島留幾天,寧秋硯搖搖頭:“我要去參加一個考試。”見顧煜這麽苦惱,便問,“你不是也要上學嗎?為什麽要特地請假來這裡?” “我也不想的。”顧煜說,“陸千闕有很多仇家,他擔心他走太久,有人拿我開刀。” 寧秋硯:“……” 顧煜可不是誇張,他對寧秋硯說:“小寧哥哥你別不信,陸千闕真的有很多仇家等著抽他的血,扒他的皮,要不是背後有關先生,他都死一百回了。” 寧秋硯沒聽陸千闕說過這些:“為什麽?” “我也說不清楚,好像是關於什麽幻樂的。”顧煜嘟噥道。 寧秋硯怔了怔,幻樂,他已經很久沒聽說過這種東西了。 上次在N°見過Ray吸食,後來又引出了一些麻煩,都由陸千闕一手打理,陸千闕也明確地提醒過,若不是他好奇心作祟,他本來就不該知道這些事。 話題到此為止,寧秋硯清楚地知道關珩不喜歡他們討論這些,便在吃過晚餐後陪顧煜玩了一會兒遊戲。 沒多久顧煜睡去,由傭人背回了房間。 寧秋硯望向三樓卻沒有上去。 關珩和陸千闕,以及留宿在這裡的專家正在開會。 寧秋硯回到臥室裡,躺在床上望向天花板。 他的這一次渡島之行,就這樣結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