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痕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親眼看見“怪物”的存在,比在視頻裡給人的衝擊感要強烈很多。
  Ray以為像寧秋硯這種少年,縱然玩音樂、紋身、去酒吧,什麽都敢做,但只不過是命運對他不公,他就稍微叛逆了些,到底還是個溫室花朵,見到這樣的情景肯定會嚇壞。
  為此,他還和那些人打了招呼,想讓他們對寧秋硯的反應寬容點。
  但寧秋硯站在那裡,除了臉色發白以外,只是問了句:“你們在哪裡抓到的?”
  “怪物”身上除了那一對尖齒,沒有哪一處與普通人類長得不同。
  但是從它喉嚨裡發出來的嘶吼聲卻刺耳極了,和寧秋硯在視頻裡看過的一樣,絕對不是人類能發出來的聲音。
  Ray旁邊的一個人說:“我爸是開林場的,養了些雞鴨在林場,這東西偷偷摸進來,咬死了好多雞。”
  這附近十幾公裡遠的地方的確有個林場。
  那個人顯得有些不耐煩,說的很快:“我們以為是沒有冬眠的野獸,就放了個捕獸夾。”
  那是一雙漂亮至極的眼睛,眼睛主人優越的眉骨使得眼型非常深邃,而眼尾又微微上挑,冷淡之余令人感受到高貴,以及不可褻瀆。
  寧秋硯隻覺得惡心感鋪天蓋地而來。
  這一幕顛覆了不僅顛覆了他對世界的認知,也顛覆了他對生命的理解。
  Ray道:“那你也得等等我,我不開車你怎麽回去?”
  寧秋硯看著“怪物”腿上的夾子,明白了怎麽回事。
  “是第一次。”另外有人說。
  Ray在一旁對他說著話,他卻透過那些人看見驚人的一幕——“怪物”被松開後,臉上的傷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合攏。
  這雙眼睛與另一雙眼睛重疊了。
  寧秋硯一個人站在那裡,“怪物”若有所覺,側過頭朝他看了過來,那雙看不出任何人性色彩的眼睛也產生了變化。
  “我想回去了。”他說,“我不想看了。”
  “喂過的……”
  地面牆壁都散發出說不出的潮濕霉變的味道。
  也記得在養殖場時,關子明對他說的話:“在渡島傷口會好得很快。不管是什麽傷,只要他們不想讓你死,就都能好。”
  血濺射在牆壁上,傷口從唇角到耳後裂開,皮開肉綻,露出“怪物”口中白森森的一排牙齒。
  “等一下!”Ray追了上來,“你怎麽了?”
  視線上移,他又看向“怪物”的臉,對方的眼睛裡沒什麽神采,忍不住問:“他會說話嗎?”
  那人嗤笑一聲:“你想多了,它就是個貨真價實的畜生,只知道咬人,智商連狗都不如。”
  他彎腰乾嘔著,看到那人繼續用刀子劃開“怪物”的牙床,另一個人則趕緊遞上了容器,滴答滴答答,從牙床某處滴落了不少透明液體。
  他顧不得那麽多,轉過身大步朝外面走去。
  “怪物”還在沙啞地哀嚎著。
  “我想走了。”寧秋硯忽然說。
  Ray走過去和那些人一起看剛才的收獲。
  “怎麽越來越少了!”
  從耳後、唇角,像是電影裡才會出現的特效一樣,皮肉、血管,都在是幾秒內完全地愈合了。
  蘇見洲所說的不符合科學依據的事件就在他的眼前,真真切切地發生了。
  說著,那人在一旁的櫃子上翻找到什麽,吩咐另一個人取了油燈,一齊朝床邊走去。
  “喂它了嗎?”
  他記得自己掌心消失的傷口。
  所有人都朝他看來。
  “太少了。”有人咒罵道,“今天是不是第一次取啊?”
  不等寧秋硯反應過來Ray的意思,那把刀劃破了“怪物”的右臉,引“怪物”發出劇烈慘叫。
  它們瞳孔中央開始,縈繞了一圈難以察覺的深紅色。
  油燈的光影跟隨著他們的動作搖晃,寧秋硯看清了其中一人手中反光的刀。
  幾秒後,“怪物”眼裡那圈深紅色逐漸擴撒到整個眼球,黑色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雙魔鬼般的,血紅色的眼睛。
  Ray拉了寧秋硯一把,示意他退開一點,然後說:“別覺得它可憐,他們說上個月林場有一個失蹤的人到現在都沒找到,多半是被這東西咬死給吃了。”
  床上的鐵鏈在掙扎中哐當作響,尖叫聲刺耳。
  最後,只剩下臉上一些尚未乾涸的血液,再看不出一絲受傷的痕跡。
  漆黑的屋子裡很是逼仄。
  記得渡島那個被戳穿了腰,傷勢嚴重卻不用送往醫院的小工。
  寧秋硯噙著眼淚,被按了靜止鍵一般,徹底呆住了。
  寧秋硯嘔出眼淚,模糊了視線。
  寧秋硯無法反駁這個事實,隻好等著Ray倒回去和那些人打招呼。所幸Ray回來得很快,可能是以為他這下真的被嚇壞了,沒讓他現在就購買,也沒再多說什麽。
  他們走出場地,上了車,關車門時發出沉悶的響聲。
  Ray發動車子:“你怎麽樣?”
  寧秋硯沒有說話。
  Ray開了個沒什麽意義的玩笑:“這下你不會覺得是合成的了。”
  可能因為不是第一次見到,面臨剛才的情景對Ray來說是一件很輕松就能辦到的事。對他們來說,那不僅是一個能提□□業鏈的“怪物”,也是個嗜血的魔鬼,所以他們理所當然地在“怪物”身上獵奇,並加以殘忍的對待,天知道他們換了多少個折磨方式。
  笨重的越野車倒到一半的時候,場地裡忽然傳出來叫聲。
  兩人俱是一震,搖下車窗朝外看去。
  場地裡安靜一兩秒,緊接著慘叫聲四起,有人衝出棚圈,遠遠地,都能看到那人渾身是血,沒跑兩步就倒在地上不動彈了。
  有別的人也從棚圈裡狂奔而出,大喊著:“快跑!!”
    兩三個人拚命地跑向停車處,這樣一段距離鮮血都灑了一地。
  “出事了!”那個先前拿刀的人衝上他們旁邊的一輛車,胡亂道,“那東西逃跑,咬死了老三,快走!”
  Ray猛踩油門,車子在泥濘的路面濺起泥土。
  陡生變故,寧秋硯整個人猛地被慣性朝前一推,越野車已經狂飆了出去。
  “Ray!”寧秋硯從後視鏡裡看得到後方有人在奔跑,“後面還有人!”
  Ray表情大變,根本顧不得後方:“別管了!他們都有車!”
  “砰——”
  一聲巨響,跟在他們後面的車撞向一棵大樹。
  車子在空中彈起,再轟然落下,整個車頭完全變了形,冒出白氣。
  血跡、車禍。
  那些人和車漸漸變小。
  Ray腳下的油門一刻也沒放松,他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那片森林。
  *
  Ray開著車繞了很多圈,回到城裡天已經黑了。
  路上他們在加油站買了點吃的,中途停在一個靠近海岸線的山坡上,Ray打了好幾通電話出去都沒有人接聽,寧秋硯猜他是在確認今天死了幾個人。
  直到Ray的電話終於有人接了,他們才確認了只有一人死亡,還有一人重傷,那東西也逃了。
  Ray帶著寧秋硯,不敢立即回到城裡,也不知道去哪。
  最後Ray拿出車裡的帳篷支架在一塊空地上劃了一些痕跡,告訴寧秋硯:“有人問起的話,就說我們今天在這裡露營,別的什麽也不知道。”
  分別之前,Ray又對寧秋硯警告道:“不要報警,不然我們就完了。”
  Ray的語氣讓寧秋硯感覺自己真的是個犯罪嫌疑人,雖然今天發生的這些事真的讓他不再是一張那麽乾淨的白紙。
  他已經在心裡悄悄記下路線,想好要怎麽報警了。
  也許是看出來他的想法,所以Ray不僅帶著他繞圈,也沒有把手機還給他——寧秋硯快到家時才想起這一點。
  跑了一天,經歷了這樣的事,寧秋硯整個人都非常疲憊。
  他邁著沉重的步伐上了樓,開門,一進門就滑坐在地板上,止不住的嗚咽。
  蘇見洲說生活一定會變好的。
  他也曾經那麽以為。
  可是並沒有。
  生活不僅沒有變好,還往更糟糕的方向去了。
  “小狗狗,不聽話。”
  客廳裡忽然響起一個聲音,緊接著燈光亮起——陸千闕坐在他家沙發上,閑適地翹著一條腿,按開了他家的台燈。
  先前對方就一直坐在黑暗裡,悄無聲息。
  寧秋硯頭皮發麻,不知道到底要不要跑。一想到這對方可能也是那種生物,他就毛骨悚然。
  “騙了人就自己跑回來偷偷地哭。”陸千闕唇角上翹,“先生可不喜歡你這樣。”
  先生?
  寧秋硯想到關珩,不自覺地也開始汗毛倒豎。
  這麽久以來他都在和異類相處,而自己卻深陷其中,直到現在都沒辦法把對方從自己的心理抹去,這讓他感到無力而崩潰。
  他站起來,手中的背包落在地上。
  現在的他看上去很是狼狽,頭髮亂七八糟的,眼圈通紅,衣服上也染了些泥土,鞋子上還有青苔,倒真的像去泥坑裡打過滾。
  陸千闕心情似乎沒受影響,問道:“今天看見什麽了?”
  寧秋硯猛地抬頭,緊緊盯著陸千闕,渾身上下都在戒備,好像一頭警覺的、自我保護意識陡增的小獸。
  陸千闕都知道什麽了?
  難道他今天經歷過什麽,陸千闕都一清二楚嗎?
  “搞明白了嗎?”陸千闕笑眯眯的,“好奇心這麽重,哪裡都敢去,我們該拿你怎麽辦才好啊?”
  這時,陸千闕放在桌面上的手機響了,他優雅地伸出手,拿過手機接聽:“先生。”
  寧秋硯更加警覺了,他一瞬不瞬地看著手機,知道那是關珩打來的電話。
  陸千闕聽那頭說了什麽,朝寧秋硯看了一眼,道:“小壞蛋毫發無損。”
  幾秒後,陸千闕又說:“是的,他剛剛從外面回來,我猜他今天的經歷一定很豐富,您會有興趣知道的。”
  聽到陸千闕的話,寧秋硯慢慢放松了緊繃的身體,他忽然想起來一個事實,那就是從他簽訂協議的那天起,他就已經完完全全在他們的掌控中了。
  不管他們到底是什麽,他都逃不出他們的手掌心。
  寧秋硯盯著自己髒兮兮的鞋。
  然後,他胡亂地把它們蹬掉,亂七八糟地扔在門口,隻踩著襪子走向了長沙發,破罐子破摔地,把自己甩在了沙發上。
  反正也不會更糟糕了。
  他想。
  肩膀被拍了一下,他轉頭,看到陸千闕把手機遞給他:“先生叫你接電話。”
  寧秋硯機械地接過,不知道要說什麽。
  “寧秋硯。”關珩的聲音在那頭響起,“為什麽關機?”
  關珩的語氣和以前一樣溫和,寧秋硯迷亂了,他甚至有那麽一瞬間在想他是不是搞錯了。
  “……”
  關珩淡淡地說:“我想你需要一點懲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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