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全文完】 覆蓋整片群山的密林入目只剩下抽出新芽的枯枝， 相隔數裡，一眼就看到了遠處洶湧流動的瀑布。 鳳翎也不確定還能否在這裡找到蛇妖，黑霧彌漫不進一些高等階的秘境， 但此處的秘境等階不高，不一定能防得住汙穢侵入。 逐漸靠近瀑布， 附近新生的草叢中傳出細微的簌簌聲， 帶著幾句細小的低語。 “是菩薩姐姐？” “還有一個陌生人。” “不，不是人。” 說到這句， 幾道聲音頓時停了下來。 鳳翎撥開草叢看過去，就見幾條手臂那麽粗的蛇繃直了身體像筷子一樣躺在草叢裡，眼神無辜又驚恐。 她轉頭看了故淵一眼，故淵挑了下眉， 對幾條蛇點了一下，他們才相繼恢復原樣。 這才勉強接受，自己真的懷了個蛋。 “不必客氣。”蛇妖說罷，眼睛緩慢而沉重的閉上，再次陷入沉睡中。 “謝謝你的指點。”鳳翎撫摸著蛇妖的頭。 鳳翎將信將疑的看了一眼故淵，瞧他高大強健的身材，如玉的容貌，忽然就想象出他胸`前抱著一顆蛋安撫的模樣，噗嗤笑了一聲。 回到明霞澗，往日漂亮的院子落了不少灰塵枯葉。 一路見到的人都忙碌而親切，經歷過災難後，宗門中剩下來的一半是醫修，一半是道心堅定，短時間內修煉頗有成效的弟子。 徘徊在秘境中的蛇妖仿佛沉睡一般閉著眼睛， 鳳翎靠近後才發現它的身軀近一半都已經石化了。 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肚子，盡管並不相信自己能懷孕，還是順著故淵的意思，問蛇妖。 又在外遊歷兩個月後，時隔一年半，鳳翎再次回到了逍遙宗。 在小蛇的帶領下， 他們進入秘境。 行吧，都和龍睡過了，還有什麽事是不可能發生的。 看他困倦難醒，鳳翎憐愛地揉了揉他的耳朵。 鳳翎狠狠劈下了妖魔頭，看他們的屍身被赤焰燃燒的火燒成灰燼，收起劍來，在自己肚子上摸了一把。 肚子越鼓越圓，鳳翎不知道該怎麽對外解釋她懷了一顆蛋的事實，乾脆對外稱病說要休養一個月，待在明霞澗養胎。 有段時間看他，總會想起千年之前青梅竹馬，君臣相伴。近來看他，更多的是小意溫柔，互為依靠。 聽著它的肺腑之言，鳳翎感覺鼻子酸酸的，伸出手去在它頭上摸了摸。 焉語婉為人親和，很少在聖居殿呆著，大部分時間都在外做事，鳳翎這次回來也沒有在門中看到她。 感受到熟悉的氣息靠近，蛇妖睜開眼睛，溫柔道：“菩薩， 好久不見。” “唔……”故淵在睡夢中嗚咽一聲。 鳳翎清理了雜草枯枝，將院裡院外都打掃的乾乾淨淨，又種下了新的花。 “生靈都有繁衍養育後代的本能，等生下來，你的丈夫就會明白的。” 日落月升，一天天過去，她逐漸發現，自己的肚子隆起了一個圓潤的弧度。 “我懷了一顆蛋，特意來求問你生蛋孵蛋有什麽需要注意的事嗎？” 鳳翎一邊揉他的臉一邊笑：誰叫他讓她懷孕了呢，合該他多受點累。 他是龍，龍蛋當然由他來孵。 蛇妖的頭伏在地上， 安靜答：“滅世之災到來時， 黑霧侵入了秘境， 我的孩子們還太小，我便吸收了黑霧， 讓他們能健康平安的活下來。” 誰讓他天天說生蛋孵蛋的鬼話，搞的她都有點懷疑真的會生一顆蛋出來。 陽光照進屋裡，鳳翎睜開眼睛，平躺在床上伸了個懶腰。 蛇妖看了一眼她身旁的故淵，又對鳳翎說：“菩薩不必為我難過，生老病死是世間常理，我已經活得夠久了。能夠看到我的孩子平安長大，我在這世間再沒有遺憾了。” “你怎麽變成這樣了？”鳳翎擰起眉，蹲下`身到它面前。 微微一笑答：“只要別打破，用合適的溫度孵就好。” 身為龍， 他對百獸有著極為強悍的震懾力， 只要靠近，就會讓動物不受控制的僵直身體。 一路聽著弟子們恭敬的稱呼她為“師叔”，才發現當初與他同一階段入門的師弟師妹們，小部分沒有從黑霧中活下來，大部分是因為修煉多年的修為一朝散盡，接受不了這麽大的打擊，退出了仙門。 世上有些沉重，肚子圓滾滾的，腿上還纏著三圈龍尾，她已經習慣了每天這樣醒來，掀開被角，看到緊貼在自己身側的故淵，伸手揪了一下他的頭髮。 故淵每日都要耗費大量的靈力為給她安胎定氣，養得她精神飽滿，身體健康，連害喜孕吐都不曾有過，自己卻每日要睡上五六個時辰才能恢復過來。 今天也是充實的一天。 “這麽簡單？” 看著被窩裡的人，她時常恍然。 路上見了不少因黑龍滅世而遭災禍的人事物，鳳翎以為自己的心能堅硬如石，如今面對舊友，還是無法忍住愧疚。 這算是喜歡嗎？ 聞言，蛇妖也向她的肚子看過去。 應該算是，畢竟她想象不到自己床上睡的不是故淵而是別的男人。 她還是懂得少了，沒有人教過的人情世故，只能自己慢慢學，身邊還跟著一個比她更不懂人情世故的故淵，兩人要學的東西可太多了。 好在經歷了一年多的旅途，心性不似從前那般張狂，也品味到了細水長流，佳人相伴的妙處。 枕邊的男人悠悠拉長了呼吸，睜開惺忪睡眼，見鳳翎神色清明，反手抱在她身前，聲音沙啞道：“醒了？” “你睡飽了？”鳳翎整個手掌覆在他臉頰上，像是逗弄，輕輕揉搓。 “嗯。”故淵慵懶的應聲，手掌自然的下滑摸在了她鼓起的孕肚上，感應到肚子裡的龍蛋狀態良好，才放心地側過臉來，在她嘴上親了親。 “有沒有想過，給孩子取什麽名？”鳳翎忽然起了興致。 故淵思考了一會兒，啞然失笑，“還沒想到這裡。” “哈哈，我也沒想。”鳳翎也跟著笑。 會是一顆什麽樣的龍蛋呢？ 就連故淵也無法再化成完整的龐大的龍身，他們的孩子會是一條怎麽樣的龍？ 除了故淵外，鳳翎沒有見過別的龍，也就無法想象出除他之外的龍的模樣。 希望不是黑色的。 只要不是黑龍，什麽花花綠綠的顏色她都能接受。 時間一天天過去，臨產日逐漸靠近。 大概是故淵把她照顧的太好，以至於她都沒有想過生產會遭受多大的痛苦，哪怕見過生產的婦人累到脫力，也想象不到那樣的狀況出現在自己身上。 事實是，的確不痛。 她就在床上那麽一躺，稍微使了點力，然後就有一顆白潤的蛋被擠了出來。 忽略掉旁邊用靈力為她承受痛覺，驚心動魄到滿頭大汗的故淵，她把蛋包裹起來抱在懷裡，小小一顆，只有人類嬰兒三分之二的大小，又輕又圓。 真是一顆漂亮的蛋，鳳翎忍不住在蛋殼上親了一下。 抱著龍蛋，偏眼看坐到床沿上的故淵，還有力氣調笑他：“瞧瞧，這是你做出來的好事，還不來抱抱它。” 故淵接過龍蛋抱在臂彎中，眼睛從欣慰逐漸發紅，泛著水光，眨巴著眼睛就要擠出淚滴來。 屬實是讓他痛得厲害了，都哭了。 鳳翎心沒肺地往他肩膀上一靠，呼出一口氣。 不知為何，自己的眼睛也濕了。 一百年後，逍遙宗成為修仙界最大的門派，幾十年來也曾有過人開宗立派，但最終沒能長久的延續下來，只有逍遙宗一如往常繁盛，弟子遍布天下各處。 三年前，焉語婉壽終正寢。身為逍遙宗門中修為最高的鳳翎鳳翎長老接任掌門之位，將宗門上下治理的井井有條。 鳳翎宗門治下有三條標準。 遵從道心，不許投機取巧。 為民做事，不要高高在上。 品德端正，不搞勾心鬥角。 逍遙宗能人輩出，每隔十年都能出一位正道魁首，年年歲歲，流水落花。 扶仙閣的雕像換了一座，是逍遙宗的道祖身旁依偎著一條威武的龍。藏寶閣堆的越來越滿，都是上古傳下來的法器珍寶。逍遙宗美名流傳，萬古不朽。 在美名之外，宗門中也流傳著些許無傷大雅的小傳言。 聽說有人見過掌門所住的明霞澗中曾有兩條龍，一大一小，一粗一細，一白一紅，在澗水中嬉戲飛行。 聽說掌門十分寵愛她那見不得人的夫君，雖說平日裡略有打罵，但“掌門夫人”皮糙肉厚不怕打，越打感情越深。 聽說人前冷著臉不愛說話的“掌門夫人”，背地裡是掌門的小嬌夫，神態一放松下來，整個人都像盛開的玉蘭花，又美又勾人。掌門最吃他這一套，常常寵愛放縱，慣的“掌門夫人”不知天高地厚，才敢在宗門裡橫著走。 傳言只是傳言，即便是掌門最敬重的幾位長老也不能隨意進入明霞澗，關於掌門與“掌門夫人”的家事，旁人就只能聽聽傳言，聊作趣事。 崖邊亭中，女子坐在木椅上，微風吹拂著她一襲烈烈紅衣，如同業火紅蓮，點綴在青山綠水，是最吸引人的那個。 自從入了元嬰期，她的容貌便定格在了三十歲之前，如今已有百余歲，容貌性格仍有少女時的影子。 嘴裡嗑著瓜子，眼睛望向崖下澗水中順著水流遊動的父子二人。 時間過得很快，眾人都以為黑龍死在了滅世的黑霧中，時至如今，世間已經沒有幾個人知曉龍的存在。 這樣也好，他們父子兩個頭腦簡單又執拗，不以龍身見世人，也免去了不少紛爭。 過了那麽久，偶然想起從前得到的那本書，做過的那個夢，便覺得當下的一切都是最好的。 把一把爛牌打成天胡，她真幸運。 “故淵，我要去主山了，你帶著豆豆別玩到太晚了。”鳳翎站起身，對著山崖下喊。 聲音落罷，就見一條白龍從崖底衝上來，落在她面前。 失去了原本的力量，故淵如今的龍身只有從前的百分之一大小，但也有兩人粗。 他化成人身，一個箭步走到她面前，抱住了還沒來得及離開的妻子。 “我和你一起去，豆豆會照顧好自己。”說著，回頭看了一眼跟上來的小小的紅龍。 故宸看著爹娘抱在一起，乖乖的應了一聲：“我可以自己玩。” 他已經是一條一百歲的幼龍了，可以照顧自己。 鳳翎看了一眼越發乖巧的故淵和眼睛水汪汪的故宸，心道：他們龍是越活越年輕嗎，怎麽不見長大也不見老。 “好吧。”她摸上故淵圈住自己的手臂，摸索著抓住他的手。 小紅龍又飛回澗中。 鳳翎與故淵牽著手走過一段路，歲月悠長，時光靜好，漫漫長路，不求此時有盡頭。 “故淵。” “嗯？” “我好像愛上你了。” “現在才愛上？” “沒，應該是在八十年前，你和我在江邊看煙花的時候。”鳳翎回憶舊事，抓緊他的手，“那時候我想，有你在身邊真好……就像現在一樣。” 故淵停下腳步，側過身來在她額頭落下一吻，“我也愛你，一千一百二十年前，就開始愛你了。” 世事變化，唯愛長流。 他陪她走過漫長的歲月，一如當年許諾，白首不相離。 鳳翎眉眼彎彎，仰頭用鼻尖在他鼻尖上蹭蹭，笑的天真爛漫。 胸膛被愛意填滿，她感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這種時候，應該就是她那本書中無數次翻到過的，寫著【全書完】的地方了。 這個結局她很滿意。 今天對他說了“愛”，那從今天開始的每一天，她都會愛他。 肩膀撞著肩膀，腳步跟上腳步，日光照下的影子並肩而行，步步相隨，從未有一刻的分離。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