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坠玉

师萝衣与锦鲤小师妹争斗。 不甘心比了一辈子,败了一辈子。青梅终究比不过天降,最后连她的竹马未婚夫也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小师妹。 破庙濒死,无人殓骨。 就很气啊! 她骤然想起,很久之前,自己也曾赢过一次:她不可描述了小师妹看得和眼珠子一样的凡人兄长! 那日小师妹肝胆俱碎,目眦欲裂;她则神清气爽,扬眉吐气。 少年冷冷阖上眼,让她俩一起滚。 * 卞翎玉喜欢一个人,喜欢了数年。 他与她最亲近那一刻,却得知他只是她用来气他妹妹和心上人的工具。 少女将他遗忘六十年。 他守著她的仙山,守到垂垂老矣。 接天莲叶,苍穹瑰丽,他于破庙中为她敛尸,带她回家。 尽管她一辈子都没正眼看过他。 * 师萝衣大梦一生,重活一回,回到故事最初。 彼时她不知前因,也不晓后事。 但一扇门后,她莫名觉得那凡人少年可怜。 她无措愧疚,想逃避想走,最后仍然到了卞翎玉身边。 卞翎玉习以为常,以为又是一次羞辱。 他对她早已不抱期待。 但这一次,在他清冷如雪的死寂眸光中,少女执起他手,而后走过了一生困苦。

第四十二章 听戏
  第四十二章 聽戲
  兩人用完午膳,師蘿衣就帶著卞翎玉往半山腰去了。
  她今日要教訓的這隻熊妖,生性懶惰,搶了山羊精的洞府,還總去旁人洞府搶吃的,仗著自己皮糙肉厚臉皮厚,把方園幾裡的精怪都欺負了個遍。
  精怪們已經找符邱告了好幾次狀,符邱無法修行,又事務繁忙,自然不好去捉熊妖。
  師蘿衣想在回南越前肅清風氣,準備拿這隻熊妖開刀。
  她把卞翎玉帶到半山腰的山坡上,伸手給他把薄毯掖了掖:“熊妖莽撞,為了避免傷到你,你就在這裡等我可好?”
  卞翎玉自然不會有什麽意見,他在山坡上也能看見師蘿衣。她今日身著緗色的裙子,像不夜山上一抹流動的陽光,少女拎著大刀,進了熊妖的洞府沒多久,熊妖就被攆得吱哇亂吼。
  住在周圍,化了形的精怪,都跑了過來看熱鬧。
  師蘿衣在不夜山上,和她的父親一樣受愛戴,有些不僅僅是來看熊妖被懲處的,只為了看師蘿衣一眼。
  其中有一道目光最為明顯,是一個白金色頭髮的狼妖。他的模樣和符邱有幾分相似,正是符邱的獨子符蒼。
  師蘿衣把熊妖捆了,讓人把熊妖送過思過崖去,關個三十年。
  精怪們想在她面前多多表現,搶著這差事。人群分開,符蒼上前,他的眼睛只看著師蘿衣,說:“蘿衣,我去吧。”
  其他精怪面面相覷,倒也沒人敢和他搶。
  再怎麽說,他的父親符邱也是開山長老。大家都叫師蘿衣仙子或者小姐,符蒼從小就叫師蘿衣的名字,任母親和符邱怎麽說都不肯聽。
  師蘿衣不會在意這點小事,把拴著熊妖的繩子給了符蒼。
  卞翎玉在高處,把所有景象盡收眼裡。
  他神色淡淡,仿若冷玉雕琢,始終都很平靜。
  師蘿衣辦完了事,朝他走過來,道:“好了,回家吧。”
  兩人回去的路上,看見一群已經化形的精怪忙忙碌碌,許多人臉上都漾著歡喜,師蘿衣這才想起來。
  半山這邊的集市,今晚有人要表演皮影戲。
  不夜山雖然精怪居多,可也有些許凡人在這裡世代生存,師桓統治了不夜山一千六百年,人間的眾生百態,這裡也能窺見不少。
  若是師蘿衣自己,是不會喜歡看什麽皮影戲的,但她如今是有道侶的人了,道侶的情緒她也要好好照顧著。
  於是她問卞翎玉:“你想去看皮影戲嗎?”
  “那是什麽?”
  輪到師蘿衣吃驚了:“你沒看過?”
  卞翎玉才墜入人間十年,有七年都因為師蘿衣拿走了神珠在養傷,卞翎玉自然沒有看過什麽皮影戲。
  師蘿衣驚奇道:“你小時候,爹娘沒有帶你出去看嗎?”
  她以為每個凡人都看過皮影戲,至少聽說過。據她所知,人間年節的時候,街上就會表演這些,家裡凡是有小孩的,爹爹都會把他們抱過去看。
  卞翎玉說:“沒有。”
  “那你幼時一般都做什麽?”
  卞翎玉看著她清透的雙眸,沉默片刻,說:“被囚禁著。”
  她愣了愣:“誰囚禁了你?”
  “我的母親。”
  提到母親兩個字時,卞翎玉灰墨色的瞳中沒有半點溫度,像提到陌生人。
  師蘿衣也沒想到會聽見這樣的答案,她想起薛安口中他的身世,卞清璿如今又這樣待他。卞翎玉說起被囚禁時,眼裡沒怨恨,乾淨清明一片,仿佛沒有覺得這樣是不對的,這對於一個很小的孩子來說多麽殘忍。卞翎玉說得這樣平靜,她心裡卻輕輕一疼。
  師蘿衣明白這是卞翎玉不怎麽好的過往,就像他口中的“天行澗”,她沒有追問他,隻笑道:“沒關系,今晚我帶你去看。”
  卞翎玉注視著她:“好。”
  她黃昏時回去把最後一點事情處理完,言而有信,在天色黑下來後,帶卞翎玉去看皮影戲。
  四周黑漆漆的,只有表演皮影戲的那一點地方亮著。
  喜歡這類東西的,大多只是一些剛化形的年輕精怪,大多修士和精怪在漫長的生命裡,漸漸失去了對許多東西的喜愛和好奇。
  偏偏又在一直追求長生,甚至想要成神和天地同壽。
  師蘿衣作為不夜山的主人,並沒有想驚動誰,她只是想帶著自己家幼時被殘忍對待的道侶過來瞧瞧熱鬧。
  前面已經被小精怪們坐滿。
  師蘿衣帶著卞翎玉在後排坐下。
  烏壓壓的暮色下,這些修為不高的精怪聚精會神看著皮影戲台。她和卞翎玉坐在角落,不夜山夜晚吹來涼風,空氣中帶著杏花的香氣,師蘿衣看過去,才發現不遠處就有一片杏林。
  她重生的時候,尚且還是飄著鵝毛大雪的冬日,而今不知不覺,春日到了。
  上輩子和自己水火不容的人,此刻就頂著一張清冷的俊臉,跟著精怪們看向戲台。
    在幕後表演皮影的是一隻象妖和他的凡人夫人,很難想象它那般魁梧的身軀,能把皮影做得如此精致。
  精怪們喜歡的皮影戲,無非也是一些情情愛愛。
  今日這場皮影戲是說,一個男子高中之後,拋棄糟糠之妻,轉而娶了一位官家小姐。妻子在故裡一無所知,苦心拉扯他們的孩子,照顧重病的公婆,最後得知男子負心,下定決心要與他一刀兩斷的故事。
  這個皮影戲師蘿衣小時候也看過,沒想到這麽多年還在表演。她記得故事的後半段,男子被官家小姐各種糟踐,又因做官不慎被流放,才憶起從前夫人的好。可是已經為時已晚,他的夫人已經另嫁他人,生活得十分美滿幸福。
  許多年輕的精怪姑娘,看到一半,就在為故事中可憐的“夫人”抹眼淚。
  師蘿衣忍不住去看卞翎玉的反應,少年冷峻的容顏在夜裡她也看得清晰,他安靜得如一尊玉石,眼底並無什麽波瀾。
  沒有對“夫人”的同情,也沒對男子的痛斥。
  他就像一尊神像,冷冷地注視著人間。
  師蘿衣忍不住低聲問他:“好看嗎?”
  卞翎玉聽到她的聲音,垂眸看她,遲疑了片刻,低聲道:“嗯,好看。”
  她笑了:“胡說,你明明沒什麽表情,哪裡像是喜歡了。”
  卞翎玉確實無法理解,也不能感同身受。他對於自身遭受的苦難,都能平靜待之,更何況區區一個跌宕的故事。
  神之於蒼生,本就悲憫冷淡。他們可以犧牲在六界的安危之前,卻不會囿於眾生的小小疾苦,只有這樣的淡然,六界才能平衡長久地留存。
  卞翎玉一千歲的時候回到神域,從父親那裡得到的傳承便是如此。
  神君已經犯過這樣的錯誤,因此他抹去了傳承裡的神明之愛,臨死前告誡卞翎玉應當冷情,可以給未來的神後她想要的,卻不要愛上神後,步他的後塵。
  當初神族為卞翎玉選後,卞翎玉覺得選誰都無所謂。清璿跟他下界,他也隻把這個妹妹當做另一柄為眾生而戰的武器。大局當前,沒有男女之分,所有神族都要有犧牲的覺悟。
  而今卞翎玉看著眼前的少女,帶著花香的空氣中,她的披帛與他的衣衫交疊。
  他連神珠都給了她,卻也等不來她當自己的神後。
  他只能作為凡人,陪她走這一段短短的路。不甘嗎?他自問也有。但若重新讓他選擇一次,他還是會把神珠給她。
  他想要看師蘿衣好好活著,就像此刻,開心地活在不夜山中。
  “你不喜歡看皮影戲,那你喜歡什麽,你同我說,我替你尋來。”她長睫一眨一眨,很是認真,仿佛只要道侶開口,她義不容辭。
  卞翎玉沒吭聲,就只是看著她。
  他們前面就是一對山貓夫婦,春日來了,夜色又黑,皮影咿咿呀呀,蓋住了他們唇齒親近的聲音。眼見衣衫摩挲,更加不堪入耳。
  或許其他修為不高的精怪聽不見,但是師蘿衣和卞翎玉聽得清清楚楚。
  師蘿衣整個人都僵住,她見卞翎玉用那雙灰墨色的眸看著自己,她的表情有些艱難。
  “不、不好吧?”
  昨夜的事還歷歷在目,她就不該在這時問卞翎玉喜歡什麽。
  卞翎玉其實一開始並沒有這個意思,山貓夫婦之間的親近,並不足以撩撥神的欲望。但他沒見過這樣的師蘿衣,少女誤解了他想要在這裡與她親近,臉頰泛著紅,坐立不安。
  卞翎玉僅存的少年心性,只有在面對她時,才會生長得如燎原之火,於是他平靜地告訴她:“他們看不見。”
  少女白日拔刀都沒這麽緊張:“你……你確定要嗎?”
  卞翎玉淺淺彎了彎唇,師蘿衣顧著糾結沒看見。
  卞翎玉說:“嗯。”
  師蘿衣在心裡糾結半晌,一個聲音告訴她,還在外面呢,周圍這麽多精怪,她是堂堂不夜山的主人,怎可這般。另一個聲音說,你自己說了要做他道侶的,他連皮影戲都沒聽過,只有這一個要求,山貓都是這樣做道侶的,你還沒有山貓對自己的道侶好。
  她輕輕吸了口氣,下定決心:“要不,我們去林子裡?”
  卞翎玉看了眼她泛著紅暈的臉,還有濕漉漉的、可憐的眼睛,這會兒不想也想了,於是他說:“嗯。”
  皮影戲還在唱後半段,也是師蘿衣幼時最喜歡的半段,她第一次沒聽完就離席,心不在焉地和卞翎玉去了一旁的林子。
  人間這時候還沒到四月,仙山往往更冷些,杏花半開,進入杏花林,才能聞得到些香氣。
  林子裡有月光,反而比看皮影戲的地方更亮。
  師蘿衣一路走進來,心裡泛著莫名的羞恥,盡管她努力讓自己鎮定點,這很正常,昨晚他們都親了,今天她也能做得很好,很快就過去了。
  為了照顧道侶,她在卞翎玉面前半蹲下,她忍著發紅的耳根,抬起眼睛望著他,試圖和卞翎玉商量:“今天,你可不可以不那樣?”
  怎樣?
  他雖然沒說話,但是眼睛裡透露出了這個意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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