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坠玉

师萝衣与锦鲤小师妹争斗。 不甘心比了一辈子,败了一辈子。青梅终究比不过天降,最后连她的竹马未婚夫也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小师妹。 破庙濒死,无人殓骨。 就很气啊! 她骤然想起,很久之前,自己也曾赢过一次:她不可描述了小师妹看得和眼珠子一样的凡人兄长! 那日小师妹肝胆俱碎,目眦欲裂;她则神清气爽,扬眉吐气。 少年冷冷阖上眼,让她俩一起滚。 * 卞翎玉喜欢一个人,喜欢了数年。 他与她最亲近那一刻,却得知他只是她用来气他妹妹和心上人的工具。 少女将他遗忘六十年。 他守著她的仙山,守到垂垂老矣。 接天莲叶,苍穹瑰丽,他于破庙中为她敛尸,带她回家。 尽管她一辈子都没正眼看过他。 * 师萝衣大梦一生,重活一回,回到故事最初。 彼时她不知前因,也不晓后事。 但一扇门后,她莫名觉得那凡人少年可怜。 她无措愧疚,想逃避想走,最后仍然到了卞翎玉身边。 卞翎玉习以为常,以为又是一次羞辱。 他对她早已不抱期待。 但这一次,在他清冷如雪的死寂眸光中,少女执起他手,而后走过了一生困苦。

第三十四章 就绪
  第三十四章 就緒
  師蘿衣其實並沒有信心能說服宗主和長老們。
  山主成婚是大事,她才與衛長淵解除婚約,如今就說要與卞翎玉成親,若說他們相愛,誰會信?哪怕是心地仁善,為自己好的長老,也不會輕易同意,頂多讓她考慮幾年。
  但師蘿衣等不起,心魔再發作一次,她就會成為魔修。
  為了保險起見,她出發前先帶著卞翎玉去了一趟丹閣找涵菽。
  進去前,師蘿衣叮囑卞翎玉:“你和茴香在這裡等我一下。”
  卞翎玉便與茴香在門外等她。
  茴香心裡藏著事,心情微妙得很。見少年容色如玉,清冷出塵,怎麽看怎麽冷漠正經,完全不像答應師蘿衣這般荒唐提議的人。
  偏他確實答應了。
  茴香和卞翎玉並不熟,相處起來也沒有衛長淵那樣熟悉。但師蘿衣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她怕這件事最後發展到失控傷到師蘿衣,因此還是開口了。
  “公子可曾聽說過師桓道君?”
  卞翎玉側眸向她看來,他長眸如點墨,帶著早春的寒,似乎一眼就看透茴香想說什麽,有幾分沉默。
  茴香歎了口氣,心裡有點同情他,但還是說出了口:“道君的夫人身子病弱,也是凡人,當年夫人瀕死時,道君恨不能逆天改命,壓製修為不飛升,舍生忘死去搶神藥,修為掉落一個小境界,最後還是沒能救回夫人。這麽多年,道君始終沒能走出來,也無法再飛升,最後為了眾生,沉眠在妄渡海。”
  “小姐性子像道君,她單純執拗,茴香雖愚魯無用,卻不願小主人也走上她父親的路,將來拚盡一切留住你。我知公子並非想害她,那就好好守住自己的心,也別教她動情,可否?”
  卞翎玉不知茴香是何時看出來的,但心思被人知道,他卻沒有半分在意,平靜地說:“我沒打算讓她知道。”
  茴香聽出他說的是實話,有幾分放心。
  更多的,此時是說不出口了。
  因為雷厲風行的刀修少女拿著一瓶藥出來了,師蘿衣道:“你們在聊什麽,什麽不讓誰知道。”
  茴香看一眼卞翎玉:“我們說,成親真相不可讓宗主知道。”
  卞翎玉默認,他一眼就看出師蘿衣不對,目光落在她小腹上。
  師蘿衣沒想到他這麽敏銳,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從荒山回來,她心情就一直很好,笑著指了指自己的小腹,玩笑道:“那自然不能讓宗主知道,卞翎玉,你要不要感受一下,我肚子裡面咱們的孩子。”
  茴香險些嗆到。
  卞翎玉還算冷靜,他清楚自己那日根本就沒在師蘿衣體內……她當時眼睛通紅,又慘又凶,明顯被心魔控制了,卞翎玉卻清醒得很,他明白她可能會後悔,所以最後關頭一直固守精關,極力忍耐,沒有讓事情發展得更糟糕。
  卞翎玉看了眼就明白過來,問:“息寧丹?”
  “你真聰明。”師蘿衣誇他,“看來你沒少看丹書,若你也能修煉就好了,你一定比卞清璿還要厲害。”
  茴香看見那冷冰冰的少年,眼角眉梢的淡漠化去了些。他一雙修長的手始終掩蓋在披風下,沒有不知分寸去碰她肚子。
  師蘿衣以為他還是不想碰到自己,也不感興趣這個逼真的丹藥:“走吧,現在應該沒問題了。孩子都有了,他們再反對也沒用。”
  茴香快被他們給嚇死,刀修耿直狂妄得令人害怕!剛剛有一瞬,她還真以為師蘿衣和卞翎玉有了什麽。
  還好沒有,還好沒有。
  師蘿衣預想清正堂一行並不順利,她拿出了師桓留下的掌山印,把宗主和八大長老都叫來了。
  宗主的臉色有些難看,陰惻惻地看著師蘿衣手中的掌山印。
  師蘿衣見他眼裡一閃而過的嫉恨,心裡隻覺快意和好笑。宗主處處不如父親,年輕時,父親不願做宗主,他才有得當。而為了被擁戴,宗主當即打下一枚掌山印,親自交給師桓,許諾見印如見宗主,這才得到眾人認可。
  這是宗主年輕時卑微怯懦的證明,師桓一生磊落正直,顧及師兄,從來沒有拿出來過。師蘿衣前世敬重師伯,再艱難也沒動用掌山印。
  如今看著宗主掩蓋不住的陰沉,師蘿衣有些明白過來為何宗主前世要那樣對自己,而不是設計殺了自己。宗主一生不如師桓,活在嫉恨的陰影之下,一直不得突破。
  宗主儼然把自己看作了年輕時的父親,他要自己也經歷他當年的不甘和屈辱,他誇獎讚揚卞清璿,不遺余力貶低自己。這樣做,就仿佛宗主在狠狠打壓師桓一樣。
  修士需要契機,來渡過心中執念。
  或許自己狼狽到死的那一日,也是宗主突破的那一天。
  但這輩子,就算自己死了,也不會讓宗主得償所願。
  聽完師蘿衣的來意,在場眾人面面相覷,皆是沉默。雖然歷來刀修臉皮不薄,但這這這……有了孩子是不是太荒唐了些?
  唯有涵菽靜默不語。師蘿衣先前就與她通過氣,她心裡震驚宗主對不夜山的惡意,但她本就只是師桓好友,自然偏幫師蘿衣回家,救醒師桓。
  因此涵菽出來替他們作證:“既然孩子都有了,宗主不若成全他們。”息寧丹珍貴,縱然是宗主,也看不出真假。
  另一個長老皺眉:“蘿衣,你真心悅這個凡人?”
  師蘿衣點頭,她偏頭去看卞翎玉。
  這種時候,其實就應該拉一下卞翎玉的手,或者親一親他,來證明他們情比金堅。可看著卞翎玉神祇一般的臉,對上他的墨灰色若琉璃的瞳,她在所有人的視線下,想要心一橫,又莫名下不了手。
  卞翎玉淡淡地看著她,又看了眼她縮回去的手。
  這世間唯愛與不愛,最難掩藏。
  師蘿衣乾巴巴地站著:“……”算了,應該沒事,還好先弄了個孩子。
  宗主略微陰冷的眼神看看師蘿衣,又看看卞翎玉。一言不發,一根冰錐朝著師蘿衣的肚子射去。
  師蘿衣萬萬沒想到宗主會動手,那冰錐看上去鋒利無比,速度並不快,她震驚之余滿心疑惑,下意識要抽刀抵擋。
  一隻修長的手卻在她動手之前,握住了冰錐。
  卞翎玉握著冰錐,看向首座上的人:“宗主何故傷她?”他到底沒有師蘿衣那樣厚臉皮,說傷他孩兒的話。
  子虛烏有的東西,卞翎玉不會有感情。
  師蘿衣人都要不好了,她覺得卞翎玉真是瘋了,那冰錐能削掉他的手,他一個凡人不知死活也敢去攔!她連忙去看卞翎玉的手:“沒事吧,你伸手做什麽!”
  少年冰冷的手掌,就這樣落在了她的掌中。
  卞翎玉偏頭看她,觸及到師蘿衣掌心的溫度,他手指不自禁蜷縮。她卻沒注意,氣得不行,看見卞翎玉手上沒傷痕才松了口氣,瞪著宗主。
  “師伯想做什麽?”
  宗主解釋道:“別緊張,我只是擔心你滿心嗔怨,不甘衛家退婚才拿這種大事當兒戲。而今見他不惜受傷護你,師伯就知你們心意。既如此,你們要成親,自然沒人反對。”
  果然,冰錐掉在地上,化作煙霧。
  諸位長老也恍然大悟。
  師蘿衣出了一身冷汗,暗道這老東西狡猾,若非卞翎玉聰明,她就要被他擺一道,有孩子都不一樣成得了親!
  宗主道:“你要回不夜山成親,也是應當,但當初你父親在不夜山鎮壓了許多妖獸,妖獸凶惡,你年紀小,你的道侶又是個凡人。我既然答應了師弟護你,你們成親後,還是回到明幽山來吧,我也好看顧你們。”
    師蘿衣看向他,笑了笑:“好啊,那就多謝師伯了。”
  宗主一直在觀察她反應,本來還以為師蘿衣已經知道了什麽,見她滿口答應再回來,他又懷疑自己疑心病重,她其實什麽都不知道。
  師蘿衣和宗主各懷心思,但好歹回不夜山成婚一事定下來了。
  師蘿衣這次回不夜山,就沒打算再給宗主,她心裡有了應對之策。
  兩人踏出大殿,茴香迎上來:“怎麽樣?”
  茴香的視線落在兩人相握的手上,師蘿衣低頭看了眼,卞翎玉一直沒掙脫,顯然很信守承諾配合她,師蘿衣卻不敢佔他便宜,她至今還記得那句,若再敢那樣招惹他,他們之間,先死一個。
  自己是死不了的,她怕卞翎玉“不堪受辱”。師蘿衣連忙放開了他。
  她對茴香點點頭。
  師蘿衣心裡仍有些疑惑,問卞翎玉道:“你早就看出宗主的計謀了嗎?當時為何要伸手去握冰菱?那樣很危險。”
  卞翎玉收回手,指尖還殘留著少女掌心暖洋洋地溫度,他沉默片刻,簡短而冷硬:“是,看出來了。”
  師蘿衣忍不住低聲訓道:“那也不行,萬一你猜錯了,那冰菱是真的怎麽辦?下次別這樣了。”
  卞翎玉看她一眼,這回別過臉,根本不搭理她。
  茴香覺得,他顯然壓著幾絲冷冷的氣。一開始她還不解,直到聽見師蘿衣道:“你演得真好,連宗主都信了!本來說好我來的,可是我不擅長這個。”
  茴香恍然大悟。
  難怪卞翎玉氣,師蘿衣怎麽連演一下心悅他都演不好,還讓他下次別演了。
  這恐怕已經不是氣,是連這樣清冷的人,也沒法控制的傷心。
  但卞翎玉的冷怒並沒有維持多久,因為拿了宗主的手諭,他們可以光明長大地回不夜仙山了。
  親事訂得倉促,又有諸多事宜要準備,他們今日就得回去。
  帶著卞翎玉和茴香重新回答不夜山的那一刻,師蘿衣心裡有些恍惚。
  她表面是三年沒回家,其實已經有六十多年沒見過不夜山。
  但刀修的性子並不拘泥於傷感,她想起卞翎玉是第一次來,笑著對他說:“我帶你去看看不夜山!我沒騙你,不夜山真的很美。”
  山頂之上仙宮巍峨,人間料峭春日,不夜山卻暖意融融,無數冰蓮在山頂開放,半山還盛放著野花。
  師蘿衣興奮得像個久未歸家的孩子,指給卞翎玉看:“那上面還有溫泉,山中有清泉和湖泊,後山四處都有靈獸,有的已經修成精怪,父親從不傷害它們,它們就在此處修行。”
  卞翎玉沒有打斷她,安靜地聽她說。
  “你知道不夜山為什麽叫不夜山嗎,因為這裡是離月亮最近的地方,仙宮之上,仿佛伸手可摘月,月華之下,仿佛沒有黑夜。”
  她說的這樣開心,他也跟著看過去,不夜山確實是至純至淨之地,難怪宗主妒忌,也難怪會養出師蘿衣這樣的姑娘。
  “你的家呢,卞翎玉,你以前住在哪裡?”
  “天行澗。”
  “好奇怪的名字,是人間某座城池嗎?”
  不,是天火焚燒的牢籠,是少時幽囚他七百年之地。只有惡鬼與骷髏,滿目黃沙,寸草不生。
  只有當他的尾巴長出來,母親才會來到那個屋子,他才能見到一個活人。
  卞翎玉回答師蘿衣時語氣如常,並沒有帶著對天行澗的厭惡和畏懼。但那個地方一點都不美好,沒有什麽值得與她說的,師蘿衣追問了幾句,見卞翎玉不想多說,也就作罷。
  他們回到仙宮的路上,無數靈獸和生出靈智的精怪,圍繞著師蘿衣飛,大家語氣興奮,奔走相告:“蘿衣小姐回來了!”
  “不夜仙子回來了!”
  很快,師蘿衣連肩膀上,都趴著兩隻單純的草靈。他們爭搶著要與她親近,一時間七嘴八舌,好不熱鬧。
  “仙子,不夜山外好玩嗎,你這幾年過得如何?”
  師蘿衣搖搖頭,她在明幽山有多不受歡迎,在不夜山就有多少人喜歡她。
  真正回到這個地方,才讓她想起六十年前的自己是什麽樣。
  想起這些年被宗主和卞清璿褫奪的點點滴滴。
  卞翎玉在旁邊看著她,他垂下眸,若非她當初遇見了他們,興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那一日,她不該於萬千屍骨中,撿回他和卞清璿。
  大婚倉促,一切只能從簡。
  整座山的山靈收到命令,都動了起來,熱熱鬧鬧地布置。他們懵懂得很,沒問師蘿衣的道侶,為何成了卞翎玉。
  師蘿衣也很忙,她絞盡腦汁,做出一隻又一隻靈鶴,邀請父親的朋友。
  只有這樣,她才能在大婚當日拿回不夜山,她忙得甚至沒時間看顧卞翎玉,乾脆把丁白夜接了來。
  知道是假成親,茴香又早早警醒過卞翎玉,卞翎玉本就是冷情克己之人,只打算幫她拿回不夜山,直到山中負責屋子布置的狐狸過來讓卞翎玉去看屋子。
  “仙子還在做靈鶴,說讓公子看看即可,那公子看可還滿意?”
  狐狸掐著嗓音,語氣很蕩漾。
  卞翎玉抬眸看去,看見滿目大紅,最醒目精致的就是一張床,床後有半遮半掩的魚戲蓮花屏風,還有一個能容得下兩個人的浴桶。
  桌上點著熏香,卞翎玉一聞,就知道加了東西。
  狐狸笑嘻嘻,口吐人言邀功道:“床榻不大但結實。公子放心,折騰不壞。熏香不會傷身,能強身健體呢,小白他們說,公子如今不便,也許需要這個。”
  卞翎玉握緊了扶手,盡量讓自己平靜些。
  師蘿衣顯然不懂什麽叫“知人善用”,她竟然讓山中狐狸精來布置。狐狸精眼裡能有什麽?
  “換了。”他沉默片刻,低聲道,“別弄這些。”
  不可能的事情,他從一開始就不會去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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