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坠玉

师萝衣与锦鲤小师妹争斗。 不甘心比了一辈子,败了一辈子。青梅终究比不过天降,最后连她的竹马未婚夫也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小师妹。 破庙濒死,无人殓骨。 就很气啊! 她骤然想起,很久之前,自己也曾赢过一次:她不可描述了小师妹看得和眼珠子一样的凡人兄长! 那日小师妹肝胆俱碎,目眦欲裂;她则神清气爽,扬眉吐气。 少年冷冷阖上眼,让她俩一起滚。 * 卞翎玉喜欢一个人,喜欢了数年。 他与她最亲近那一刻,却得知他只是她用来气他妹妹和心上人的工具。 少女将他遗忘六十年。 他守著她的仙山,守到垂垂老矣。 接天莲叶,苍穹瑰丽,他于破庙中为她敛尸,带她回家。 尽管她一辈子都没正眼看过他。 * 师萝衣大梦一生,重活一回,回到故事最初。 彼时她不知前因,也不晓后事。 但一扇门后,她莫名觉得那凡人少年可怜。 她无措愧疚,想逃避想走,最后仍然到了卞翎玉身边。 卞翎玉习以为常,以为又是一次羞辱。 他对她早已不抱期待。 但这一次,在他清冷如雪的死寂眸光中,少女执起他手,而后走过了一生困苦。

第二十九章 流放
  第二十九章 流放
  師蘿衣沒精力管卞清璿的古怪,把卞翎玉的傷給涵菽形容了一下。
  涵菽頂著一張高冷的臉,直截了當道:“若真是蒼吾獸,那就不必治了,橫豎都是一個死。”
  “……”
  “但若是其他妖獸咬傷的,你從丹閣領些昊元丹讓他服下,養一段時間就能好起來。”
  事已至此,師蘿衣只能相信卞翎玉說的話,傷口並非蒼吾獸咬的,她拿了涵菽的手諭去領丹藥。
  明幽山對於丹藥管控嚴格,弟子們領走哪些丹藥都會登記在冊。巧的是,方才看也不看她一眼的卞清璿也去了丹閣裡。
  她守著一個丹爐,旁邊幾個師兄喋喋不休在關懷她的傷勢。
  “師妹身上的傷這麽重,到底是哪個歹毒的傷了你,說出來,師兄給你報仇。”
  “對,咱們丹閣也不是好惹的,打不過,咱們就給他下腐肌丸,碎骨丹!”
  師蘿衣剛好一隻腳踏進了閣樓,發現他們口中的“歹毒”之人恰好是自己。
  師蘿衣的步子頓了頓,下意識的,她警惕地看向卞清璿。師蘿衣覺得頭疼,偏偏在這個時候撞見這幅場景,若卞清璿柔柔弱弱來一句不怪師姐,都是清璿自己的錯。恐怕她身邊那些瘋狂的弟子也不會給她昊元丹了,像他們說的,會給她一瓶腐肌丸。
  火光跳躍在卞清璿身上,她看了一眼師蘿衣,臉色冷冰冰的,沒有像以前一樣給師蘿衣下絆子,反而率先轉開了目光,重新盯著丹爐。
  卞清璿不吭聲,師蘿衣拿丹藥就出乎意料地順利。
  師蘿衣取了丹藥路過她,卞清璿仍然沒有抬眸。卞清璿的師兄弟許也覺察到了不對勁,沒有再絮絮叨叨去打擾她,各做各的事,一個個在卞清璿面前,安靜得像小綿羊一樣。
  師蘿衣瞥了一眼這幅違和的場景,不得不再次懷疑卞清璿身上有種神秘的力量,誰靠近她,誰仿佛就會變傻,成她手下紙人。
  師蘿衣自身難保,也救不了這群人,拿了丹藥就重新回了卞翎玉的院子。
  一來一去,天色已經晚了,丁白落了鎖,她敲門,示意自己想去給卞翎玉送藥,一向爽快的丁白,這次支支吾吾:“師姐改日再來吧,公子睡下了,不見客。”
  師蘿衣隻好把丹藥交給丁白,細細叮囑他喂給卞翎玉吃。丁白點頭如搗蒜,收下了丹藥。
  師蘿衣道:“我之後再來看他。”
  丁白張了張嘴,想起屋子裡那位的情況,還有那隻蒼吾獸,小臉泛白,真想說師姐你快跑吧別來了,但他不敢說出真相,也不敢替卞翎玉拿主意,生怕被屋裡那位的骨刺殺了,苦著小臉點點頭:“師姐你晚幾日來也沒關系,我會好好照顧公子的。”
  師蘿衣一離開,丁白躡手躡腳地回到院子。
  滿院子的梨花樹,在靈力暴動下全部枯死,連往日去廚房偷米的老鼠,也全部化成了黑灰。
  丁白顫巍巍走到卞翎玉臥房外:“公子,蘿衣師姐離開了。”
  卞翎玉冷冷地應了一聲。
  “你也走,留下會死。”
  丁白看了他一眼,只見卞翎玉半邊臉都覆蓋了銀白色的鱗片,放在被子外的手,哪裡還有原本修長的模樣,那分明是一隻銀色利爪,鋒利程度極為可怖,輕輕搭在被子上,就把被子劃破。
  而從他身上伸出來的骨刺,正洞穿了蒼吾獸的心臟,把蒼吾獸死死釘在地上。
  昔日在明幽山作威作福的蒼吾獸,無力趴在地面,哼哧喘氣,瑟瑟發抖。
  這一幕明明看上去很可怕,但丁白卻莫名覺得怪誕而華麗,像是祭祀般神聖莊嚴。卞翎玉身上的鱗片,泛著美麗冰冷的光澤,竟比世間最溫潤的玉石還要好看,吸引人想去跪拜。
  若是八歲的丁白,還會相信卞翎玉中了妖毒才會變成這樣。
  如今過去三年,丁白也沒了那般好騙,一看卞翎玉這個模樣就不正常,不可能只是中了毒。
  丁白膽子不大,他和卞翎玉相處了三年,雖然有些感情,可是這點感情遠遠比不上自己的命重要,他張了張嘴,訥訥道:“那……那我給公子添好炭盆再走。”
  卞翎玉閉著眼,沒理會他。
  丁白小心翼翼過來,熟練地在屋裡生了炭,又吹熄燭火,最後把丹藥放在了桌上。
  小孩跑出去,猶豫良久,在門外對著卞翎玉磕了一個頭。磕頭聲響在黑夜中,擲地有聲,丁白最後看了一眼卞翎玉,跑出了院子。
  今日是初一,原本是卞清璿送丹藥的日子,但卞清璿沒有來。師姐一直說公子執迷不悟。昨夜他們反目後,卞清璿已經不會再管公子了。
  丁白很早就隱約感覺到,在宗門中,師姐認可的人,才能活得好,而今師姐想要公子跌入泥淖。自己留下師姐或許會殺了他,這不是開玩笑。
  小少年走進黑夜中,最後回頭看了眼院子,心裡難免也有幾分悵然,不知道他今後怎麽過。
  公子,保重,我不會說出去的。
  他離開卞翎玉沒看一眼,卞翎玉隻睜著墨灰色的瞳,看著天邊。
  天幕泛著冷,今夜看不見月。
  卞翎玉對丁白沒什麽感情,當年他母親抱著弟弟離開,卞翎玉都不是很傷心。
  母親說,他們這一族,都是冷心冷清的怪物,除了對伴侶的佔有與禁錮,冷漠得令人發指。她還詛咒他,長大後,永遠也不得所愛。
  滌魂丹殘余的作用抵不過蒼吾獸的毒,卞翎玉才會顯出真身,之後他會慢慢變成先前那個體弱的凡人。
  至於師蘿衣,他闔上雙目。卞清璿總說他在望著鏡花水月,但卞翎玉其實從未期待。
  卞翎玉很清醒,他這幅逐漸殘破的軀體可以帶著尊嚴變老,可以死去,但不可以像父親一樣,忘記職責,發瘋發狂。
  在隕落之前,他必定得先殺了那幾個墮天的畜生。這才是他該做的事,他惟願師蘿衣能走得遠,也只能看著她走遠。
  他銀瞳清冷,不化蟾已經死了,從他手下逃竄的只剩朱厭之魂。
  師蘿衣本以為自己很快就能去探望卞翎玉,沒想到第二日傳來噩耗,花真夫人仙逝了。
  花真夫人是衛長淵的母親,年輕時為了救衛父,中了劇毒,之後身體一直不好,衛父為了讓她活著,尋了不少靈丹妙藥,拖了這麽些年,終於在昨夜病逝。
  師蘿衣得知以後,連忙與茴香前往衛家吊唁。
  臨行前,她托人告訴丁白,說自己會來就去探望卞翎玉。卞翎玉目前有卞清璿照料,想來不會出去。
  她們趕到時,衛家處處掛上吊唁的白布,衛長淵一席白衣,沉默地跪在堂前,為母親守靈。
    師蘿衣記憶裡的衛父向來從容鎮定,此時臉上卻帶著掩蓋不住的疲憊,仿佛一瞬老了十歲。
  衛長淵跪得筆直,他的輕鴻劍解了下來,不看任何人,也不說話。
  師蘿衣上了香,回頭看見他,想起自己母親當年去世,她也有很長一段時間走不出來。
  當時是衛長淵帶著她,一起走過了童年的苦厄。
  而今他們都長大,身份也不同,她卻沒辦法再像衛長淵安慰自己那樣安慰他。
  師蘿衣知道衛父甚至不希望自己在這裡多留,因為自己對他們來說,已經不是一門好的姻親。
  因此吊唁完,師蘿衣就離開了。
  出去時,師蘿衣看見了薛嬈。
  薛嬈對著她哼了一聲,面露得意,她興衝衝跑去與衛長淵跪在了一起,輕聲細語說著什麽。衛長淵卻看也不看他。
  薛嬈是薛安的妹妹,她家世好,家族勢力這百年也如日中天,最重要的是,她從小就喜歡衛長淵。很早以前還因為嫉妒險些和自己打一架。
  她出現在這裡,師蘿衣便立刻明白,薛嬈是衛宗主為兒子定下的下一門親事。難道這就是前世衛長淵沒有和卞清璿在一起的理由?
  明明如此合理,師蘿衣說不上來哪裡古怪。
  總之衛長淵最後也沒娶薛嬈。
  師蘿衣作為前未婚妻,隻遠遠看了他們一眼。薛嬈天真浪漫,顯然不懂衛長淵的傷心,隻把這當成一場可以培養感情的玩笑。而作為長淵師兄善解人意的心上人卞清璿,衛伯父也不可能讓她來衛家。
  師蘿衣在心裡歎了口氣。
  她也沒作多余的安慰,去了人間的東海一趟。她記得衛長淵曾說起過,海裡有一種妖獸,叫做長明獸,其體內之珠,可保萬年光明。
  爬上來那一日,她精疲力盡,累得連一根手指頭也不想動彈,臉色蒼白得像厲鬼。
  海裡無日夜,看不見天幕,師蘿衣還以為隻過去了一日,沒想到聽茴香說,才知道已經過去五日了!
  茴香在岸邊等,見她一直沒回來,都快急哭了。趕緊過去扶她:“小姐沒事吧,怎麽把自己弄成了這幅樣子。”
  師蘿衣說:“沒事。”
  她低頭,看向手裡的珠子。
  那是一枚圓潤的珠子,在陽光下,散發著瑩潤美麗的光芒。
  茴香愣了愣:“這是什麽?”
  師蘿衣解釋道:“這叫長明珠,從長明獸體內取出來的。昔日我母親去世,長淵師兄給我講故事,說他母親身子也不好,他或許有一日會和我一樣失去母親。他說他也會害怕那一日到來,屆時,他想為母親尋一顆長明珠。花真夫人怕黑,長明珠握在手中,世間就再無黑暗。”
  “我小時候,”師蘿衣說,“不太懂事,還愛哭,說起來,花真夫人還照顧了我好長一段日子。她仙逝我沒法為她做更多,只能惟願她不受黑暗困擾,永沐光明。”
  茴香聽罷,眼眶一酸。
  她明白,小姐找來長明珠,等於斬斷與衛長淵最後那一絲緣分,此後他們再無可能。
  師蘿衣把裙子弄乾,又將長明珠交給茴香:“你替我給衛宗主和師兄吧,我如今的身份不再適合安慰他們,避嫌要緊。願來得及趕上花真夫人下葬,望她往生之路走好。”
  她在海裡泡了五日,還與擅躲藏的長明獸打了許久,累得精疲力盡。
  茴香小心收好長明珠:“那小姐呢?不回衛家了嗎?”
  師蘿衣搖頭:“我得先回去一趟,看看卞翎玉如何了。”
  海底不知時間流逝,她也沒想到這一去就過去了好幾日。
  不過卞翎玉有卞清璿,不認識自己之前,卞翎玉就一直過得很好。卞清璿以前對哥哥好,在明幽山出了名地受人稱讚,若那像卞翎玉說的,不是蒼梧獸之毒,她的確不必擔心。
  師蘿衣從地上起來,往明幽山走。
  茴香揣著那顆長明珠,折返回衛家。
  師蘿衣怎麽也想不到,她回去以後,卞翎玉的院子已經空了,院子裡光禿禿的,花草樹木全部枯死,只剩一個空蕩蕩的屋子。
  丁白不在,卞清璿的結界也不見了。
  入目觸目驚心,有種物是人非之感。如果不是師蘿衣確信隻過了短短數日,還以為已經過去了幾十年。
  她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攔住一個外門弟子和他打聽:“這位師弟,你知道原本住在東苑的卞翎玉去了哪裡嗎?”
  弟子不認得她,臉蛋很快紅了,知無不言:“你、你是說三年前上山那個卞師兄?他是外門弟子,本來住東苑這樣好的院子就不合適,師門以前看在清璿師姐的面子上,才對他多加照拂。前幾日,聽人說,他不僅不是清璿師姐的親兄長,還是當年殺害卞家父母馬賊的奸生子,這樣的人,怎麽配以師姐兄長的身份自居。”
  師蘿衣聽了個大概,卻隻覺得荒謬。
  若卞翎玉的身世真有問題,以卞清璿的精明,會等到現在隱忍不發?他們兄妹倆到底鬧了什麽矛盾,卞清璿竟然要這樣逼卞翎玉。
  外門弟子想留在蘅蕪宗,都是要乾雜活的,師蘿衣問:“那你知不知道,卞翎玉被分去了哪裡?”
  “本該和弟子們一起灑掃砍柴的,他反倒自己去守枯山去了,喏,就不夜山對面那座。”弟子搖了搖頭,“那地方清淨,但每隔幾年,就被妖獸叼走一個守林人,還冷得很,原本不夜山道君還在,沒有低等妖獸出來興風作浪,現在就不一樣,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被妖獸叼走了。”
  他說得唏噓,師蘿衣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發現那正是明幽山和不夜山中間的一座小小荒山。這樣的荒山,往往會流放犯了錯的外門弟子當守林人,他們不被重視,往往枯萎老死,或不得善終。
  她心裡一緊,難以想象那般清冷如神祇的少年,在那種地方漸漸老去死去。
  前世這個時間,明明不曾發生這樣的事,她很快就因為殺了同門被迫叛離師門。難道今生是自己重生帶來的改變,才讓卞翎玉如此悲慘麽!
  師蘿衣朝弟子口中的荒山走去。
  她心裡莫名含著一股子氣,身世不論真假,卞翎玉明明沒有犯錯,他們為什麽任由他流放到荒山?讓他去做最危險的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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