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周義如願以償抱著小媳婦回家。 他小心翼翼把她放在床鋪上。 轉身倒了一搪瓷缸子蜂蜜水, 放在床邊的桌子上。 周義不吃甜,但林悅悅愛吃甜。 所以,那天在辦公室, 他聽到人提到野蜂蜜, 就跟人要了一點。 也不多。 畢竟這東西不好弄, 一個不小心,就有被蜜蜂蟄滿頭包的風險。 周義也不好意思多跟人要。 就搪瓷缸子的六分之一。 出去之前,周義就在搪瓷缸裡倒了半杯水, 剛回來的時候已經放涼。 周義說著,找了個不鏽鋼盆,把棒骨放裡頭,去水房洗了。 周義:“找人買的。” “你掐吧,隨便掐,想掐哪裡掐哪裡。” 林悅悅一看,“大棒骨?哪裡弄來的?” 兩個人膩歪了一會兒,周義說有事出去一趟。 “可以直接喝,水溫應該是正好的。” 顯然, 林悅悅現在已經養成了這種習慣。 喝完, 大概是覺得意猶未盡, 她還舔了舔嘴唇。 被寵愛是一種習慣。 “挺甜的,你喝。” 林悅悅眨眨眼睛,不太相信。 “回去讓你隨便掐。” “我不掐了。” 林悅悅直接喝了一口。 周義進門來,把手裡的東西往上舉,方便林悅悅看得清楚。 再倒滿熱水,水溫就是林悅悅喜歡的溫度。 這一去,就去了好半天。 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腰腹處。 可他拉著她的手所放的位置…… 這年月肉不多見,尤其是在這偏僻地方。 “中午給你燉了,補一補。” 她不擔心水溫會燙口, 因為這是周義遞過來的。 林悅悅自己把一搪瓷缸子蜂蜜水都喝完了。 林悅悅把搪瓷缸子往周義那邊推, 後者接過來, 就著喝了一口,很小很小的口。 其實,不用他提醒。 隨便掐。 林悅悅像是被燙了一下似的,倏然收回手。 補一補,補什麽呀? 自從林悅悅和他結婚, 兩個人住在一起那一天開始, 周義就養成了這個習慣:每次出去,他都會給林悅悅倒好半杯水。 “你也喝,解暑的。” 他是真的不愛吃甜。隻喝了一口,就覺得嗓子齁得慌。 所幸這是山上收的野蜂蜜,只要一點點, 就能讓一大杯水甜絲絲的。 “你看,這是什麽?” 買的? 周義忍不住在那山桃花瓣上輕啄一下,緊挨著自己媳婦坐著。 她的臉紅紅的,周義看著看著,怎麽都看不夠。 更別說周義給放了滿滿地一大杓。 剛才在衛生所,周義就這麽跟林悅悅說的。 林悅悅都等得有點著急了,他才回來。 她的唇形特別好看, 有棱有角,嫣紅溼潤,像是被浸在山泉水裡的山桃花瓣。 林悅悅想著,自己的腳踝好了,再說也沒傷到骨頭,不用特別補。 而且,自從她來到駐地,周義就每天變著花樣給她增加營養。 夥食雖然說和幾十年後沒法比,可在如今這個年代,也算是相當不錯了。 補什麽呢? 難道是…… 林悅悅有點臉紅。 周義洗好棒骨進來,就見自己小媳婦坐在床鋪上,臉頰紅撲撲的,雙眼還有點不敢看他似的。 周義最愛林悅悅這樣,他放下盆,擦乾淨手,過去在她的臉頰捏一下。 嫩.嫩的,像剛出鍋的豆腐腦。 “怎麽了這是?” 周義眼睛裡含著笑意問。 林悅悅說沒事,逃避似的轉身對著牆壁。 周義問了好幾遍,林悅悅都說沒事。 後來,被他問得煩了,林悅悅才輕咳一聲,說:“其實,也不用補,昨晚——我沒事的。” 哦,原來這樣。 他的小媳婦害羞了。 周義輕笑一聲,附和著:“嗯,我知道,你沒事。是我想喝。” 林悅悅…… 知道他在騙人,可偏偏就是沒法反駁。 棒骨熬湯需要挺長時間,周義怕林悅悅餓著,拿著飯盒去食堂,打算先買點飯菜。 誰知道,人還沒走到食堂,就從別人嘴裡聽到自己小媳婦的名字。 “林悅悅會什麽啊,一個爹死娘改嫁的人,能給周副團什麽助力!” “可不是!她差你差遠了。蘭蘭,你還得加把勁。周副團肯定也是明白人,不會選林悅悅的。” “我覺得也是……” 薑蘭被自己朋友誇得心花怒放,正要繼續說林悅悅的壞話,就覺得眼前的光線被什麽給擋住了,一下子暗沉了不少。 她抬頭,看到周義陰沉的臉。 “周,周副團!” 薑蘭做夢也想不到,自己跟朋友在這裡說話,就恰好遇到了周副團。 想想剛才,兩個人說話的聲音也不大,周義應該沒聽清。 應該沒吧? 薑蘭掩飾似地對周義笑了一下,“周副團這是要吃飯去?” 和她說話的女兵也看到了周義,嚇得小臉煞白。 她和薑蘭比不了。 兩個人雖然說都是新入伍的,如今都是普通士兵,可薑蘭父親可是部隊的高官。 周義動不了薑蘭,說不定就要把氣往她身上撒。 剛才那些話,她當然是哄薑蘭的。 駐地就這麽大點兒,誰不知道周副團疼新媳婦。 也就薑蘭被色所迷,以為自己有機會。 女兵看到周義的黑臉,忙結結巴巴地解釋,“周副團,我們,我們剛才就是隨便說說的。” 周副團沒說話,就那麽看著兩個人。 薑蘭卻在此時鼓足了勇氣,大聲道:“周副團,我們不是隨便說說,就是那麽想的。你這麽優秀,如果能有一個給力的老丈人,一定會步步高升。周副團,和林悅悅離婚吧,我是你最好的選擇。” 她說得振振有詞,一臉自信。仿佛認定了周義能同意似的。 周義一般來說,不愛跟女同志認真。 一來,他有媳婦,不想和別人說太多話。二來,在周義看來,女同志無論在體力上,還是精力上,都和男性有差距。 他和女同志計較,就顯得他一個大男人家心胸不夠寬廣。 所以,昨天薑蘭糾纏他兩三回,周義也並沒有放在心上,正式因為這個道理。 可現在不一樣了。 薑蘭說他媳婦的壞話。 身為丈夫的周義絕對不能忍受。 “薑蘭是吧?” 他沒看另外一個女兵,目光一直落在薑蘭身上,這麽問道。 昨天薑蘭介紹過自己,但周義忘記了。 剛才聽另外一個女兵提起,他才知道。原來這個沒皮沒臉糾纏有婦之夫的女人叫薑蘭。 薑蘭以為周義這是記住了自己,在意自己了。 她的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忙點點頭,“對,周副團,我叫薑蘭。蘭花的——” 話沒有說完,周義已經越過她們,大踏步離開了。 他腿長,步子也大,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就走出好幾米遠。 “蘭花——的蘭。” 薑蘭喃喃。 可周義已經走遠,啥都聽不到了。 過了好一會兒,薑蘭才回過神來,轉頭問身邊的女兵,“你說,周副團是不是記住我了,我是不是有戲了?” 女兵臉上擠出一絲尷尬的笑,“對,肯定是記住你了——” 才怪。 只要不瞎,都能看到周副團那臉色兒吧? 黑的,比幾十年用過的老鍋底還要黑。 還記住你了,你有機會了,想屁吃呢! 但女兵不想把真實情況告訴薑蘭。 一來,薑蘭脾氣大,她若是說實話,大概率落不著好,說不定還得被薑蘭一頓數落。 言語上的奚落倒是其次,薑蘭家世顯赫,她還想背靠大樹好乘涼呢。 二來,女兵內心有一種隱秘的嫉妒。 你薑蘭不是趾高氣揚嗎?那我就看看你跌落塵埃的樣子,被男人拒絕的樣子。 薑蘭其實不傻,相反,她還算聰明。 可她沒看出來身邊朋友的小心思。反而對對方的話深信不疑。 這大概是男色迷人眼? 薑蘭覺得,自己離周義周副團又近了一步,或者說,她離周副團長夫人的位置更近了一步。 * 周義從食堂打好飯菜,往宿舍方向走。 路過辦公室的時候,他往那邊看了一眼,想著要不要現在就去打個電話。 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沒去。 飯後再說吧,回去晚了,小媳婦會餓著。 中午的夥食還不錯,兩米飯,饅頭,還有炒肉片,並兩個涼菜。 林悅悅吃得不亦樂乎,周義也吃,中途起身好幾回,去看小電鍋上燉著的湯。 從他去打飯到現在,差不多過去四十多分鍾,鍋裡的骨頭湯已經呈現出一種奶白色。 掀開蓋子,一股香味兒直往外竄。 林悅悅被這香味兒勾著,不住往電鍋的方向看。 周義便找個碗,給她盛了半碗。 “剩下的還得再燉一會兒。” 林悅悅:“我就看看,又不是饞。” 她說完,腦袋湊到碗邊兒,吸溜了一口,小小的,不至於太燙。 但已經足夠讓她感受到骨頭湯的濃鬱了。 “好喝!” 林悅悅抬起頭,大眼睛微微眯著。 她的眼睫毛很長,瞳仁漆黑。這樣眯著的時候,別有一番風情。 周義深吸一口氣,湊過去,在她的眼皮上輕輕一碰。 “哎呀!” 林悅悅低呼,周義已經離開,轉身去看電鍋了。 又過了半個多鍾頭,骨頭湯終於燉好,奶白濃鬱。 林悅悅喝了兩大碗,滿足得很。 周義也喝了一碗。 他原先還舍不得喝,想著給林悅悅留著。 可林悅悅說了,他要是不喝,自己也不喝。 “就讓它這麽放著吧。” 林悅悅是這麽說的。 周義無奈,隻好喝了。 自己燉的骨頭湯果然精細。 食堂也燉過,但沒這個好喝。 周義想著,這個電鍋也太小了點,燉一鍋湯,只能出來三碗。 他媳婦想多喝一碗都沒有。 得買個大鍋。 * 下午,趁著周義上班不在宿舍,林悅悅試著下了地。 她一開始還不敢用力,不過,很快就覺得腳踝處一點都不疼了。走兩步,跟以前沒傷著的時候一模一樣,利索得很。 奇怪,女大夫為啥說今天不能下地呀? 另一邊,衛生院裡。 “周副團媳婦好了吧?” 說話的是一個男大夫,他是衛生院裡唯二的大夫。 另一位,就是給林悅悅看腳傷的女大夫。 女大夫點點頭,“好了。” 說完,她想起什麽似的,詫異地看著男大夫,“這幾天你不是休假了嗎?怎知道的?” 男大夫:“能不知道嗎?” 是啊,能不知道嗎? 周副團來回都抱著小媳婦,緊張得什麽似的。 男大夫休假是沒錯,可架不住走到哪裡都有人議論。 嫂子們是一臉豔羨,恨不能自己丈夫也那樣心疼自己。而男人們就只剩下驚訝了。 沒想到啊,沒想到,周義這棵萬年鐵樹,一旦開花,開得這麽轟轟烈烈的。 男大夫又問:“那周副團媳婦腳傷嚴重嗎?好治嗎?” 女大夫想了想,說:“不嚴重,不好治。” 男大夫一臉詫異地看過來,“不嚴重,但不好治?” 女大夫點點頭,“嗯。” 對,不嚴重,一點兒都不嚴重。沒有傷到骨頭,只是皮外傷。 但是,也難治。 因為,她得看周副團的臉色,還得說謊。 比如,說林悅悅今天不能下地。 * 下午,周義到辦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 電話那頭的人接到他的電話,顯然很驚喜。 再聽到周義的請求,那人就只剩下驚訝了。 “你小子!這麽多年都沒見你跟我開過口,這回居然破例!看來呀,這位小林同志不一般。過陣子,我正好有事過去一趟,到時候我和你舅媽見見小林?” “到時候再說吧,她有點害羞。” 說到她,周義的語氣裡不自覺含上溫柔。 電話那端的人沉默了幾秒,突然哈哈大笑,“你小子,也有今天!” “行了,薑蘭是吧?她很快會被調走,你好好安撫你媳婦。”林悅悅用安撫嗎? 好像不用。 她只是最開始看到自己和薑蘭在樓下,生了一下下氣,第二天就沒事了。 就這麽快,她就不氣了。 這個認知讓周義愣了神。 他說不清楚自己心裡是什麽感覺,似乎有點欣慰,又有點失落。 這一點兒不男人。 周義強迫自己不去想。 這麽一愣神,電話那頭的語氣急切起來,“你媳婦不會已經生氣了吧?” “沒有,舅舅您放心。” “那就好。” 那邊放下電話。 周義也放下電話。 這些年來,他從來沒有動用過舅舅的關系。可這次為了不讓薑蘭打擾到林悅悅,他覺得,動用一下也無妨。 他要用最快的速度讓薑蘭消失在林悅悅生活的圈子裡。 找舅舅是最安全最快捷的辦法。 又是一下午的忙碌,六點整,周義鎖好辦公室的門,從樓道裡走出來。 在看清楚不遠處的人之後,周義的目光凝滯了一下,很快大踏步走過去。 “悅悅你怎麽來了?腳踝還疼不疼?” 林悅悅搖頭,“不疼了。我下午就下地了,沒什麽異樣。也挺奇怪的,那個女大夫為啥說不讓我今天下地呀?” 女大夫啊…… 周義掩飾似的輕咳一聲,找了個理由,“可能是想讓你多休息休息?” “可能是吧,那她還挺細心的。” 林悅悅說。 林悅悅再三肯定自己的腳踝已經不疼了,可周義還是不放心。 抱,她肯定是不讓抱了,那就退而求其次,扶著。 於是,駐地下班的軍人們,出來買菜遛彎的嫂子們,都看到了這樣一副畫面。 夕陽的余暉裡,高大英挺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扶著身邊的媳婦。 媳婦穿一件紅裙子,明豔的紅。而她的面容,比那紅裙子還要明豔幾分。 大波浪長發烏黑,隨意地披散在她的肩頭後背。 她軟軟地靠在身邊男人身上,窈窕的身姿顯現無疑。 登對,真是太登對了! 大家被這一對的顏值驚訝住,一時竟然想不出別的形容詞。 只是都愣愣地,目送著兩個人從眼前經過。 等兩個人走遠了,嫂子們、軍人們才不約而同地呼出一口氣來。 周義很敏銳地感覺到大家羨慕的眼神,他忍不住嘴角上揚。 下午在辦公室中的那一絲不快也悄悄消散了。 媳婦不在意薑蘭又怎樣?也許媳婦就是相信他呢,完完全全地相信。 對,一定是這樣。 不是別的。 他扶著林悅悅走到宿舍樓下,就見顧巧珍迎面走過來。 “悅悅,腳還沒好呢?” “好了,走路完全沒問題的。”林悅悅回答,忍不住看了周義一眼。 顧巧珍就明白了。 林悅悅腳好了,可周副團舍不得讓媳婦走路,瞧瞧這攙扶的樣子,恨不得把林悅悅整個人都撈起來似的。 行了,人家小兩口甜甜蜜蜜的,她這個當嫂子的也不能說啥。 不僅不能說啥,還得幫著點。 顧巧珍想到這裡,忙點點頭,勸林悅悅:“嗯,還是得多注意,能不走路就不走路,讓周義扶著你,嗯——抱著也行。” 周義:劉團這人雖然脾氣爆,但眼光是真的好。 林悅悅:“真的嗎?那個女大夫倒是也麽說的。” 有巧珍嫂子的支持,上樓的時候,周義順利地抱到了媳婦。 林悅悅一開始不願意,這巧珍嫂子還在呢! 顧巧珍看她扭捏的神態,就猜出來怎回事,忙說:“我轉過去,你們抱吧。” 林悅悅…… 就這麽著,她被周義抱回宿舍。 周義把她放床鋪上,林悅悅坐好了,詫異地問他:“你是不是累了?” 周義搖頭,“不累啊!” 林悅悅:“那怎麽上樓那麽慢的?” 跟著進來的顧巧珍聽見這話,忍不住笑出聲來。 周義:“我給你們倒水去。” 說著,他就大踏步地走了。那背影怎麽看都有點逃跑的意思。 林悅悅有點懵。 顧巧珍把手裡的東西放在桌子上,拉住林悅悅的手,笑著說:“我的傻妹妹,你可真傻!” 什麽上樓慢啊,明明是周副團想多抱一會兒媳婦呢。 顧巧珍見兩個人感情好,心裡很歡喜。 她指著桌子上自己帶來的瓷盆說,“我燉了點肉,晚上讓周義熱熱給你吃。你身子弱,得多補補。” “謝謝巧珍嫂子。” 林悅悅也不矯情,直接就接受了。 顧巧珍還真的喜歡她這直爽性格,然後就聽到林悅悅低低地說:“中午喝大骨頭湯,周義也說讓我補補。” “嗯是該補補。” 顧巧珍說到這裡,忽然覺得有些不對。 她心頭一動,朝林悅悅的眉心看過去。 果然,那裡疏散了不少。 而且,林悅悅也肉眼可見地有了變化。 以前,林悅悅漂亮是真漂亮,可就跟含苞待放的花兒似的,一看就是沒經過人事的。 現在就不一樣了。 這朵花盛開了,怒放了。 一顰一笑,都帶著些明媚之態。 顧巧珍心裡有數了。 她瞅一瞅宿舍門:門關著,外面也沒有響動或者腳步聲。 “悅悅,你們是不是那個了?” 林悅悅一下子就懂了。 她紅著臉點點頭。 說來也是奇怪,昨晚之前,巧珍嫂子提起這個話題,林悅悅還是懵懂的。每次都需要反應一會兒才能明白過來。 可經過昨晚之後,比如現在,顧巧珍一說,林悅悅就明白了。 所以,這是吃過豬肉,對豬跑更加敏銳了嗎? 林悅悅胡思亂想著,就聽顧巧珍用很低的,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周義那小子——不用喝什麽中藥吧?” 這話有點繞,林悅悅就沒有剛才那麽反應快了。 顧巧珍看她一臉迷茫,說:“就是老劉給周義的那張藥方子!” 哦,那個啊!治不行的那張藥方。 不行,呵呵,林悅悅想,周義不是不行,是太行了。 不行的是她,或許這一天不會遠了。 她想起昨夜的事兒,一時紅暈滿臉。 顧巧珍看她這樣,也就不再問了。 還問啥呀,不是明擺著麽! 也不能怪她這個當嫂子的瞎操心,主要周義在他家老劉手下多年。 老劉當班長,周義是新兵蛋子。 老劉升了排長,周義是副排長。 後來一路這麽升過來,現在,她家老劉是團長,周義是副團長。 以前,她沒少叫周義去家裡吃飯。 小夥子話不多,人也太冷,跟別人動不動黑臉,可人是好人。 顧巧珍也就把周義當成自己的親弟弟。 林悅悅麽,那就更不用說了。顧巧珍一見就喜歡。 這麽兩個年輕人,她能不跟著操心嗎? 不能夠。 所以,提醒呀,教林悅悅主動點呀,甚至給娘家打電話找藥方呀,都是很正常的。 是她這個當嫂子的該做的。 現在兩個人的婚姻總算是步入正軌,顧巧珍也就放下心來。 “我說呢,上午的時候,周副團到處找大骨頭,敢情是為了這個!” 林悅悅:“他到處找大骨頭?” “可不是!這裡太偏,附近沒有賣肉的,自然也沒骨頭賣。食堂呢,又是三天才出去采購一回。上次買來的大骨頭,當天就給燉了,給大家加餐了。周義想買都沒地方買去。就我燉這肉——” 顧巧珍一指桌子上的小瓷盆,“還是早晨我出去逛,見個老鄉手裡拎著的。估計剛從鎮上回來。我跟人家買了一塊。” 林悅悅心裡感動,巧珍嫂子和周義,都在想法子給她增加營養呢。 不過,巧珍嫂子那麽巧碰到老鄉,可周義呢? “那他最後是怎找到的?” 顧巧珍:“嗐,也是巧了。有個軍嫂的娘家人過來看她,就帶了幾根骨頭,本來是預備給孩子熬骨頭湯的,也不知道周義是怎打聽到的。上門非讓人給勻一根。” 林悅悅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副畫面:周義嚴肅著一張臉,敲開了那家的門,說了一籮筐的好話,人家終於讓出一根大骨頭。 也不知道他性格那麽冷,怎麽張開嘴求人的。 林悅悅心裡酸酸的。 像是有人在她心上輕輕地捏了一下。 酸過了,漸漸又返上甜來。 甜絲絲,甜蜜蜜的,像喝了一罐子蜂蜜。 周義回來的時候,顧巧珍已經走了。 剛才的不自在已經消失不見,周義又恢復到以前的沉靜。 只是,在沉靜之下,你能發現他的眼神是柔和的。 實際上,只要林悅悅在,周義整個人都會變得柔和。 對他這樣一個冰山人物來說,這一點顯得尤其難得。 他在忙碌。 把飯盒蓋子打開,飯菜擺好。 巧珍嫂子帶來的燉肉還溫乎著。 現在天熱,燉肉就這麽吃就行,不涼就行。 又是豐盛的一餐。 林悅悅吃著吃著,就很隨意地說:“中午的骨頭湯很好喝。” 周義抬頭,“嗯,好喝以後還給你燉。” 林悅悅:“我都知道了。周義,謝謝你。” 自從遇到了周義,林悅悅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小孩子。 每日有他疼著寵著。 他想方設法,滿足她的小心思。很多她自己都沒有說出來,他就先做到了。 她想起了很多,眼眶有些發紅。 周義心裡一抽,忙放下筷子,過去抱住林悅悅。 “你是我媳婦,這些還不都是應該的?” “不是,不是應該的。” 林悅悅輕輕搖頭。 有什麽是應該的呢? 沒有,只看你願不願意付出。 在現實世界中,林悅悅有父母。 父母照顧孩子、愛孩子是應該的,可他們離婚以後,把林悅悅扔給奶奶,一年到頭也不回去一次。 來到這書中世界,宋桂花是她娘,應該替她著想。 可宋桂花做了什麽? 恨不能犧牲掉自己女兒的一切,隻為成全陳紅軍和陳琳。 周義不一樣。 他心裡,她林悅悅是很重要的。 轉眼就是禮拜六。 周義提前請好假,帶著林悅悅上了外出采購的車。 上車的時候,周義那叫一個小心翼翼,給司機和負責采購的戰友都看傻了。 這個在旁邊護著媳婦,一臉緊張的男人,真的是傳聞中的周副團嗎? 周義完全感覺不到別人異樣的目光,或者說,他即便感覺到了,也並不在意。 有的男人會覺得疼媳婦挺沒臉的,尤其是在外面,當著別人的面,他們總是要表現得趾高氣揚,好像這樣就特別能顯示男子漢氣概似的。 周義不這麽想。 自己娶的媳婦,自己疼。 這是周義從一開始就打算好的。 他不僅這麽想,也是這麽做的。 要疼一輩子的,扶著上車算啥? 和他的無所謂別人的眼光相比,林悅悅就顯得有點不好意思。 她坐下,就見駕駛座上和副駕駛座上的兩個人都在回頭看著自己。眼神中明明白白地寫著:我倒要看看,是哪種仙女,才能讓周副團這樣? 駕駛員和采購員平時和周義接觸不多,後者結婚的時候也沒大辦,請的都是特別好關系的人。 所以,兩個人沒去參加婚宴。 也就沒有近距離地見過林悅悅。 今天可算是見著了。 見著了,看清了,他們也就明白了。 怎說呢,就如果他們有這麽一個媳婦,也會像周副團一樣,捧著供著的。 林悅悅被看得有點不好意思,衝兩人笑了一下,說:“你們好,我叫林悅悅,今天麻煩你們了。” 聲音又甜又軟。 單單是聽這把聲音,都能讓人筋骨酥軟。 兩個大男人平時也是五大三粗的,行事大大咧咧,說話直接,甚至還有點魯莽。 可在林悅悅面前,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收斂了自己的性格。 司機嘿嘿地笑了兩聲,說:“不麻煩,不麻煩。林同志你以後想去省城,盡管來找我。” 采購員:“找我也行。” 周義:我還在這兒呢。 他們坐的是一輛大卡車,帶翻鬥那種。 駕駛室倒是空間夠大,雙排座,林悅悅和周義坐在後排。 周義讓林悅悅把腿搭上來,“你腳踝剛好,別再扭著。” “不用~” 雖然是既得利益者,但林悅悅還是覺得,周義是太緊張了。 他好像隨時都在注意著她,隨時準備著照顧她,保護她。 就好像,她是一件什麽瓷器,一碰,就碎了。 周義見小媳婦的臉又有點紅,知道林悅悅是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和自己太親密。 他也就不堅持,悄悄地把腳伸過去。 “幹嘛?” 林悅悅低聲問。 周義沒說話,輕輕抬起林悅悅腿彎,讓她把腳放在他的腳上。 他穿的是皮鞋。 周義是個乾淨人兒,內.衣外衣都洗得乾淨得很。鞋也是一樣。 擦得乾乾淨淨的。 可林悅悅的腳就那麽被他拉著,放在他穿著的乾淨皮鞋上。 林悅悅不由自主地挪動了一下,皮鞋上顯出一個土印子。 她不好意思地看他。 這也是沒辦法,鞋底肯定是有土,有泥的。 周義接觸到林悅悅的目光,問:“腳不舒服?” “沒有。” 林悅悅轉開目光,不由抿嘴笑起來。 大卡車駛出駐地,往省城的方向開。 這地兒偏僻,人煙少。但也正因為沒有人的干涉和破壞,自然風景特別好。 道路兩旁不知誰栽的樹,或者是自己長的,反正一棵接著一棵,或高或矮。 倒是別有一種錯落的美。 灌木叢裡,野草之間,點綴著不知名的野花。 卡車嘩地飛快駛過,林悅悅看不清花兒的形狀,只看到五彩斑斕的顏色。 “這裡真好!” 她笑著,回頭看周義。明媚的臉上都是欣喜。 周義也不由自主地跟著笑。 他肩膀寬闊,轉過身來,好像都能把對面玻璃窗整個擋住了。 林悅悅不由想起來,在他懷裡的感受來,那是真的有安全感。 目光從他的肩膀看出去,前座和他肩膀的縫隙之間,林悅悅看到旁邊有一輛小汽車,緩緩行駛而過。 小汽車的速度明明比卡車快的,可這一輛的速度卻隻比林悅悅他們快一點點。 就好像裡頭坐著的人舍不得離開什麽似的。 念頭在林悅悅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她自己都覺得好笑。 這輛汽車裡的人她又不認識,想那麽多幹啥。 周義時刻都在注意著林悅悅,見她越過自己往外邊看,他也就轉身,看向了她一樣的方向。 薑蘭。 小汽車裡坐著的人是薑蘭。 看著方向,是離開駐地了。 周義收回目光,心想舅舅的動作還是挺快的。 他身子移動一下,連窗戶上最後一點縫隙也給堵住了。 “悅悅,一會兒到了省城想買什麽?” “買什麽啊?我想想……” 林悅悅認真在心裡列單子,早把剛才看到小汽車的事兒拋到了九霄雲外。 其實,周義真的是想多了。 即便林悅悅看清了小汽車裡的人,也壓根不知道那人就是薑蘭。 那天,薑蘭在樓下糾纏周義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林悅悅從樓上看半天,也只能隱約分辨出對方是個女同志,壓根就看不清容貌。 從始至終,薑蘭就沒機會越過周義,走到林悅悅的跟前來。 從駐地到省城的路可不算近,司機說得兩個多小時。 司機的技術很好,卡車雖然開得快,但是卻很穩。 除了偶爾的顛簸,其余時間都穩得很,林悅悅坐在車裡,漸漸覺得困倦。 困倦一開始是淺淺的,後來便越來越濃,她的眼皮睜不開了似的。 迷糊中,她感覺到有人輕輕扶住她的腦袋靠在什麽地方上,很寬厚,很溫暖,像山一樣。 周義。 這個名字在林悅悅心頭閃現了一下,下一秒,她就睡著了。 “麻煩你們小點聲,我媳婦睡著了。” 周義一手扶著林悅悅的腦袋,防止她因為卡車的顛簸而掉下去,一面還不忘提醒前頭的兩個人。 司機和采購員對視了一眼,一陣無語。 他們已經很低聲了好嗎,比蚊子哼哼都大不了多少,彼此挨著坐,都好幾個字聽不到。 不過,後頭的人是周副團,大名鼎鼎的,冷臉周副團。 行吧,不說話,閉嘴可以不? 接下來的路上,兩人好幾次想說話,但從後視鏡一看,林悅悅還靠在周義肩膀上睡著呢。 兩人彼此對視一眼。 我很想說話。 嗯,我也是, 那忍忍吧。 周義來過省城,估摸著差不多還有十五六分鍾的路程,他提前叫醒了林悅悅。 林悅悅剛醒,還有點迷糊。 睜著大眼睛,望向周義,眼睛裡一片迷茫。 周義心頭一軟,柔聲道:“快到了,醒醒盹兒吧。” 這一番樣子,把兩個盯著後視鏡的人驚得一哆嗦。 兩個人對望一眼,內心開始對話。 你說,周副團會不會是假的? 有可能。 我覺得也是。 卡車到達省城後,按照之前約好的,司機把周義和林悅悅送到百貨大樓。 然後,他和采購員就要去專門的蔬菜基地買菜,還得買點豬肉,雞肉之類的。 周義扶著林悅悅下車後,衝兩人揮手,約定好回去的時間。 司機和采購員望著兩個人的背影,一時還有點怔忪。 他們用眼神交流:沒想到啊,周副團居然這麽溫柔體貼的一面。 是啊。 幾個來回以後,兩人突然覺出不對勁。 “能說話了啊!” “對啊,周副團和媳婦已經下車了。” 另一邊,周義和林悅悅往百貨大樓走。 門口有賣汽水的,周義買了一瓶,插好吸管遞給林悅悅。 林悅悅沒接,“你喝,要不然我就不喝。” 周義其實是不愛吃甜。 可看自己媳婦大眼睛看著自己,他啥都不忍心拒絕,別說是讓他喝汽水了,喝再難喝的東西,他也不帶動一下眉毛的。 周義收回手,自己喝了一口。 很小的一口。 嗯,真的不好喝,太甜了。 “行了,你喝吧。” 林悅悅這才笑起來,接過汽水喝了一口。 “好喝!” 和後世的各種飲料相比,這汽水的味道可以稱得上樸素了。 就是純橘子味道。 但也正因為純粹,所以才特別好喝。 林悅悅一面喝,一面看著周義笑彎了眼睛。 周義看得目不轉睛。 他媳婦,怎就那麽好看呢? 今天天氣太熱,林悅悅把大波浪長發梳起來,梳成兩個麻花辮。 這種髮型大街上隨處可見。 可她梳著,就是比旁人好看。 整張臉被完全地露出來,光潔明豔,生動嫵媚。 就站在裡不到十分鍾的時間,周義已經發現好幾個男同志都往這邊瞟了。 其實也有女同志往這邊看,但周義不在意女的,他只在意男的。 只要有男同志看林悅悅,他就準確無比地捕捉到人家的目光,瞬間盯上去。 周義多嚴肅呀! 黑沉著臉的時候,閻羅王都得怕三分,更何況是普通的男同志。 男同志立刻收回目光,不敢看了。可心裡卻似乎生出另外一雙眼睛來,一直望著那個喝汽水的美麗姑娘。 唉! 啥時候他們也能有那麽好看的對象啊! “你怎麽了,好像不高興……” 林悅悅問。 “沒事,沒事。” 周義忙收斂了臉上的嚴肅,看著自己小媳婦,眼睛裡慢慢帶上笑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