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地圖 鬱徵聽完胡心姝匯報, 再看他寫的匯總小冊子。 伯楹與胡心姝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並不說話。 鬱徵看完後, 頓了片刻,說道:“拿大夏律來。” “殿下。”伯楹抬頭看他, 隱隱猜到了什麽。 鬱徵朝他點頭,示意他去辦。 伯楹很快把一尺來厚的大部頭給搬了過來。 鬱徵坐在案桌前。 伯楹與胡心姝一左一右站在他兩邊。 胡心姝忽然開口:“殿下, 郡王相關的律法從四百三十九頁開始。” 鬱徵看他一眼。 紀衡約被傳進來。 他見著一群高大的侍衛,又驚又怒,厲聲喝道:“哪來的匪徒膽大包天,敢侵擾縣衙,不怕被誅九族麽?” 紀衡約帶著手下長驅直入,直指長馬縣。 胡心姝宛如大夏律成精, 對大夏律的每一條都了如指掌。 胡心姝微笑道:“我這兩日剛重新看過。” 紀衡約冷聲:“有人看見殺了鐵匠余健福的匪首刀疤與野道士藏匿在縣衙中,他們現在在何處?” 這年頭,百姓都睡得很早。 紀衡約行禮:“殿下放心,定不辱命!” 鬱徵看書極快, 嘩啦嘩啦翻過去,每當遇到他不解的地方,直接問旁邊的胡心姝。 鬱徵道:“既然我有郡內官員的任命權, 事情宜早不宜遲, 今晚動手。” 兩名斥候直接翻牆進縣衙,先放倒打瞌睡的門子,拿繩子綁了堵上嘴,再去進裡面小心查探。 伯楹:“就怕狗急跳牆。” 縣令季勃源是被紀衡約從小妾床上綁起來的。 鬱徵很快找到與郡王相關的律法。 伯楹遲疑:“殿下?繆鍾海勢大, 動季勃源恐怕——” 一入夜,除了零星的貓叫與狗叫聲之外,再沒別的聲音。 從府邸規格到從屬人數再到郡王權力, 律法上應有盡有。 紀衡約揮手,讓斥候進去。 紀衡約勾手叫左右:“你們兩隊進去後先綁人,動作快些,不要鬧起來,更不要讓人毀壞任何證據。” 紀衡約拔出腰間的令牌,在季勃源眼前一晃:“郡王府中的五品守光將軍紀衡約是也!” 他手下的兩名什長應聲而去。 傍晚,紀衡約點了五十個心腹,騎上用布包上馬蹄的馬,直接往長馬縣衝去。 鬱徵:“這有何要緊?我欲鏟除勾結土匪、為禍鄉裡的縣官,繆鍾海不會不同意。 ” 鬱徵:“那便正好關門打狗。趁著月黑風高, 正好下手。去叫紀衡約過來。” 此時已入夜,縣衙的門嚴嚴實實地關著。 有夏南軍在山上鎮著,邑淶安定已久,無論蓬定縣還是長馬縣,都沒有城牆。 他們的馬從草沙鋪就的街巷中騎過,一路都很安靜,除了沉悶的馬蹄聲和衣料摩攃的細微響聲,什麽聲音都沒有。 一人一狐仙,一問一答,每提到一本新的書,伯楹便跑腿去取來, 書籍很快就堆得像小山一樣高。 他們所在的縣叫蓬定縣,長馬縣在蓬定縣以西,與蓬定縣挨著。 胡心姝微笑著行禮:“殿下機敏。” 等到下午, 鬱徵坐在原地伸了個懶腰,朝胡心姝拱了拱手:“胡兄博學。” 紀衡約帶著剩下三十人,直接朝縣官所在的偏院而去。 鬱徵看看他, 目光落在他腰間的佩刀上, 吩咐道:“長馬縣縣衙連主帶仆一共三十五人,你今晚帶人去把他們端了, 將裡面所有帶字的東西收回來,可有難度?” 騎快馬,一個時辰就能到。 縣令才七品,季勃源看見腰牌上的防偽符籙,冷汗一下就下來了,語氣軟和下來:“原來是殿下。不知殿下有什麽要緊事,傳下官一聲,下官就跑去了,何必勞煩將軍走這麽一遭?” 一群人都是身手極好的年輕兒郎,不過半盞茶的工夫,整個縣衙裡的人就被整整齊齊地捆了放到在院子裡。 紀衡約這次卻大半個時辰就到了。 很快,其中一人打開縣衙的門,輕聲向紀衡約稟報:“將軍,闔府人都睡了,縣令宿在偏院小妾房中。” 偶爾有人聽到聲音,也不敢起來看。 “匪首與野道士……”季勃源冷汗涔涔,“將軍說笑了。縣衙中怎麽會有這等宵小?下官並未聽說有這兩號人,將軍若不相信,盡可以去搜。” 縣衙就在長馬縣大道的中央。 紀衡約毫無感情地看他:“狡辯罪加一等。你勾結匪徒,意圖刺殺王爺,證據確鑿,先提你去見王爺。” 季勃源還想說些什麽。 紀衡約揮手,麾下將士麻利上來,用麻繩將季勃源一綁,又堵上嘴。 季勃源眼睛都快瞪出眶了,嗷嗚嗷嗚叫著。 紀衡約也不管他。 很快,紀衡約手底下的人來報,說審問過縣衙中的仆從,刀疤與野道人三日前離府,早已離開長馬縣。 紀衡約隱隱料到了這個結果,真聽到消息時,目光還是冷了下來。 紀衡約看季勃源一眼,道:“將縣衙中的所有書籍帳冊收起來,不要遺漏任何一張紙!” “再找縣衙的庫房與密道,仔細清查刀疤與野道人是否真的走了!” 紀衡約嚴厲的目光掃過眾人:“先前攻打土匪窩失利,這次要是再出什麽岔子,就都給我滾回家吃自己去!” “是!” 區區三十五人的縣衙不值得鬱徵掛心。 這一晚他仍然睡得很好。 第二天睡醒的時候,伯楹送來溫水:“殿下,紀將軍已經帶著縣令回來了。” 鬱徵:“可留了人在縣衙中守著?” 伯楹:“留了柳副將帶著三十人鎮守在縣衙。” 鬱徵點頭:“傳他進來。” 紀衡約很快便像風一樣刮進來,他一晚沒睡,臉上卻不見半點疲態。 反而因有些憔悴,顯得面容更剛毅俊朗。 鬱徵發現他的氣質又沉穩了些許,整個人像一條訓好了的大狼犬。 年輕人成長起來的速度確實很快。鬱徵心想。 紀衡約行禮後,稟告道:“殿下,我已經將季勃源連同縣衙裡的帳冊一起了回來。” 鬱徵來了興趣:“先看看帳冊。找到了他那些記著貪汙腐敗的帳冊麽?” 紀衡約:“找到了,就在他的私庫中。我們還找到了三萬兩嘉鞏商行的不記名兌票。” 鬱徵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頭,發現先前小瞧了季勃源。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 這一名小小的縣官,還在如此偏遠的地方,居然積攢下了三萬兩贓款。 實在令人吃驚。 怪不得繆鍾海一系能在邑淶郡隻手遮天,財帛動人心呐。 鬱徵讓紀衡約將人提上來。 季勃源見到鬱徵就痛哭流涕:“殿下,下官冤枉啊。那刀疤說自己是商人,下官受了蒙蔽,才請他們在府上小住……” 鬱徵淡淡道:“別急著哭嚎,本王不管以前,只看你知道的消息能否將功贖罪。” 季勃源連忙道:“殿下想知道什麽?下官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鬱徵看他一眼,笑道:“想知道什麽——難道還要本王提醒你不成?” 季勃源連忙磕頭:“殿下恕罪,是下官糊塗。刀疤與野道人應當去了邑淶城,下官聽他們的意思,他們好像得了件寶貝,要去邑淶城找大商人。” 鬱徵的眉頭皺了起來。 什麽寶貝,還要拿去邑淶城?事情有些不妙。 邑淶城是邑淶郡的中心。 郡守府就在城中,從蓬定縣到郡守府,起碼也一個多時辰。 刀疤他們已經走了幾天,無論想做什麽,現在應當都已經做成了。 季勃源見鬱徵不語,膝行上前,要抱鬱徵的腿:“殿下,下官一時糊塗,不慎踏錯。以後下官一定痛改前非,唯命是從……” 鬱徵見他哭得難看,伸腳一踹,踹上他的肩頭,直接將他踹翻 :“你魚肉百姓的時候,怎麽不說糊塗?拖下去。” 郡王府的侍衛聽到這句話,沒等鬱徵說第二句話,快速上來,將季勃源按倒,堵了嘴拖下去。 紀衡約站在鬱徵身側,輕聲:“殿下?” 鬱徵問:“我們的礦石挖出多少了?” 紀衡約:“一共九萬三千斤,都悄悄沉到湖裡去了。” 鬱徵立刻決定:“今天讓人手撤回來,把礦炸塌。” 鬱徵揉揉腦袋,又道:“長馬縣的縣丞不錯,拿我印章來,任縣丞暫代縣令。” 伯楹連忙取了印章過來。 鬱徵微抬下巴,對伯楹道:“任命書你來寫。” 伯楹聽了吩咐,到一旁忙活。 他出身官宦世家,筆頭功夫比鬱徵要好。 鬱徵只需要等他擬好,修改一下重抄一遍。 紀衡約在旁邊輕聲問:“殿下,要不要趁消息沒傳出去,我們先把銀票給兌了。” “不。”鬱徵說道,“從縣衙裡搜到的銀票財物一文別動,到時連告狀的折子送到京都中去。” 紀衡約:“將季勃源也一道押送過去麽?” 鬱徵直接道:“季勃源不行,這人又狠又狂,就地審判,送菜市場去吧。” 縣裡的刑場就在菜市場,這是上交銀子換這個狗官的命的意思了。 伯楹與紀衡約齊齊沉默了一下。 伯楹輕聲道:“直接處決朝廷命官,怕言官要罵郡王府僭越。” 鬱徵微微一笑,露出細白的牙齒:“京都還能因這一次小小的僭越再貶我不成?” 鬱徵對紀衡約道:“季勃源不能留,縣衙裡的男女老少,無論身份,一道審判,快速弄完這事。衡約,這事交給你來辦,明天傍晚之前弄完,再遲怕會生出什麽變數。” 紀衡約領命而去。 鬱徵來邑淶郡半年,不出手則已,一出手直接越過朝廷,將朝廷命官斬殺。 一時間,朝野震動。 許多人都將目光投向這個角落。 對此,鬱徵絲毫不慌。 他堂堂皇子,殺一個貪官算什麽?難道朝廷還能因為貪官來問他的罪? 至於風評,相信京中不少人都希望看見他風評變差。 某種程度而言,作為一個不受寵而又地位尊崇的皇子,他風評越差,人就越安全。 季勃源的事告一段落,新縣令上任當晚,鬱徵又夢到了自己在邑淶郡上課巡視的情景。 只是這次,地圖上新亮起的是兩個縣城——長馬縣與蓬定縣。 鬱徵在做夢時還是清醒的,看到這個情景,十分不解。 某個地方亮起,一般代表著這個地方被他徹底掌控。 蓬定縣的縣官不是韋洪昌麽? 長馬縣的縣令是他一手提上來的縣丞,想抱緊他的大腿他理解,韋洪昌還跟他有仇,現在是發什麽瘋? 鬱徵在夢中仔細觀察下面的山河地圖,連看了好幾遍,新亮起的地圖還是包括了長馬縣和蓬定縣。 他沒看錯。 這就奇了怪了,難不成韋洪昌被他嚇破了膽,決定徹底歸順他,再不與他作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