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家,那現在我們怎麽辦?”黃柏憂愁地問。 花秋月停下搓藥丸的手,凝著眉問:“黃柏,你看到告示上有明確指定,不能去別的藥堂看診嗎?” “那倒沒有,只是說要是不去回春堂,後果自負。” “呸!那還不是含有威脅的意思。”小八磨了磨牙。一字一句仿若從齒縫中敲出來一樣。 “咱們還是照常開門唄,不過要是有患者上門,就收吧,把後院空閑的屋子收拾出來。” 對於花秋月的決定,雖然大家都讚同,可也表示了憂心。這樣做,明顯是要與官家唱對台戲啊。 花秋月掃了一眼,大家臉上苦瓜表情,笑著說:“那怎麽辦?總不會咱們也跟著他們一樣胡鬧吧。何況病的都是孩子,我們不能因為要堵一口氣,而把患者拒之門外啊。” 黃柏懊惱於自己剛才產生自私的想法,遂起身:“東家,我這就去找雲芝,去把幾間廂房收拾出來。” 小雄這個八歲的流腦患者,第一個住進了百草堂的住院部。花秋月傍晚時分去給他扎針的時候,小雄已經不再昏睡,情況在一點點的變好。 留下來陪護的是孩子的母親。這個曾經非常鎮定安撫自己婆婆的中年婦人,當聽到花秋月肯定孩子狀況在轉好後,她卻忍不住,雙手捂著面龐嗚嗚哭出聲來。 淚水從中年婦人乾裂,粗糙的指縫中流淌出來。宣泄著連日來她惶惶不安的心。 花秋月把空間留給了互相安慰的母子倆。這時候的她想到了李娟,這個一直用慈愛包容她的母親。於是,花秋月總想為隱隱爆發的疫病,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 她喚來雲芝:“你去府衙那邊打探一下,王欽差在哪。我想見他一面。” 雲芝去了府衙,直到戌時才頂著一身寒氣回來:“東家,都打聽過了,王欽差不在寧城,已經被召回京了。” “回京了?”花秋月萬萬沒想到,在這個骨節眼上,王欽差會離開。何況王欽差的病還沒有治好。 “既然回京,那就算了。你先去休息吧。”花秋月無奈道。 晚間,去看過余多這些受過鞭刑的傷員,都已經沒有發熱症狀,且傷口在慢慢結痂。花秋月和守夜的羅偉誠打過招呼後,才回房,找出師傅孫普業留下來的醫書手劄,細細翻閱。 蠟燭的燭心燃燒時不時發出劈劈啪啪的火花聲,花秋月看了看蠟燭已經快要燒到尾部,隻好把手劄收起,上床就寢。 清晨百草堂門前相對於回春堂來說,可謂門可羅雀。 一條長龍從城門口排到了回春堂門前。回春堂的夥計笑得合不攏嘴。 入門處擺著一個一人抱的籮筐,此時,已經裝滿了半框白花花的銀子。每每等筐子裝滿時,守住一旁的守衛就上前抬走,換上另一個空筐子。 薑有才身著筆挺,華貴的錦袍,端坐在大堂上,像一個生產工廠,流水線上的質檢一般,對前來看診的人進行判定。 百草堂的人一早上都自發地齊齊站在門階上,看著對面人頭趲動的回春堂,不停地冷嗤,表達自己蔑視的情緒。 “都不用乾活啦啊?”花秋月用雞毛撣子梆梆梆地敲著櫃台:“要是太閑的話,都下藥田去捉蟲子,開春了,蟲子都出來了。” 大家夥一哄而散。紛紛表示自己都很忙。 薑有才從回春堂看過來,傳遞給花秋月一個挑釁的笑容。 花秋月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仿佛看到只是一粒無關緊要的塵埃一般,又開始忙著撣著櫃台上的灰塵。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薑有才心底鬱了一團火。心底暗哼:你等著!總有一天你會乖乖跪在地上求我憐惜你的。 這時,又有一隊十幾人的隊伍從城門處匆匆趕來。他們個個或背,或抱著自己的孩子。 這時在回春堂前面排隊的人很不樂意地喊:“喂喂,你們幹嘛插隊啊?我們要去回春堂都已經等了一個多時辰了。你們走走走,去後面排隊去。” 原來還不好意思的十幾人一聽,咦,我們去的是百草堂,你們排你們的隊,我們礙著你們什麽事了? 因為憂心孩子的病情,他們只能高喊:“我們這是去百草堂的。我們這是去百草堂的。讓一讓啊。” “切,你們這麽說我們就信啊?官府告示可是說了,這種疫病只有回春堂能治。” 被阻擋住的十幾人即使爭辯得面紅耳赤也無濟於事。 這時,小雄的父親為了力證他們確實要去百草堂,還把自己的兒子就在百草堂看診的事說出來。 有受過百草堂恩惠的民眾將信將疑,也試圖幫著說點好話。可是吵嚷的聲音把薑有才引了出來。 看到剛趕來的十幾個人心心念念要去百草堂,薑有才心中的鬱火越來越旺,他冷笑一聲:“你們要去百草堂,就不能再來回春堂了。告示可是說了,只有回春堂能治。” 想要幫百草堂說話的人也紛紛閉了嘴。 遽然之間,人群中有人發出一聲尖銳的叫聲。 ‘啊~~~~!’ 此起彼伏的尖叫聲響起。圍在一起的人都爭先恐後地後退。被踩踏倒地的人皆是,連滾帶爬地遠離圍在中間的十幾個村民。 “疫症!” 此話一出,人們退得更遠了。只見那十幾個人中,有一個婦人背上,背著的孩子突然呈噴射狀嘔吐。她唇邊長著一排排密集的皰疹,沾染上嘔吐出來的汙物,裸露在外的肌膚上有點點瘀斑,形象可怖。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人們開始陷入了無盡的恐慌。 有人湧向回春堂,有人急匆匆回家。寬敞的道路上隻余剛才還被堵在路上的十幾個村民。 十幾個村民皆是護著懷裡的孩子,奔向百草堂。那個小雄奶奶說能治好小雄的百草堂。那個能給他們希望的百草堂。 在所有人都湧向回春堂的時候,他們反其道而行,奔向了百草堂。 薑有才被蜂擁而至的人團團圍住。他們已經顧不上要去排隊等待。就連護著銀筐的兩個守衛都已經心神不屬,左右張望著。 等薑有才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櫃台,大喊著‘安靜’的時候。 人們如願地安靜了那麽幾分鍾,而那幾分鍾,發生了一件讓薑有才意料之外的事情。 原來還大鬧過百草堂的婦人,此時正披頭散發地抱著已經僵硬的兒子,雙眼猩紅地望著薑有才,嘴裡淒厲,尖銳,猶如指甲劃過玻璃的聲音向薑有才大吼:“你還我兒!還我兒啊~!” 薑有才駭得汗毛直豎:“不,不,不,你兒子是得疫症死的。不是我害死的。” 哄~看戲的人都不淡定了。 什麽?回春堂不是說可以治好疫症嗎? 那為什麽死人了? 不知道是誰在大喊一聲:“回春堂是騙人的。”乍然,所有人都亂了。 兩個守銀兩的守衛看見情況不對,兩人提著銀筐退到人群外,打算回府衙稟高。 人們只有一個念頭,疫病爆發了,而且就連官方認證的回春堂都已經無能為力。他們只有等死了。 所有的人性醜惡一面,再也毫無顧忌地表露出來。 有人開始打砸;有人開始搶劫;有人慌忙收拾東西要逃離寧城;就連色鬼們都不願意放棄最後的極樂。整個寧城在一片哭嚎中搖搖欲墜。 當馬知府在溫柔鄉裡沉醉時,突然收到寧城已大亂的消息時,還在雲裡霧裡不知所雲。最後聽到是從回春堂先亂起來後,他又覺得哭笑不得。 馬知府搽著眼角沁出的淚花,有點癲狂地對侍衛說:“去,把薑有才給本官捆來。哈哈~” 馬知府這一個命令,無意中救了薑有才一命,此時的薑有才被絕望,恐慌的人們逼到了死角。他們憤恨地望著薑有才,被愚弄的惱怒正無限的放大,負面情緒不斷地發酵著。 薑有才衣衫襤褸,衣不蔽體地被馬知府派來的侍衛捆走。沒有發泄對象的人們紛紛散開,各自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薑有才被侍衛丟進馬知府書房的時候,看到馬知府手裡正握著一把銀光閃閃的匕首,在燭火上慢悠悠地烤炙著。 他看也不看薑有才一眼,等刀片烤炙得通紅時,馬知府才陰測測地看著薑有才嘿嘿笑:“你說你讓我怎麽辦好?好好的事情被你搞砸了,寧城亂了,本官這知府也做到頭了!” “大人,大人,有話好好說,別拿拿拿著刀子啊~!”薑有才看著離自己眼珠子越來越近的刀尖。雙腿發顫,整個人抖成篩糠狀。 馬知府不為所動,眼底的狠厲翻湧。 薑有才心裡明白,馬知府真的會殺了他。奈何現在他被捆綁得結實,動彈不得。 眼看刀尖就要和自己親密接觸時,薑有才靈光一閃,大喊:“大人,大人,草民有辦法,有辦法!” 馬知府嗖地停住了刺下去的動作,臉色猙獰,音調詭譎地說:“你最好真的有辦法,不然我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亦不能!” 薑有才冷汗如瀑,諾諾點頭,咽了咽乾澀的喉嚨,他情緒激動地說:“大人,大人!每次疫病都有病源,現在病源在百草堂呢,現在大人可以下令把百草堂圍起來,燒掉病源,人們不慌,寧城就不會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