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范天涵腿上弹起来,拉拉衣服贤良淑德地立好,范天涵在一旁笑。这范老夫人本是气势汹汹要来考我诗词歌赋的,见了她儿子,忽地绕指柔起来,执起她儿子的手一个劲问吃好了吗,睡好了吗,穿暖了吗……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慈爱气息使得天下浪子都忍不住回头,回头回头再回头,扭了脖也要回头。我望着她那慈爱的模样,脑海中勾勒出千万个不停含泪回首的浪子,忍不住“扑哧”一笑。不得了,惹恼了咱慈爱的范老夫人。只见她美目一翻,幅度之大让我以为她要厥过去。她道:“浅儿,几日不见,给你的书你可看了?”我点头道:“看了。”她道:“怎么不见长进,哈哈……娘与你说笑的。”我与范天涵面面相觑,大抵都不想认这个娘。她又道:“我今日来,是想问问与皇室结亲的事如何了?”范天涵道:“适才已是接过圣旨,皇室与范家结亲的事定了,明日皇上会下诏昭告天下。”范老夫人马上堆起了笑,得意扬扬地望着我,道:“既然如此,浅儿是否也有考虑一下娘那日的提议?”我点头道:“有的。”范天涵问道:“什么提议?”我与范老夫人齐刷刷回头瞪他,他摊手退在一旁喝茶看戏。范老夫人道:“如何?”我道:“不可。”范老夫人道:“你何必如此?公主骄纵,进了门,还能给你好果子吃?子云是自己人,她自小懂事,凡事好照料你。”我衷心道:“不用了。”她斥道:“你以为我是在与你打商量,只要天涵一点头,岂有你说话的余地。”这倒是,我点点头表示同意。范天涵放下茶盅,道:“娘,莫非你知道子云的去处?”范老夫人眼神闪躲,道:“我哪里知道她去了哪儿,但你若是答应娶她,她自然是会回来的。”范天涵道:“那你又为何知道我若是娶她,她便会回来?”范老夫人结巴道:“自然……自然是我猜测的。”真是造孽,这老太太看来是个扯谎生手,急得老脸通红。我想我好歹也是人家媳妇,多少帮着点,于是我道:“娘,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哟。”范老夫人巴巴将我望着。我盈盈一笑道:“皇上刚下旨,赐我为怡祥公主,故范家托了我的福,与皇室结亲了呢。”范老夫人先是一愣,后转头望她儿子,她儿子重重地点头,她便开始捂着胸口呻吟着回退:“我……我……”“娘,我觉得你最好莫再后退。”我好心地提醒她。但范老夫人许是天生反骨,闻言她连着退了三大步,绊了门槛,体态优美地投向大地的怀抱。幸好范天涵眼明手快地把她捞住了,阿弥陀佛,把我吓出一身冷汗。这个教训告诉我,以后我也要生个武状元儿子。范老夫人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揉着心口道:“恭喜。”不知怎的,虽然这老太太不待见我,我却愈来愈待见她,于是我抱拳道:“同喜同喜。”只见她面上黑了一黑,我想起她可能觉得我学识不够,便再改得文绉绉一点,道:“共襄盛举,共襄盛举。”范老夫人扶着额头走了。范天涵笑呵呵言我又惹毛了他娘,我百思不得其解。当公主这回事我也是头一回,经验有点不足,也不知如何是好,皇帝赐了不少金银珠宝给我,而我仅是进宫陪着丑皇帝哥哥吃了几顿饭,总觉得似乎有点占了他们皇家的便宜。而我这人顶不喜欢欠人家什么,于是这几日我都郁结着要如何为皇室做一件有贡献的事,日日眉头紧锁,甚是忧国忧民。今日一早,姜溱忽地把我拉到一旁,神秘兮兮道:“姐姐,我有可治‘不更衣’的药。”我一愣,原来不更衣也是一种病?然后仔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再回想一下昨日穿的衣裳,我严肃地回答她道:“我更了衣,我昨日穿的是紫衣,今日穿的白衣,你莫要造谣。”姜溱跺脚道:“我指的是脾约、后不利、肠结之症。”我挠头道:“不如你讲得通俗易懂点?”她左顾右盼了一下,道:“大肠燥热引起的大便燥结。”我……不知为何,望着她那无辜的小脸……我便……莫名地……想脱履掷她。经过我犹如大肠燥热般郁结了几日,我终是想到了——新宁公主。那个……嫁不出去的公主,硬论辈分的话,她亦算是我的姐姐,那么就让妹妹来帮姐姐寻个良缘吧。于是我便开始观察起身边的适龄男子来:范天涵不可,他是我的;萧副将不可,姜溱会毒死我;小五儿不可,太上不了台面;白然不可,太狂蜂浪蝶……本公主身边的男人真少。我边思索着边往范天涵书房走,他认识的达官贵族多,让他介绍几个青年才俊来参考参考。路过菜园,有点感慨,以前这里是萧子云种的竹林,她一走,李总管便改为菜园……唉,这李主管为人……真是深得我心呀。我缠着范天涵硬是列了一份青年才俊的名单,我拿着纸边低头边路过那片菜园。只是走到一半,忽地听到熟悉的声音,鉴于我已是良久未曾试过干隔墙有耳的勾当,于是我理直气壮地躲到走廊柱子后偷听。白然蹲在地上问正在摘菜的宝儿道:“宝儿,听闻你近来情场失意?”宝儿用力拧下一棵包心菜,一副拧柳季东脑袋的模样道:“与你何干?”我忍不住在心里为宝儿喝彩。白然不以为意道:“我仅仅是为你不值罢了,像你如此娇憨可爱的人儿,竟也有人不识货。”宝儿先是展颜一笑,沉吟了半晌后忽地黑起面来道:“你在拐着弯子说我憨?你才憨,你憨得连晚上都打鼾!”我不认识这女的。白然愣了半晌,才道:“我、我听闻你对京城各处都很熟悉,不如明儿做个向导,带我认识认识京城?”宝儿露出犹豫的样子,道:“你莫不是要把我骗到偏僻的地方……抢我的饷银吧?虽然我昨日才领的饷银,但实在不多,小姐很吝啬的。”我……差点把手上的纸揉成一团丢她。白然揉一揉额头,道:“不如明儿一切花费由我负责,你不带银两在身上,就不怕我抢你饷银了。”宝儿考虑了一会儿道:“成,到时你可别后悔。”本公主嗅到了阴谋的味道,无论白然打的什么主意,打到本公主的人头上,那绝对是皮在痒。本公主非把他那小花花肠子掐断不可,本公主,本公主……我发现自称本公主是件极其豪华并且令人身心愉快的事,不成,如此下去,太不淡泊名利了。次日,我费尽心机阻止宝儿与白然出门,但宝儿向来我行我素,她在我吃了第三份红烧狮子头后还要求她再做一份时拂袖而去,剩我在原地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感叹一片苦心付诸流水。午后,白然与宝儿仍未归,我十分忧心,不停地在范天涵耳边念叨,他最终忍无可忍地把我丢出书房。范天涵的书案正对着窗,我在窗外双手支于窗沿撑着两腮,做出一副天真无邪状,道:“天涵,不如你把宝儿纳为妾?”他于书卷中懒懒抬眼,应道:“好。”我拔下头上的簪子用力朝他掷去,他身子微侧,躲开了。簪子掉于地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我头发失了簪子的固定,散垂及腰。范天涵拾起簪子,笑道:“水云散发,别有一番风味。”我叉着腰气势汹汹走了,他反倒开了门跟上来了,念叨着:“将头发绾上。”我不肯,他偏要。拉扯间就见宝儿与白然蹦跳着归来,嘴角皆是扬着笑,很是心满意足的模样。尤其是宝儿,唇红肿油亮,眼神还迷茫地荡着春水。我心一“咯噔”,生米已煮成熟饭?即使不是熟饭,大概也淘米准备下锅了。而此时,我心里忙着“咯噔”,范天涵则是忙着替我系头发,他似乎有点着急,扯得我脑门直生疼,我掉过头去瞪他:“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若是对我爹有什么不满但说无妨。”范天涵斥:“闭嘴。”俨然不耐烦的样子。我正待发作,白然插道:“也不是外人,再说了,浅儿这样亦是别有一番风味。”今日连着被夸了两次别有一番风味,我觉得十分圆满,连呼气吐气亦是别有一番风味了起来。于是我别有一番风味地刺探宝儿道:“宝儿,你们一整日去了哪儿?”宝儿没答我,她正忙着很认真地纠正白然:“喂,姓白的,你明明就是外人,为什么说自己不是外人。这样的行为很不好,我年幼时为了吃柳季东的糖葫芦叫他哥哥,当时小姐便教训过我的,她说那是为五斗米而折腰,是没骨气的,是不对的。你以为你请我吃一顿辣小龙虾就可以自诩为自家人了吗?王家与范家都是大户人家,你这样人家会以为你想攀权附贵的。”语毕,她问我道:“小姐,你方才问我什么来着?”我望着白然脸上一阵白一阵青的,摇头道:“无,我把你教得真好。”宝儿又道:“可不是,我是大户人家的丫头,教养那可是一等一地好。白然他一整日都在问小姐你的事情时我便有警觉了,敢情他想认亲认戚,这种行为太令人不齿了。”我没来得及答话,只觉头皮一个吃痛,脖子忽地一凉,往上一摸,范天涵已把我头发绾了个髻用簪子定好。宝儿偏头打量了我一会儿道:“姑爷,你梳的发髻真难看,衬得小姐的脸烧饼那么大。”白然赞同道:“的确。”范天涵辩白道:“与发髻无关。”我娇小美丽,不怕打击。宝儿正色道:“非也,若是把发髻绾松点,自然地垂下几根发丝,再大的脸都可以挽救。”激愤过度我也只剩了悲哀,人生最悲哀的事,莫过于被一大饼脸说大饼脸。我伸手欲拔了簪子,范天涵不让,他将我的手一反剪,顺势便把我拖入了书房。门窗随着我被拖入房内,“哐当”两声通通关上。宝儿在屋外叫着姑爷姑爷你千万莫打小姐,声音越来越远,想必是被白然拖走了。屋内气氛一时有丝紧绷。我捂着胸口心跳得飞快,有种被掠去当压寨夫人的刺激以及兴奋感。范天涵松了我的手,道:“皇上已下令替白然造将军府,他很快便会自立门户了。”我起舞的心瞬间归位,沉吟半晌,觉得他应该是在与我表达对皇帝的不满,于是我道:“我亦觉得不妥,有机会我禀报皇兄,让他收回成命。”范天涵沉声道:“有什么不妥?”我知道为人妇者,有时必须同仇敌忾地安慰丈夫受伤的小心灵,于是我愤愤不平道:“凭什么不给劳苦功高的大将军修建府邸,反倒给那败军之将修建府邸,太瞧不起人了,这皇兄做事太不稳妥了。”范天涵感动得嘴张了又合,合了而又张,最终叹一声道:“你真是……善解人意。”我抱拳道:“过奖。”他无奈地笑,俯身过来,我心知肚明地闭上眼噘起嘴。半晌,听得他在我耳边低低地笑,我只觉头皮一松,睁开眼,我的发簪已在他手上,他手指顺开我的发,道:“散发果真可以把脸遮小。”我默默地收回噘起的唇,淡定地从他掌中抽回我的簪子,淡定地把发盘起别好,淡定地凑上去舔一舔他弯起的嘴角,淡定地拍拍他的脸,淡定道:“嘴大吃四方,脸大舔天涵。”我的信念是,以无耻面对一切打击,以求达到天下无敌。范天涵捏捏鼻梁,问道:“你脸皮究竟何物所制?”我诚实道:“我也不知道,我也很困扰。”知我甚深者皆明了,我自幼饱读诗书,十数年夜以继日地受中华文化的熏陶,熏到我几欲酩酊大醉。是故,知书达礼如我,竟与夫君有了不快,理亏者必然不是我。而夫为妻纲,我家的那口缸自然也是不理亏的,于是双方皆不理亏之下,便进入了僵持。且说事情的来龙去脉是如此——昨儿一早,范老夫人差人宣我进宰相府,我这三天两头被皇宫宣一下,被她宣一下,实在不胜其烦。加上我当时正忙着为公主姐姐筛选良人名单,就耽搁了一会儿才去到宰相府,一进到宰相府,范老夫人便气势汹汹地朝我吼:“你莫以为你成了怡祥公主便不可一世了,进了我范家门,就要守我范家规矩。”我实乃见惯了大风大浪,立马恭敬地垂首,道:“娘,浅儿不敢。”她越发来劲:“我看你是阳奉阴违,嘴里说不敢,心里指不定怎么想,我们范家的规矩岂容你这种乡野女子无视。”我抬首问道:“娘,能否先让我知晓一下,范家规矩有哪些?”范老夫人一怔,望着立于她身边的小丫鬟。小丫鬟亦是一怔,转头用求救的眼神左右张望,无果,最终无奈道:“禀老夫人,范家规矩一向由你定,你定得太多,且经常修改,故我也不晓得究竟范家有什么家法规矩。”我赶紧垂首不吭声,根据我的经验,范老夫人若是恼羞了,必将迁怒。果不然,她叉腰叫道:“范家规矩第一条,守时。你来迟了,害我做的莲子羹都冷了。”我了然,这范老夫人仅是嘴硬了点,还是个好娘亲的,我内心一阵感动,遂满是谢意道:“浅儿来晚了,枉费了娘亲一片好意。”范老夫人不自在地“哼”一声,道:“谁、谁对你一片好意了,我做莲子羹是、是象征多子多孙,你看看你,进我范家门也一年有余,肚皮也不知道要争气一下。”我不由自主地抚了一下我那不争气的肚皮,谦然道:“这肚皮虽长我身上,可真不归我管,要不我明儿上送子娘娘庙那儿跟她聊聊?”可惜的是我这么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进了范老夫人耳里竟不知如何拐了个弯,直冲冲汹涌奔入大逆不道的河流。只见她气得老脸通红,手一会儿叉腰一会儿背到身后,最后咬牙道:“你、你若是再无所出,我定当做主让子云进门!”我忒无力,这范老夫人如此孜孜不倦,再忤逆她我都觉得自己实在是该天打雷劈了,但我又不忍任她如此欢天喜地地引狼入室。于是我诚心道:“娘,并非我不让子云进门,只是子云其人你可曾真正了解过,我听闻她阴毒无比。”我真挚地望着范老夫人,深深地望进她眼底,她眼底两簇火苗腾腾地蹿得老高,我暗叹一声糟。果不然她拔高声音道:“你才阴毒,你眉眼阴,嘴脸毒,浑身上下既阴又毒,蚂蚁爬过都死翘翘。”我听她骂得新奇,忍不住点头称是。她更是火冒三丈,斥道:“子云是个苦命的孩子,但她自小柔顺听话,连蚂蚁都不舍得踩死一只。也不知你娘亲怎么教导你的,居然还会背后诋毁人。”这位老太太,牵扯到我娘就伤感情了。我沉默不语,但在她眼里许是又成了忤逆她的新花招,于是她乘胜追击道:“我听闻你娘家人丁单薄,莫非……”她犹豫地顿了一顿。“莫非是祖上做太多缺德事了,王家才会丧妻和无儿续香火?”我好心地替她接完话,既然要撂狠话,就不能心软不是?范老夫人搓着手,很是局促的样子,嘴巴张张合合,我见了很是亲切,范天涵也常有一样的表情,果然血浓于水。我不忍心见范老夫人的嘴似鲤鱼般开开合合个不停,便端起桌上的莲子羹三两下喝完,抹抹嘴道:“娘特地为浅儿做了莲子羹,浅儿不胜感激,只是家中尚有事,就先行回府了,过多两日再来给娘请安,还望娘亲谅解。”回府的途中我有丝失神,竟莫名地晃入将军府后的林子,想当初我与宝儿在此吃了一树橘子,现竟又是满树的橘子,年年岁岁,真令人唏嘘。我正感伤着,忽地脑勺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招,我一蹦三尺高:“何方妖孽?”满树橘子中伸出一个脑袋,白然咧着嘴笑得像掰开的橘子瓣:“浅儿,上来吃橘子?”我掂量了一下高度,确定了以我的身高跃不上去,便嫌弃道:“这果子哪是给人吃的?”一眨眼,白然已站在我面前,双手抛耍着橘子,笑道:“这么甜的果子,不给人吃也太浪费了吧?”“是吗?我尝尝。”我伸手抢接住他高高抛起的橘子,掰开,扔了一瓣进嘴里,真的甜。正所谓,凡事开头难,我艰难地吃下一颗橘子后,便大开了吃戒,白然在前左一掌右一掌地扫落一地橘子,我在后颠颠地左一颗右一颗地捡,配合得天衣无缝。吃个半饱后,我留心观察起白然击向树干的掌法来,他一掌下去,树干微微晃动,枝上的橘子却纷纷往下掉。实在是一套既不招摇又实用的好掌法呀。若有一天我亦能练成这套掌法,一掌打向恶人,恶人面不改色,忽地瘫倒在地,五脏六腑已是被我掌力震碎,哇哈哈哈……癫狂过后,我央着白然教我这套震橘子掌,他爽快地答应了,胜利来得太轻巧,我觉得很不安。遂,摊开五指,手腕用劲,向内扇,朝外扇,怎么扇都觉得自己似在赶苍蝇。而白然跷着二郎腿在树下吃橘子,不时道:“用力,你以为你在扇风啊?”“姿势不到位。”“步法错了,蛇行,蛇行懂吗?怎么会如此之蠢呢?”我泪眼汪汪,在他身上,我见着了师父当年教我武功时的嘴脸。“清浅。”一声熟悉的轻唤使我下意识地哆了两个嗦。回过头,范天涵阴着脸,背光立着,使得脸愈加阴沉。我收回蛇行的脚步,干笑道:“你怎么来了?”他道:“我娘差人回家言你与她有些不快,让我开导开导你,我见你许久未归便出来寻你。”语毕他扫了一眼树下的白然道:“你们二人为何会一起?”这个……我挠挠头:“巧合。”范天涵淡淡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去。我忙跟上,边走边仔细观察他绷紧的下颔,大概猜到,大将军他,又怒了。“浅儿,这套掌你还练不?”走出了十余步后,白然忽地在我身后问道。我回头朝他挥挥手:“下次吧。”范天涵忽地停下脚步,我差点撞上去,他道:“不许练。”我不满,拉着他的袍子道:“为什么?”他转身斥道:“你一妇道人家,学这个做甚?”我生平至恨听到此等偏颇之论,拉着他袍子的手松开来,道:“若我偏偏欲学呢?”他道:“不准。”我当场就想揍他,鉴于这种疑似耍花枪的行为不便在外人面前显摆,我攥着拳头与他回了府。关上房门,我正想学范老夫人叉腰发飙,范天涵冷冷一句话把我的火苗彻底浇熄,他道:“自今日起,你莫再与白然单独相处,莫再习武。”我不怒反笑:“还有呢?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我必须又一次承认,我其实饱读诗书。范天涵拧眉冷笑道:“若能如此,自然最好。”出嫁从夫为何不是出嫁弑夫!鉴于我与范将军闹着别扭,今儿一早他上早朝时并无唤我起身为他打点。范将军有个怪癖,上早朝前老爱折腾我起来送他。正所谓朝臣代漏五更寒,四更天不到,他便开始唤我起床。刚嫁入他家时,我还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后来新鲜劲过了,每次他都得连哄带骗唤我起来,有时我耍赖,他干脆就掀被拖我下床,我次次扒着床柱问候他府上一家老少。现回想起来,每回我立在门口目送他出门,虽心里不停地诅咒他踩到粪便,但基本上灰蒙蒙的天加上口中呼出的雾气,勉强也称得上是温馨。范天涵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起身推开窗,天已是微亮,雾在慢慢散去,冬日浮在尖尖的树梢上,像是树头插了颗鸭蛋黄。我在飕飕的北风中想象鸭蛋黄的味道,觉得饥寒交迫,日子真是没法过。于是着好了衣裳,准备上厨房偷点早膳吃。从厨房出来,我边低头啃包子边往大厅走,走着走着,身旁多了一人,我抬头辨认,原来是我家那口“缸”,于是我垂首,淡定地吃包子。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旁,我抬头望他,他便望向别处。我万分不解地咬了一口包子,恍然大悟。范将军他估摸是上完早朝后饿了,又拉不下脸去偷包子。我心里叹了口气,为何我如斯伟岸无私呢?我把才咬了两口的包子递到他面前,道:“酸菜猪肉馅的。”他一怔,半晌才傻傻接过包子,咬了一口,嗤道:“我讨厌酸菜。”我火起:“想吃别的馅自己去偷!”他面上阵红阵白阵青,甚是多彩,良久后把包子一口吞下,愤愤地走了。我望着他的背影,甚是忧心,他方才吞了那么大一口包子,又走得那么急,也不知会否噎着。午膳间,我与宝儿抢着吃红烧狮子头,姜溱敲着碗边哀求道给她留点,范天涵、白然、萧副将见怪不怪地低头吃饭。场面如火如荼,我竭尽全力地抢着最后那一团肉末,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李总管领着范老夫人现身了。范老夫人现身时盯着我筷子上的肉直皱眉,我不得已放下筷子去招呼她:“娘,您怎么来了?一起用饭?”范老夫人咳一声道:“不了,我已用过饭,这次来是有事商量,你们用完餐后过来。”语毕她自顾自地在一旁的椅子坐下,手环胸盯着我们吃饭。于是,原本刀光剑影的饭桌忽地风平浪静下来,我默默地扒了两口饭,挪去与范老夫人吃茶。顷刻之后,范天涵亦挪了过来。其余不相干人等亦默默离席。范老夫人缓缓放下茶盅,叹口气道:“我听闻你们二人近日来有些口角?”听闻?我与范天涵同时瞪向立于一旁的李总管,李总管昂首挺胸,不卑不亢。范天涵道:“娘,夫妇之间难免。”我忒无奈,这孩子怎么这么实心眼?范老夫人探身过来问道:“是否与我那日讲的有关?”范天涵怀疑地望我,我忍不住也探身过去压低了声音问道:“你那日讲了什么?”范老夫人忽地直起腰,差点把我撞飞,她气呼呼道:“你未能为范家开枝散叶,你还有理了?”我点头又摇头,忙道:“无。”范天涵皱眉道:“娘,你跟清浅讲了些什么?”范老夫人露出心虚的模样,道:“无,拉家常罢了。”她携住我的手道:“浅儿,娘就是与你拉拉家常,对吧?”我点头,郑重道:“娘就是问吃了什么包子,包子包了什么馅罢了。”范天涵不为所动,道:“娘,你莫要以传宗接代之事为难清浅,这事她做不了主。”看这话说得真好,使我彻底事不关己起来。我坐直了身子,捧起茶盅,啖一口上好铁观音,唇齿留香啊。范老夫人闻言猛抬头,带着惊恐的表情上下打量着她的儿,最后泫然欲泣道:“天涵,莫非……”范天涵睨她一睨:“莫非什么?”范老夫人深吸一口气道:“不怕,娘认识很多名医神医,明儿……”一语未了,她忽地哽咽起来,转头对我道:“浅儿,娘……娘错怪你了,我们……我们要共渡难关。”她一段话数度哽咽,我汗湿衣背……抬眼望范天涵,他置之度外地饮茶。家门不幸啊,这个不孝子……良久之后,范老夫人在我的规劝之下,哭哭啼啼地回去了。范天涵心情大好的样子,问我道:“你便是为了这个与我闹别扭。”贼喊捉贼,被捉的只好自认倒霉。我吞下一口茶,淡定道:“是。”但他笑而不语。我只觉我的境界又一次飞升。午后,我参观姜溱绣《清明上河图》时,范天涵令宝儿唤我去府后的林子,我自顾自地挣扎了半晌,秉着从哪里跌倒便从哪里爬起的精神,昂首阔步地准备去把范天涵打倒在那片光明的林子里。去到,只见范天涵懒懒靠着树,脚边放了一把剑。我踢一踢落叶,瞟他两眼,道:“说吧,唤我来做甚?”他脚一扫一勾,脚下的剑忽地朝我飞来。我反射地抬腿回扫,用力过度剑从鞘中飞出,直冲冲射向范天涵,他跃起一个反手握住,稳稳落地,道:“不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沉默不语,不好意思告诉他我仅是没控制好力度罢了。他见我不语,又道:“你不是喜习武吗?我来教你吧。”我不动,琢磨着他那是说真的,还是奚落挖苦我。不待我琢磨过劲儿来,他已把剑扔了过来,我只得接住。他道:“我今日教你一套剑法。”我问道:“什么剑法?”他道:“一套剑法。”我癫狂道:“什么剑法?”他道:“此剑法就叫‘一套’剑法,一套是名。我师父自创的剑法。”他轻叹:“我亦是有个与众不同的师父。”我明白,我深受其害。一套剑法就三招:劈,刺,削。当范天涵言我今日就教你这三招时,我深觉被看轻了,以我的资质,至少可以学五招。他舞了一遍剑与我看,我淡定地告诉他,这剑法太难了,我学不了。他不可思议地望着我,语重心长道他可以慢慢教我。一盏茶后,他淡定地告诉我,这剑法太难,你学不了。白忙活一场后,我与他靠着树干望天。一片叶子飘落,插入他的发,我轻轻拨去。他忽然道:“我与白然比试过。”我愣住,半晌道:“这片叶子的魔力太大了,你竟欲与我掏心掏肺。”他续道:“回京的途中,你还曾问我手为何受伤。那伤便是与白然比试时留下的。白然的武功远在我之上,只是当时他有毒在身,我才侥幸赢了他。”我不耐道:“缘由呢?”他叹道:“红颜祸水。”我大喜,我好歹也充了回祸水,光宗耀祖光耀门楣。他又道:“他对你有意。”我并不想矫情地假装意外,我怀疑过,只是无法证实罢了。我平静地问道:“那么是否比试赢的人便赢了我?”他现出鄙夷的神情,道:“我岂会做如此无谓之事?”我被嫌弃得无奈,只得追问道:“那为何要比武?”他迟疑了一会儿,道:“我若输了,不告知你他的心思,让他自行选择合适的时机挑明。”我奇怪道:“那你赢了,为何不早告知我?”他正色道:“他中毒,我胜之不武。”我愈加奇怪了,追问道:“那为何现又话与我知?”他面上一红,道:“自然是有我的考量。”考量,考量你个死人骨头啊考量。风“呼啦啦”吹,方才舞剑时不觉冷,歇了会儿后便觉方才出的薄汗在额间被风一吹,结成了细细的冰。于是我起身拍去身上的落叶,低头望着他道:“我们回去吧,知晓了白然的心思,我以后会避忌着些的。”他伸手与我,我瞪他一眼,并不欲拉他起身,便自顾自地转身走。他跟在我背后,凉凉道:“我忽地想起一套掌法,十分适合你,又简单易学。”我“哼”一声道:“莫非又叫一套掌法?”他笑道:“非也,此套掌法我自创的,只是名字尚未想好,不如夫人学成后赐名吧。”我撇一撇嘴,勉为其难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勉强学上一学。”范天涵与我并排立着,道:“现听我言动作,首先摊开你的右掌心。”我照做。他续言:“并拢四指,使拇指与四指自成角度。”我又照做。他又言:“现将你的右掌虎口位移到我的左手虎口。”我边移动边问:“是否要先输内功与我?”我右手虎口一触到他左手虎口,他蓦地手掌一翻,紧紧扣住我的手。我不解地望向他,他笑得像偷腥的猫,道:“回去吧。”便牵着我往回走。走了数十步,我望着他上扬的嘴角,晃一晃我俩交握着的手道:“这套掌法不如就叫无赖掌。”他耸肩,不置可否。范天涵的手很大,很干很糙,包着我的手,迫得我不时失神,总误以为自己被一层树皮裹着。“你手能否安分点?”范天涵“啧”了一声道。我停下挣扎的手,不是我不安分,是他的手跟磨刀石似的,又握得死紧,分明是想废了我的手。拉扯间到了小溪旁,正欲踏上架于小溪上踮脚的木板,迎面来了宝儿,她一路走一路跳,嚷嚷着什么。我胆战心惊地望着她跳上木板,她脸上忧心忡忡,她落脚铿锵有力。木板随着她的抬脚落脚一摇一晃,我的心亦是随着她的抬脚落脚一颤一颤。最终她平稳地来到了我们跟前,我敬佩地望着那块劫后余生尚在抖动的木板:你挺过来了,小小身躯,大大力量。宝儿一把拖过我在范天涵掌中的手,边往前拖边嚷嚷着道:“小姐,姨娘们都来了,哭哭啼啼说是要小姐姑爷做主,你们快回去,否则将军府非得被她们哭倒不可,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将军府跟豆腐渣似的,特别不牢靠。”我被她拖行着往前走,踏上木板时范天涵扯回了我,将我往腋下一夹,脚轻点木板,跃过小溪。我着地时扶着范天涵的肩,努力稳住天旋地转的感觉,骂道:“你疯了吗?”他睨我一眼,低声道:“莫非你以为那木板能受得住宝儿与你一同踏上?”话音未落,木头断裂的“啪嗒”声传来,我尚未反应,眼前已不见了范天涵。再一眨眼,他横抱着宝儿缓缓降落,速度之慢,宛如空中旋转的落英。落地后,宝儿痴痴地望着他,他皱眉道:“宝儿,下来。”宝儿撇嘴跳下地。我忍不住问道:“你为何以如此缓慢之速落地?”范天涵甩着手以仅我俩能听到的音量道:“宝儿过重,落地快了我怕崴脚。”我回头望望那死无全尸的木板,深深感慨,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到了府门口,我听着里面传来惊心动魄的哭声,问宝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言姨娘们哭得忘乎所以,怎么问都不回答。于是我踟蹰了,我无法前进,我不知道前面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范天涵丝毫不留给我迷茫的机会,他粗暴地拖了我进门。门一开,姨娘们争先恐后地扑了上来。我拨开扑在范天涵胸前哭的三姨娘,扯开抱着他手臂哭的六姨娘,再抱下趴在他背后哭的九姨娘……最后,在一片泪水鼻涕口水纷飞中,我总算听明白了,我爹他老人家又蠢蠢欲动准备纳妾了。我爹真是宝刀未老啊。碍于姨娘们的逼迫,我义愤填膺地挺胸,带领九个姨娘往王府冲。宝儿与范天涵欲跟上,我拒绝了,九个姨娘加上我,象征九九归一,甚是功德圆满。是阿刀替我们开的门,他言爹在厅内等我,并且声明了只见我一人。我点头,吩咐阿刀去厨房熬鸡汤,待会儿我需要补身子。几日不见,王胖子更胖了,肥大的身躯陷入太师椅,见我进来,他艰难地把自己从太师椅中拔了出来。我瞟他两眼,道:“胖子,您钦点我一人进来,可是要我聆听什么教诲?”他赔笑道:“浅儿,莫要奚落爹爹。”我冷笑一声:“爹爹多心了,女儿哪里是在奚落,女儿只是感叹爹爹老当益壮罢了。”他搓着手道:“爹知道你懂事,你现在仅是一时接受不了罢了。”我忍不住提高音量道:“少用懂事堵我的口。”他抓着我的肩道:“浅儿,你莫要激动,先听爹爹讲。”我拿开他的手,深吸一口气,点头道:“你讲吧。”他笑逐颜开,道:“我是与你柳伯伯在画舫谈生意,她是卖艺的,弹得一手好琴。你柳伯伯听得入迷,便叫她出来相见,我一见便吓了一吓,她的模样与你娘十分相似。况且,我一问,她乃丁酉年出生的,她竟与你娘同岁,我当下便心一动。后来我多次去该画舫,愈是觉得她与你娘十分相似。”我怔怔望着他,道:“讲完了吗?”他点头。我又问道:“那么我可以激动了吗?”他肥脸满是不知所措。我反倒平静了下来,平平淡淡道:“你娶了九个姨娘,我未曾说过一个不字,但这次,无论你会否听我的,我不答应。”王胖子哀求道:“你至少先与她见上一面。”我摇头道:“不了,我不见,我回去了。”他试图摇我肩膀问我为什么,我侧身躲开了。我去厨房喝了阿刀的鸡汤,阿刀往汤里放了田七,汤汁微苦。喝完汤,我在阿刀的掩护下,躲过众姨娘的耳目,出了府。这半盏茶的路程,我走走停停,尝试着回忆我娘的长相,是胖是瘦,是高是矮,笑时是弯眼还是扬唇,不记得。不记得,故不能用新的记忆覆盖。我低头踢着石子,走入将军府的巷子,肩上一沉,我偏头望,范天涵笑盈盈搭上我肩,问:“为何去如此久?打了爹?”我十分不适应范天涵如此嬉皮笑脸的模样,剜他一眼道:“撕下你的面皮,你是白然吧?”他当场就变了脸:“他搭过你肩?”见他变脸,我心情大好,拍开他的手道:“未搭过如何,搭过又如何?”他阴沉了一会儿,哼道:“若不是见你垂头丧气的模样,我犯得着逗你欢喜吗?”我真真消受不起。是夜,范天涵将我从姜溱房内拎出,而我正与她手舞足蹈地形容我平日里如何惬意地欣赏九个姨娘互相倾轧,她听得十分神往,直嚷着让我赐两个姨娘给她过过瘾。范天涵将我往房内一丢,递过来一画轴道:“爹方才差人送来了一幅画像,言是那名女子的画像。”我自然知道那名女子指的是何人。我推开跟前的画轴:“我累了,不想看。”他瞪我,道:“你方才还生龙活虎,忽然又累了,况且看几眼画像累不着你,你若不看,爹会很失望的。”我不知如何向他解释我不想看的心情,只能一直望着他,企图用眼神告诉他我的心有千千结。僵持良久,范天涵问:“你为什么哭?”我哀伤地抹去眼泪:“瞪太久,目酸。”他收起画轴:“你爹言其长得与你娘有几分神似。”我忍不住问道:“你看了吗?”他摇头:“看了。”我追问:“如何?”他正色道:“判若两人。”我这才笑了,斥他:“胡说,你又没见过我娘,怎就知道判若两人?”他不答反问道:“你又没见过画轴,又怎知道不是判若两人?”我语塞,半晌才道:“总之你把那画轴拿走,我不想看。”他把画轴往桌上一搁,道:“她不是你娘,长得再像也不会是。”好一颗玲珑剔透心。我不知该如何答他,自顾自地褪了外衣,吹灯就寝。范天涵随后也上了榻,抚着我的发道:“依我看,你爹纳妾这事你不宜与其冲突,容易落下不孝的骂名。”我不语,佯装已入眠。他拉一拉我的发,道:“可听着了?”我翻过身朝着他,亦是伸手捏起他一撮发使劲拉扯:“听着了,听着了。你们男子只会相护着狼狈为奸。”他握住我扯他发的手,苦笑道:“何来狼狈为奸?”我缩回手,软着窝入他怀中,道:“若我死了,你另娶可别娶与我相似的,最好是娶与我全然相反的。”他轻拍我的背:“那么便是另找一温柔贤淑美丽之女子?”我点头,点完又觉不对,伸手掐住他腰间的软肉,拧了一圈道:“也不必等我死了,明日我便替你寻一温柔贤淑的美丽女子。”他笑道:“那有劳夫人了。”我怒不可遏,磨齿咬住他的肩肉,他这才求饶道:“你别耍蛮呀,我不娶成了吧,不娶不娶终身不娶。”鉴于我是我爹产的小王八羔子,我们王八的特性便是咬紧了便不撒口,于是我咬着他肩肉,口齿不清道:“别以为只有你能另娶,我也能改嫁……”话音一落,他的肩肉忽地变硬,震得我牙齿一麻,不得不松口。我才松口,他的唇便罩了上来,令我忍不住好奇是否唇上残余了什么美食。照理说我们已是老夫老妻,他对我做这等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但衣裳一褪,他肌肤上的热气一度到我肌肤之上,我脑子便即刻浑了起来,犹如被打开了天灵盖,拿了杵在头盖里头搅拌着脑浆。他身上很热,烙得我恍恍惚惚,总怀疑自己是否下了油锅,虽然我小奸小恶的事情做了不少,但报应也来得太早了些吧。他抱着我翻了个身,我愣愣地问:“怎么了?”他笑而不答,犹如藤蔓般缠着我,把我勒得只剩呼的气,没了吸的气。到了极致时刻,我颤抖着问他:“该不会……你……娘真给你……整了什么宫廷秘方回来?”他动作一顿,闷声道:“你今日究竟要惹我几回?”事后,我捶着似断非断的腰一再告诫自己:身为女子,千万莫要在床榻之上逞口舌之快,下场总是堪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