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渐起,扶渊与扶音一并站在长乐宫最高的城墙上,俯瞰整个宋国。金灿灿的光辉照在公子俊美的侧脸上,扶音看得有些恍神。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样的人,是自己的王兄,是自己的爱人,是要与自己携手共度一生的男子。光是这样想着,扶音便心旌摇动,似乎每次见到他,总能轻易勾起自己的少女心事。“音儿在想什么?”鼻尖被一只秀美的大手轻柔地刮了一下,温润的嗓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在想···阿渊哥哥似乎从未食言。”扶音不愿扶渊担心,更不愿让他发现自己这几日平添的忧思。小手捉住他的大手,却被他揉在手心,紧紧相握。“嗯?阿音才发觉吗,看来还需要哥哥多多教导······”他的声音已经有些暗哑,带着扶音十分熟悉的气势,小人儿连忙闪身躲过,欲搂住软腰的大手扑了个空,扶渊也不急,大手柔柔地蹭着她柔软的脸颊,用那双沉满星河的凤眸好整以暇地望着扶音。扶音最受不了他这样望着她,仿佛整颗心被泡在酸酸甜甜的糖水里,被他多看一刻,便要往下沉沦一分。乖乖投进他的怀里,扶音望着那张沐浴在天光中好看的不真实的容颜。她的思绪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桃花灼灼的春天。阿渊哥哥带着她溜出宫玩耍,三千桃花下,他朝着她伸出手,目光如同繁复的茧将她温柔包裹,语气轻缓如拂过桃林的春风:“阿音别怕,无论什么时候,哥哥都会接住你。”那时他的眸子里,是比灼灼桃花还要迷人的光彩。从此一生沉沦于此,再无逃脱的可能。雪夜之下,他疾驰而来,踏碎一地的月光,目光狠厉凄绝,狠狠地将她抱在怀里,暌违了三年的怀抱一如既往地火热温柔,重新带给了她生的希望。他对她说的话,从未食言过。他要与她携手白首,也定不会食言。只是如何面对这天下悠悠之口?新君登位,盯着他的眼睛太多,不论是宫内还是国外,公子扶渊是照亮宋国的皎皎明月,他不该有任何行差踏错。明月是不能有污点的,若是有了,百姓会质疑,权臣会反叛,别国会伺机侵犯,她不能让她的阿渊哥哥因为她跌落凡尘。她不会这么自私。可她也无法无私。扶音心中百转千回,却藏得极好,她和扶渊在某些方面真是如出一辙,极其相像。扶渊察觉到她的眼皮轻轻颤抖,覆唇上去,竟察觉到一股湿热,他垂下脖颈,用温热唇齿融化扶音突如其来的眼泪。稍顷,扶渊才放开她,却仍旧紧紧搂在怀里,低低问道:“阿音怎么了?”修长玉指轻轻抹去小脸上的泪痕,如今这档口,谁还敢他的阿音气受?扶音轻轻摇了摇头,可是眼前人不容许她逃避,扶音只好窝在他怀里一五一十地把自己方才所想都说与他听了。她骗不过他,便只说了那些经年累月的少女心事。她说的很轻,字字句句都敲打在他的心坎上。扶渊听了几句,唇角笑意幽深,抬起鹌鹑般埋在他怀里的羞涩娇娇,笑得不怀好意,唔,还有几分得意。“原来阿音如此心悦我·······”“你!”被逼着剖白自己的少女心事,扶音已然十分羞赧,眼下王兄还要取笑自己,扶音恼羞成怒,挣扎着就要离开他的怀抱。扶渊忙紧紧搂住欲走的娇娇,俊庞凑近,咬着珍珠般的小耳垂,语气低沉柔软:“阿音莫羞,我只会比你更多。”这种事情,怎么会落后于她?从小他的眼里便只有这位软乎乎的娇娇,直至身体慢慢长成,认清自己对扶音的心意不同于常人后,他也并不觉得羞耻,世俗礼法在他眼里,远没有眼前人来得重要。知道阿音真实的身份之后,带给他也无甚波澜,无论她是何身份,都不会改变他爱她这一事实。看见扶音眼中涌上自己也未曾发觉的担忧,扶渊心中一疼,这几日他将她的变化一一看在眼里,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时机。怕她难受,怕她不敢置信,太在意一个人,就会在意她的所有情绪,瞻前顾后,公子扶渊也有这犹豫踌躇的时候。如今已无人能阻挡二人,无论阿音是何反应,他都会承接住她的所有情绪,将她的不安一一抚平。扶渊望着万里山河,此刻皆在他脚下匍匐绵延,轻吸一口气,转过头,轻轻凑近扶音的耳边,将她抱得紧紧的,低声道:“阿音,有件事,阿渊哥哥一直瞒着你。”那段久远的故事随着君王的诉说在晚风中徐徐铺开,扶音安静地听着,先是震惊,再是惶然,最后是长久的沉默。心脏像是被浸泡在一汪酸酸涨涨的湖水中,随着他清浅的呼吸,温柔地诉说,上下沉浮。是该悲哀。还是庆幸?抑或已经太复杂,扶音已经分不清,她无法言语,在将褪未褪的夕照中,凝着那人始终如一的,映着他倒影的眸子。“阿音,自小我便心悦你,无论是何身份。”扶渊心中巨恸,拥着发愣的扶音,毫不介意重复表明自己的心迹。“阿音,看着我。”他捧着她的脸,让她在九层高墙之上,在万里山河之巅,也只能看见他一人。“母妃很爱你,不要怀疑她对你的爱。”擦掉她的眼泪,扶渊知她心中所想,将她从困境中拉离。是啊,那么温柔的母妃,会抱着她唱童谣哄着她睡,会牵着她和阿渊哥哥一起去放天灯许愿的母妃,那样的爱,不是假的。她似乎生来无人爱她,又得到爱意成倍汹涌。若他早已知晓,这些年,他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对待她的?想起那些深夜絮语,耳鬓厮磨,他的放纵与眼底的暗涌终于都有了合理的归处。“阿音怪我吗?”扶音听出了他声音中一丝颤抖,猛然摇了摇头。她怎么会怪他?他给予了这么多年数倍的呵护与爱意,她何德何能?她本来,本来只是个被人抛弃的婴儿,若非得人垂怜,只怕早已魂归天外。“阿音,不许乱想,”他揽着腰的力道瞬间收紧。“你永远都是宋国的王姬,从前未变,以后亦不会变。”扶渊语气坚决,他已是新君,他会让扶音永远是宋国最尊贵美丽,无可置疑的王姬。知晓这个秘密的,天下只会有他们二人。此后万万世,史书工笔,扶音王姬只会与他并立而尊,受万民景仰。他不会让他的阿音受到天下人的侧目,成为贵族和百姓茶余饭后谈论的轶事。“可是···”扶音咬了咬唇,王兄两字被生生咽了下去,再也说不出口。“阿音,我永远是你的王兄。”她心中每翻涌一层巨浪,那人便将它轻轻抚平,所有的情绪,自伤,委屈被融进絮絮剖白中。那人在用行动向她诉说:爱他吧,不要犹豫。他会为她扫清一切障碍,爱他吧。扶音如惶然寻找遮蔽的云雀,飞进那已经等待了她十数年的怀抱中。他们还有许多话语,许多心事,许多以后,可以慢慢说,往后余生会将这波澜起伏的一辈子渲染成欢喜的底色,再无忧伤。此生所求,唯有阿音。从前如此,往后亦如此。“阿音再唤我一次罢。”“哥哥。”“嗯。”“再唤一次。”“王兄。”“再唤一次。”“···阿渊。”扶音望着那双好看的凤眸,在深吻再次袭来之前,轻轻闭上了眼睛。风云变幻,世事莫测,他永远是她的王兄,是她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