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岚渐起时,扶音拍了拍扶渊的肩膀,她似乎听见了脚步声,侧身望去,看见了身后来人。昀正恭敬立在不远处,确保他的视线不会逾距。扶渊不疾不徐,给小人儿披上自己宽大的外袍,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粉脸,这才转身。“何事?”“殿下,子慕公子说有急事求见您。”二人俱是一愣,扶渊剑眉微皱,揉了揉怀里娇娇的脑袋,声音放轻:“无妨,让他过来吧。”随即将小人儿裹得更紧,遮住刚刚胡闹过后泛粉的肌肤,只露出一张红润润的脸蛋,盛满星河的眸子还带着湿润的雾气,如两块盈润的黑玉,清灵绝殊。扶音有些好奇,伸了头想要听清所为何事。扶渊不许娇娇乱看,那边子慕已经分花拂柳,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属下见过殿下。”子慕来时便听说了太子殿下带着个男宠出宫的传闻,便心知肚明的没往太子怀里看,只盯着地面上的蚂蚁专心致志陈述着自己在左相府探到的消息。原来那司马婴果真有猫腻,他表面是土生土长的宋国人,实则是半个魏国人。司马婴的父亲司马言年轻时看中了一个自魏国来投奔宋国亲戚的美人,碍于妻子家族势大,便只能一直偷偷养在外头,美人得宠,很快便有了身孕,司马夫人膝下无子,美人便母凭子贵,名正言顺地大着肚子进了司马家的府邸。谁知天不遂人愿,在快要临盆的时候美人难产,腹痛难忍,拼着最后一口气生下一个儿子,便没了气息。这个孩子,便是司马婴。司马婴刚出生便过继到了正室夫人的名下,因为司马夫人一直未能生下一子半女,分走丈夫宠爱的美人已成一抔黄土,再多怨恨也随着时间渐渐消弭,她便将司马婴视如己出。因为这是二十年前的往事,又是内宅私事,司马婴身为当朝重臣,身世很少为人提及,所以鲜少有人知道。子慕也是偷偷潜进府邸偶然间听到司马婴正对着自己名义上的母亲出言讥讽,这才知晓了其中的曲折故事。最关键的是,他从司马婴的卧房里搜出了与魏国余孽联系的书信。这次魏国的动乱便是他挑拨的,并在不影响魏国宫廷安危的情况下控制的刚刚好,此举是为了掩人耳目,实则是为了让杀手伪装成魏国余孽进入宋国,刺杀太子。说罢,子慕递上往来的信件。扶渊单手揽着扶音,另一只手接过信件,仔细端详,扶音便也跟着一并瞧。那边的子慕低着头,看不清这一幕。二人看着纸面上的字迹,桩桩件件都描述着如何谋划成事,设计暗害太子,太行山的兵力排布、行程路线一清二楚。证据确凿,白纸黑字,司马婴抵赖不得。扶音看着有些心寒,小手害怕的握紧。心下一颤,若是真的被这司马婴得逞····一只大手覆了上来,温柔的包裹住她的,他凑近她的耳畔,用只有他们二人的声音说道:“阿音别怕,困兽之斗罢了。”扶音后怕的点了点头,望着他的眸子里满是信任,她的阿渊哥哥还不会败在一个区区左相之下。他的才华谋略,君主之能,注定要光耀世间,岂会因为这种小人牵绊?安抚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扶渊吩咐下人启程回宫。子慕紧随其后,他抬眼望了下天空,不知何时乌云密闭,微凉的风吹过,竟让人脊骨泛起一阵凉意,似乎在与这暑意做困兽之斗。然而此时已是初夏,接下来是更炎热的盛夏,这应当是最后一场寒冷的风潮了。当晚,发生了三件事。其一,左相司马婴因通敌卖国,陷害太子,有意扰乱都城安危几大罪责被抄了家,关于大牢,于下月十五在城门口斩首示众。其二,如夫人因为愧疚自己魏国人的身份,无颜面对宋王,在红鸾殿握着初进宫时宋王赐予的鸳鸯玉佩上吊了。怎巧那天晚上宋王因为司马婴之事心痛愤怒之余,想念起了这位自从太子遇刺后便被自己冷落许久的夫人,去红鸾殿正好撞见这一幕,如夫人自尽未遂,被抢救了回来。其三,如夫人被查出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宋王对这位柔弱懂事的爱妾心疼不已,对她再没了猜疑,欣喜自己得子之余,对其宠爱更甚,简直到了昏庸的地步。如夫人重获宠爱,却再没有恃宠而骄,这一年,大家都过得相安无事。无论是那些枯萎阴暗的心思,还是早已腐烂的宫廷,都心照不宣,一起努力显出盛大旖旎的假象来。来年暮春,上巳节。扶音与扶渊出宫祈福时,遇见了一个人。扶音本在溪水旁的桃林与扶渊玩捉迷藏,虽然她快要及笄,却还是喜欢和阿渊哥哥玩小时候的游戏,可是阿渊哥哥越来越会藏了,她找了许久都没发现他的踪影。小姑娘不服气,在桃林里四处乱转,跑出了二人规定的范围也没有发现。她一直跑到一株最大的桃花树旁,终于望见纷繁桃花掩映下的那道身影,小姑娘喘了喘气,喊道:“阿渊哥哥!”那人的身影有些模糊,面容不太看得清,只能望见他坐在桃树下,身姿颀长,单腿支起,手臂搁在膝盖上,闲适地欣赏着三千桃花,似乎完全不想回应她。扶音累极,再也走不动了,娇气涌上头,她现在只想让他过来找她,又道:“阿渊哥哥再不过来,阿音就不理你了!”那人似乎终于有了点动静,只是还未起身,只朝自己这边斜斜望了一眼。扶音佯装生气,一跺脚,转身便要走。眼前的桃花忽然被一柄金玉折骨扇缓缓挑开,露出一张极为英俊的陌生脸庞。他,他是谁?还有,他是如何做到这么快来到她眼前的?扶音一时呆愣在原地。小手忽的被一只温热的大手牢牢握住,扶渊不知何时到来,将她藏于自己身后,冷冷地望向来人。姬郢毫不退缩,挑了挑好看的眉,唇角微弯,饶有兴致地望着这对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