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禹还来不及拒绝，程然在他身后推了一下，他跌撞着进了门，他回头暗暗瞪了程然一眼，程然却根本不看他，装模作样地望向别的地方。陆禹心头挂念着病中的宋清宁，只能硬着头皮留了下来。老鸨拿帕子捂住嘴笑道，“来见樱雪的客人就没有不猴急的，公子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原来也是如此。”陆禹不知该如何辩解，想来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只能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屋内有些昏暗，隐约有一个粉白色的人影，站在淡如青烟的纱帐后头，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晰，应该就是樱雪吧，看身形确实是个大美人。老鸨说完话，却杵在那里不肯离去。陆禹虽然没有来过青楼，可他十分聪明，立刻猜出了她的用意，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直接塞给了她。老鸨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这位公子出手可真大方啊，光是今天一晚上的赏银，就足够抵百花楼好几天的收入了，看来樱雪还真是一棵摇钱树呢，“多谢公子，我就不打扰了，你们慢慢聊，不着急，聊到天亮也没有关系。樱雪，照顾好这位公子啊。”“樱雪知道了，”纱帐后的女子优雅地起身，嗓音清脆动听，就像出谷的黄莺。老鸨银子收了，人也安排好了，心满意足地走了出去，还贴心地关上了门。陆禹稍有些不自在，樱雪掀开遮在身前的纱帘，露出一张绝色的容颜，她很美，五官靓丽，清纯又妩媚，这两种特质在她身上糅合得很好，让人一见难忘。樱雪看着眼前的男子，心中不由暗暗诧异，来百花楼寻欢的男子，她见过不少，可像陆禹这样气质高雅温文的却着实不多，难怪就连平日里势利小气的老鸨也对他青眼有加。“公子，您请坐。”“好，”陆禹心中一直惦记着要如何从樱雪身上寻找突破口，随口应了一声。屋内早就设了一桌丰盛的酒宴，樱雪抬起雪腕，破天荒地亲自为贵客斟了酒，“公子，樱雪先给您弹一首曲子好不好？您想听什么？”陆禹好久都没听人弹琴唱曲了，记忆中最深的就是宋清宁在她的及笄礼和井潇潇一起弹奏的《梅花三弄》，这也是自己最喜欢的曲子，想到这里，他问道，“你会弹《梅花三弄》吗？”“当然会，”樱雪抿唇轻笑，琵琶与古筝不同，声音更加清亮，樱雪端坐在离陆禹十步之外的椅子上，怀里抱一把琵琶，纤细白嫩的手指，轻轻拨动琴弦，美妙的乐音从细弦里一个个跳了出来，时而婉转悠扬，时而如梦似幻，让人不觉迷醉其中。陆禹无心喝酒，放下酒杯，端起了茶碗，耳边听着悦耳的琵琶声，暗自心惊，如此美妙的琴音竟来自一位青楼女子。她的技艺并不比宋清宁差，两人甚至有相似之处。陆禹不由想起自信又骄傲的宋清宁，她弹得一手好琴，却从不屑于在人前炫耀，唯独的一次还是因为同井潇潇争风吃醋。从那时候起他就知道，宋清宁心里装着自己，她欣喜着却苦恼着，现如今苦恼不在，却多了满满的忧心。正思索着，樱雪已弹完一曲，而陆禹依旧手捧茶杯陷在回忆里，久久不能回神。“公子您怎么了？”樱雪放下琵琶，这还是第一次有客人在听她弹琴时走了神，她一向自信琴技了得，而眼前的公子显然是见过一些世面的，莫名让她觉得心慌。往日里迎来送往的客人捧着银子想要见她一面，虽然性格各有不同，可对她无不是百般奉承，夸她的相貌，夸她的琴艺，夸她的才情，眼里有着压抑不住的欲望。这位公子却完全不同，从进门开始就没有正眼瞧过自己，除了刚听到自己拨弦时，眼里闪过微微诧异的光芒，他始终如此淡然，仿佛任何人任何事都入不了他的眼。“嗯，你弹得很好，”陆禹这才缓过神来，“不过樱雪姑娘，我并不是来听你弹琴的，而是。。。。。。”此时窗外传来程然的咳嗽声，仿佛是在提醒他。陆禹顿时明白了，是程然担心自己太过直接，会吓着樱雪。陆禹心中着急，却也只能耐住性子，适时闭上了嘴。樱雪倒是觉得奇怪了，笑着坐到圆桌前，她扫了一眼一动都未动过的酒菜，这桌可是价值不菲呀，客人竟如此浪费。她冰雪聪明，当下就明白了，他来此必有别的用意。“公子，您来百花楼，不喝酒不听琴，难道只为找我谈心不成？”陆禹有些尴尬却也不好否认，只能点了点头，“闲来无聊，同姑娘喝茶聊天，不知可否？”“当然可以，只是来我这里只能饮酒，喝茶却要去别处，”樱雪微微一笑，把刚才斟满的酒杯又推到陆禹面前，也为自己斟了一杯，率先端起一饮而尽，“我先满饮此杯，公子。。。。。。”陆禹明白她的意思，也只好端起酒杯喝下杯中酒，趁着樱雪起身再次斟酒的时候，踌躇着说出了自己的来意，“我听说樱雪姑娘在百花楼待了许多年头了？”他问得直接，樱雪尴尬地笑了笑，若换作平时，有客人敢问她这种话，早就被她赶出门去了。可今日不同，这位公子显然从不来百花楼这种地方，这让她觉得新奇也更加难得。她们这些身处青楼的女子，就算卖艺不卖身也没什么好名声，最好的结果就是在众多恩客中找一位家境殷实的嫁了，或是嫁给京中官吏做小妾，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能遇到合心意的实属难得。陆禹如此的优秀，樱雪知道自己必定难以高攀，可心中还是带了些许期盼。“公子可能不知道，像我们这种人，从小因为家境贫困而被卖入青楼，受妈妈的调教，及笄之后就开始接客了，注定一生都是如此的命运。这里便是我的家，所以也谈不上在这里待了多少年头。十几年光阴，就埋葬在此了。”“对不起，”陆禹沉默了一会后再度开口，“那姑娘一定认得曾经同在百花楼卖艺的一位姑娘，她叫百合。”这下樱雪终于明白陆禹的真实目的了，“百合？你认识她？”樱雪满脸惊讶，这一年时间，百合的名字再也没有被提及过，这是百花楼的禁忌。“我不认识她，但有一些关于她的事，我想问一问姑娘，还请姑娘明示，”陆禹说罢，从衣袖里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樱雪却似乎一点都不动心，淡淡挪开了视线，骨子里的倨傲让她更加具有吸引力，“公子有话尽可以问，何必拿此物玷污我呢？我们青楼女子也并不是无情到眼里只有金银的。”“抱歉，因为这件事对我来说十分重要，这只是我的心意罢了，樱雪姑娘不必介意，”陆禹有些迫不及待了，“百合当年是被人下毒致死的，这件事是不是真的？”“是真的，”樱雪眉目之间隐约有股英气，这是让陆禹觉得她和宋清宁有些相像的第二个原因，樱雪虽然人在青楼，却有别的女子所没有的清高和正直，她眼里透露出的坚定，让人觉得她说的话是可信的。“那百合中毒之后的症状是不是同瘟疫很像，高烧不退昏迷不醒？”陆禹很是着急，答案呼之欲出，他就更为急迫了。樱雪顿时警觉起来，狐疑地看向陆禹，“你究竟是谁？”陆禹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我是陆禹。”“陆禹？你就是禹王？岐月国的战神？”樱雪大吃一惊，目光中先是流露出折服，随后是爱慕，她此生何其有幸，能亲眼见到传说中的战神，更没想到他是一个如此斯文俊逸的男子。陆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默默看着她，希望能从她嘴里听到真相。许久后，樱雪幽幽叹了口气，“好吧，原本这件事我不想再提的，妈妈也不允许我们对任何人提及，但既然是禹王问起，我便知无不言吧。”“让姑娘为难了，但此事对我而言十分重要，多谢姑娘的成全，”陆禹自然知道樱雪有自己的难处，毕竟这件事也过去那么久了。樱雪摇了摇头，“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百合的确是我最好的姐妹，她不是自小在百花楼长大的，而是被她那个烂赌鬼的老爹卖进青楼的。百合长得很漂亮，才艺性情也都在我之上，虽然来到百花楼的日子不久，却很快就得到了许多客人的喜爱，当时的花魁牡丹很不服气，两人为了争夺恩客时常有一些不愉快，还闹到了妈妈那里，其实也不过各打二十大板罢了。谁曾想牡丹会如此狠心，在百合的饭菜里下了毒。”“你知道是什么毒吗？”陆禹追问道，“症状如何？”“就如同你所说的那样，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瘟疫，让大夫开了些药，可百合吃了药后，病情恶化的很厉害，没过多久就香消玉殒了，众人把她所有东西都拿去焚烧销毁了，一样也没有留下，但我知道她得的并不是瘟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