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会儿后，陆禹只能挥手让他们出去，只留下程然一人，“我知道你心里有想法，现在没有旁人，你说出来吧。”陆禹和程然相识多年，怎会看不出他心中所想，而且大致也知道对方心中在想些什么。“王爷，属下还得旧事重提，那一日我送宋小姐出城后，在城外看到舜王的人抓走了一批难民，一定是他在难民身上动了手脚，再故意诱导您把难民收进城里造成恐慌，陷您于不忠不义之地，”程然说到这里，难掩心中的愤怒，拳头握得紧紧的，“属下一定会把这件事查清楚的。”陆禹心中也是如此猜想，他点了点头，“但现在最需要解决的就是眼前的危机，该想的办法都想过了，难道真要坐以待毙吗？”“王爷，属下相信一定会有办法的，”程然虽好言安慰陆禹，可心也悬在了半空中，如果再控制不了局面的话，将会连累到京中无辜的百姓。难民中有人患了瘟疫的消息，很快在京城百姓中传扬开来，只是听到这两个字眼就足以让人闻风丧胆，可如今竟然真实地在身边发生了，如何不让人恐慌。全城百姓坐立不安，惊魂未定，凡是住得离难民区较近的百姓，能搬的都搬走了，所有能预防瘟疫的药品也被抢购一空，不少商家借机哄抬药价，就连治疗风寒的药物也涨成了天价。即便如此，众人还是不惜花重金囤积药物。原本积极参与救治难民的善心人士，也停止了供给，缩起头来力求自保，在生命面前谁还顾得上别的。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事件，贡院大门紧闭，原本定下日期的殿试也因此延期了。林致远在客栈中待了许多天，有些烦闷，宋清宁不在身边，他觉得心头好似空了一块，若不是还牵挂着执意入宫的宋清宁，他都有回乡的打算了。京城虽然繁华，处处充满机会，可同样也是危机四伏，各方势力相互制衡，他这样的考生，仕途之路还未走得稳当，就已被卷入其中，不知是祸是福。这一日林致远下楼透透气，店小二正在擦桌子，客栈一楼原本是酒肆，平日总是客似云来，眼下出了这档事，客人走了个精光。小二见林致远要出门，忙叫住了他，“林公子，您这是要去哪里？”林致远回过头来，“在屋里待闷了，出去走一走。”小二听闻，一脸惊恐，“林公子，我劝您还是别出去了，听说现在瘟疫横行，要是不小心遇上患了瘟疫的病人，再传染给你，那就完了。得了瘟疫的人，可是必死无疑的。”林致远知道瘟疫虽可怕却也不是无药可救，再说他也不会走远，只是在附近逛一逛，不碍事的，感谢了店小二的好意后，走出了客栈大门。外面的天空很蓝，热如流火的季节很快就要过去了，空气中带有几分清凉的微风，吹拂着林致远宽大的衣袖，他站在路口，望着冷清的大街。不远处来了一群难民，像是刚进城，穿得破破烂烂的，互相搀扶着。而商家见到这些人，都用力捂住鼻子，一个劲往旁边躲闪。林致远觉得这些难民也是可怜，就算千辛万苦进了京城又能怎么样呢？只怕躲过了贫穷，躲过了挨饿，最终得了瘟疫一样是死路一条。可他也只能在心中叹息一声，准备离开。此时，他却看到难民群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和大家一样穿着破烂的衣裳，脸上脏兮兮，头发乱糟糟的，他用帽子遮住了半边脸，所不同的是他的脚步镇定，一点都不怯生，压根不像初次进京畏手畏脚的普通难民。林致远不由多看了几眼，突然就站定了脚步，他认出了破帽子下水灵灵黑白分明的双眼，分明就是宋清宁的，他绝对不可能认错。“清宁，”林致远跳了起来，冲到难民队伍中，一把拉住了宋清宁的手，把她从人群中拖了出来。宋清宁见到林致远，有些兴奋，小心张望了一下，生怕有人注意到他们，压低了声音说道，“原来你真的还在这里。”这么久了，自己都从宫里到了宫外，林致远居然还没有换地方。“我担心你突然回来找不到我，就一直住在客栈里，”林致远难掩心中的激动之情，没想到又遇到了宋清宁，她又回来了自己身边，“看到你真是太好了，我还想要托人去宫中打听打听呢。可清宁你怎么跑到难民队伍里去了，你不是应该身在皇宫吗？”宋清宁摘下帽子叹了口气，“这件事还真是一言难尽。”她很想告诉林致远自己在宫中发现的那个大秘密，圣上竟然已经驾崩了，皇位空悬，现在的岐月国不过是一个空架子，这是最可怕的危机，而这危机就在眼前，她希望林致远能有所警觉。可又突然想起，林致远与神秘男子悄悄会面，却从未告诉过自己，她寻思良久，还是决定把这个秘密暂压心底。“我在宫中犯了错，被遣送出来，想着干脆回乡好了，出城后，遇到了一波难民，他们食不果腹的，我见他们可怜，就把随身带的钱财衣物干粮都分给了他们，我也就身无分文了，想到你还在京城，就跟着他们一起回来了，”宋清宁说到最后有一些心虚，其实发生了那么多事，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林致远，直到散尽钱财，举目茫然，无处栖身的时候，才想着混在难民中回来，至少不会被人发现，只要能找到林致远，自然就不再缺衣少食。“太好了，回来了就别再离开我了，”林致远紧紧握着她的手，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真是太好了，“最近京城有瘟疫横行，你千万跟紧了我，切不可到处乱跑，知道了吗？”“瘟疫？原来是真的？”宋清宁进城时就听说了，可她一路走来，和难民同吃同住，完全没有察觉到有瘟疫的存在，还想这一定是谣传，可见林致远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由信了几分。这一天陆禹巡查完难民区后，回到自己的住所，掏出一张纸铺在桌上。纸上密密麻麻罗列着所有染上瘟疫的人员名单，每当有人死去，他就用笔划去他的名字，而今日一早又死了两人，他怀着沉重的心情划掉了这两个名字，还在后面备注了病症，仔细同之前的案例做对比，希望能从中发现端倪。正在翻看时，程然来报，说是王大夫求见。陆禹抬起熬红的眼睛，客气地把王大夫迎了进来，还让程然给他沏了茶。王大夫没有心思喝茶，把杯子推到一边，放下肩上的药箱，开门见山地说道，“王爷，我这几日一直查看病患的用药情况，发现了一个现象，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对症下的药，起得作用却是相反的，所以我怀疑这些人得的根本就不是瘟疫，而是一种症状同瘟疫相似的病。”王大夫的话一语惊醒了梦中人，陆禹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程然不自觉地点头，王大夫说的不无道理，只有这个理由最有说服力。陆禹看了程然一眼，程然心领神会，“属下会尽快查明情况。”可还没等程然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陆舜突然下了命令，他派出御林军，把难民区彻底封锁起来，并且下令，将全城的难民都抓起来投入难民区，任由他们自生自灭。这个消息让刚进京的难民十分恐慌。陆禹正在想办法安顿新来的难民，避免他们受到波及，可陆舜不给他一点机会，他如何不心焦。只是眼下他无法进宫，甚至连陆舜的面都见不到，纵然有一万个不愿意，也无处发泄。原本就拥挤不堪的营区内，如今更是人满为患，甚至有许多健康的人也要被迫与患者待在一起，这样下去，情况越发危急，陆禹心痛不已。大街上哀嚎之声不绝于耳，宋清宁待在客栈里恨不能堵住自己的耳朵，可哀戚之声还是传了进来。她实在忍受不了了，猛地站起身，身边的林致远立马按住了她的胳膊，“你要去哪里？”“你没有听到吗？楼下有小孩的哭声，我要去看一看，”在纷杂的声音中，宋清宁清楚地听到了几声孩子的哀泣，她的心被揪紧了，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一个孩子受这样的苦。被抓进难民区，要面临多大的风险？更何况舜王一向心狠手辣，陆禹都对这样的情况无能为力，陆其则乐享其成，还有谁会对这些受苦受难的人伸出援助之手？林致远可不这么想，他只求能保住自己和宋清宁的平安，最好等这一阵风声过去，他能带着宋清宁回乡，管他什么功名利禄，远不及两人在一起重要。“清宁，这些事不是你能管的，你出去又能如何？”林致远拽住了她，不让她出门，“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了，多一人少一人又能如何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