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四五月的天气,可在漆黑阴冷的牢房中却犹如掉入冰窖一般,到处都是湿冷霉烂的空气。一间间由粗大木头隔开的牢房,一重又一重,看不清里面关的是什么人,只能听到偶尔发出的呻吟声,有些恐怖。宋清宁缩着身子盘着腿坐在一堆稻草上,这稻草也不知道放了多少年了,不仅有一股怪味,还有耗子在里面钻来钻去的。宋清宁虽然平时胆子很大,却很怕黑,也怕这些小东西。头顶上有一方小小的气孔,阳光由此照射进来,投射在地上,形成一个巴掌大的光圈。宋清宁就坐在这光晕里,只有这样,才不会感到那么的害怕和孤单。她在这牢里待了一天一夜了,没有人来询问她,只有人定时送饭。饭菜都是馊的,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饭碗一直放在牢门口,她不吃就不会有人送来新的饭食。时间就这样慢慢消耗着,折磨着她的耐心。寂静的牢房里突然传来了脚步声,还有金属碰撞的叮当声。宋清宁听出这是钥匙的声音,有些小激动。送饭时,狱卒是不会随身携带钥匙的,只有提审犯人或是要放人出去,才会携带。是有人来放她走了吗?毕竟她并没有杀人,只要查明真相,她就可以离开了。那么,这场遭遇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吧。随着叮当声越来越近,牢房里的犯人都站了起来,一脸期盼地看着门的方向。狱卒渐渐走得近了,宋清宁看到了他身后的人,竟然是表哥林致远,她大喜过望,还从来没有哪一次见到林致远是如此的欣喜若狂。“表哥你终于来了,我一个人在这里好害怕,你是来救我的吗?”宋清宁把胳膊伸到木栏外头,拼命挥舞着。才一天的功夫,她就憔悴了许多,可见这牢房压根就不是人待的地方,林致远见她充满希望的看着自己,心中难过不已,恨自己只是一介白丁,根本没有能力救她,就连看她一眼的机会,也是千求万求,托了许多人花了好大的代价才进来的。“有什么话快说,我只给你们一炷香的功夫,”狱卒掏出钥匙打开牢房,不耐烦地吩咐道,“我就在外面等你,说完话就赶紧出来,别让我为难。”“好的,官爷,”林致远点头哈腰地送走了狱卒。林致远手中提着一只食盒,跨进牢房的同时看到了门口放着的那碗饭。宋清宁是宋员外家的掌上明珠,虽然出生在不起眼的小山村,但竹山村也算富庶,她从出生起就没吃过苦,更不要说在这样的鬼地方挨饿受怕了。林致远手脚麻利地打开食盒,“清宁你一定饿坏了吧,快趁热吃一点。”看到热气腾腾的饭菜,宋清宁也顾不得形象了,抓起一只鸡腿塞进口中,一边吃得香甜,一边还不忘问林致远,“案子怎么样了,他们到底查清楚了没有?什么时候才能放我出去啊?”“清宁你别着急,我已经请了杨峰杨大人帮忙了,他相信你是清白的,正在积极地和刑部交涉,相信很快就能查出真相,放你出去。”“我在这里简直度日如年,”宋清宁很快就啃完了一只鸡腿,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油乎乎的手指,突然有些失落的说道,“表哥,你说刑部会不会冤枉我杀了人,随后判我死罪?”林致远原本还想痛骂宋清宁一顿的,可如今见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再也说不出口,想必她得到的教训也够了,安慰道,“不会的,一定会查出真相的,你别着急。”宋清宁深深叹了口气,她着急也没有用,不如饱餐一顿,也不知道林致远下一次进来是什么时候了,反正她下定了决心,一定不吃这牢房里的东西。“对了表哥,我有件事要问你,”宋清宁从一堆食物中抬起头来,“你来京城之后有没有见过陆禹?”“陆先生?”林致远皱起眉头,“你为什么这么问?难道你见过他吗?”宋清宁坐直了身体,喃喃道,“我也不确定,我那天被迷昏后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陆禹和程然来救我了,醒来之后我就在客栈了,如果说这真的只是一个梦,那究竟是谁送我回来的呢?这不是太奇怪了吗?如果不是梦,那既然陆禹人在京城又见到了我,为什么要躲着我?这也说不通啊。“林致远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为何几次见到陆禹,他都神神秘秘的样子,还特意叮嘱自己,不要把他们见面的事说出去,尤其是不能告诉宋清宁。“表哥,”见林致远发呆,宋清宁忙把他的元神召唤回来,“我问你呢,你到底有没有见过陆禹?”“没有,”林致远并不擅长撒谎,所以不敢看宋清宁,但还是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很少出门,又怎会见到陆先生。”宋清宁还是疑惑不已,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她是怎么回到客栈的?还有那个梦,也太真实了吧。“你别想太多了,现在的形势就是如此,我会在外面替你周旋的,你就安安心心地待在这里,”见宋清宁吃得差不多了,时间也快到了,林致远赶紧收拾好东西,“我会再来看你的。”“记得给我带好吃的,今天的烤鸭味道还不错,下次我还要吃,“宋清宁倒是很想得开,笑眯眯地挥手道别。林致远有些哭笑不得,这丫头的心还真大啊。状元街出了恶性人命案件,又是在科考期间,一时间人心惶惶,考生们心中笼罩上一层厚厚的阴云,他们自觉减少了出行,都待在客栈闭门读书。只有林致远再也无心钻研书本,宋清宁人在牢里,他心中的煎熬不比宋清宁少半分,只恨自己没有能力救她于水火之中,只能想尽办法多去牢中探望,让她少吃些苦头。他所居住的客栈,官府把发生人命案的那间房封了起来,并且派了两名官差日夜看守,不让人破坏现场。原本热闹的客栈变得寂静无声,除了在大堂吃饭的考生还会偶尔说起这件案子,几乎没有人敢高声喧哗。这一天林致远从外面回来时,几名考生同他在二楼走廊里相遇,他们都知道林致远是宋清宁的表兄,在宋清宁被抓走之后,为他奔走喊冤。但谁都不敢靠林致远太近,生怕会惹祸上身,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也像躲瘟疫似的避着他。林致远倒也不在意,反正他原本就不爱与这些人寒暄,只是心中替宋清宁感到不值。她没被抓之前,这帮人和她称兄道弟的,现在她出了事,这些人恨不得同她彻底撇清关系,由此可见人心的险恶薄凉。林致远刚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就见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门打开了,一个瘦弱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身上还背了个包袱,正是死者谢思郡的书童竹心。他警惕地看了林致远一眼,把肩膀上沉重的包袱往上拽了拽,低着头继续往外走。出事之后,官府安排竹心换了一间房间居住,等待谢思郡的家人来收尸。可能这个孩子受了很大的刺激,一直不说话,白天黑夜都闭门不出,就连饭菜都是好心的掌柜给他送进屋去,没想到他今天竟然出来了。“你要去哪里?”见竹心走出门,原本守在案发房间外头的两名衙役赶紧走了过来。竹心咬了咬唇,眼圈红了,“我家主人已经死了,我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看着这里的一切很是伤心,所以我想尽早回乡去。”“不行,崔掌事有令,但凡和案件有关的人都不能离开京城,你身为死者的书童,是他最亲近的人,自然也不可以离开,”其中一位差役相劝道,“上头对这个事情很是重视,案子很快就会判下来,到时你是去是留,就不会再有人阻拦了。”竹心还想说什么,最后叹了一口气,还是回屋去了。林致远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因为什么。两名差役四下巡视一番,又站回自己的岗位。是夜,已过了子时,所有人都熟睡了,守在案发现场的差役也抱着佩刀,靠在墙边睡着了,还发出均匀的鼾声。这间房间原本就没有人愿意靠近,到了晚上就更见不到半个人影。可就在此时,一个窈窕轻盈的身影从窗口跳了进来,一身夜行衣的打扮,用黑布蒙着脸,只有一双明亮的眼睛露在外面。她身材窈窕,应该是个女人,身手矫健,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被查封的房间。丹雅借着月光打量屋子,很快找到受害者伏尸的地方,她凑上前去,从怀中掏出一颗夜明珠,借着珠子的光芒仔细搜索每一寸地方,希望能找到有价值的线索。突然,她听到一个细微的声声响,若是寻常人必然听不见,可她是京城第一名捕,本身就轻功卓绝,她能感觉到有人在靠近,踩着屋顶上的瓦片,翻身下来。她忙收起手里的夜明珠,来人武功极高,远远在她之上,且动作快速敏捷,她这时想要出去,已然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