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漫天,流失的沙子踩在脚下,恐怖的沉坠感……我又做那个梦了。梦见自己走在漫无边际的沙漠里,身旁四五个人形影模糊,隐约看见沙下有什么在以极快的速度行进,眨眼就到脚下,下一瞬就觉脚被什么东西往下拽,脚下原本踩实的沙子也忽然松了,本能地想要抓住什么可是抓了个空,沙子瞬间漫过口鼻,窒息感层层涌来,胸口炙痛紧随而至。然后呢?黑暗没顶。从噩梦中惊醒着坐起,双手撑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息,冷汗从额头滚下到两颊,精神都有些恍惚。浑沌着下地跑进洗手间,对着水池吐了口唾沫,是噩梦连连的后遗症,总觉得嘴里有沙子,可吐出来又什么都没。走出洗手间,目光落于之前被丢在墙角的黑色背包上,心念微动,快步走过去弯腰拉开拉链翻找,在包的夹层内找出一个古旧的檀木盒子。盒内装个皮影人,是我这趟回程路上买的,那卖皮影的说这东西能够宁神助眠,半信半疑地挑了这个“杨戬”。怎么说呢,这皮影人的形貌很怪,脸都觉得像是刻歪了,唯独眉心处的第三只眼看着有那么点“杨戬”的意思。还有,怕是老板要出存货吧,卖我的这个皮影人黄黄旧旧不说,连那衣摆都是破烂的,还有几处都老化了。走出皮影摊子就有好心人说我被骗了,说每回摊主都这么忽悠顾客的。盒中还有三根细木棍,分别在皮影人的双手以及身体中间有个孔,木棍穿引便可演皮影戏了。我对这没太大兴趣,懒得去安装,直接将皮影人架在了床头柜上便倒头继续睡。这次睡得依旧不踏实,倒不是又有梦来环绕,而是总感觉耳朵里有沙沙声,像沙漏在运作一般,可眼皮又沉得睁不开。心里头最后滚过的念是——那卖皮影的果真是骗子。睡醒时室内昏暗一片,片刻茫然之后意识恢复过来,天还没亮吗?按了床头灯,昏黄光线里皮影人“杨戬”斜歪在那,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笑又不是。我轻嗤了声,起身拿了换洗衣物走进浴室。浴室的门是一块磨砂玻璃,当热气腾腾里隐约有个人影从门前晃过时我被吓了一跳,立即扬声而询:“是谁?”外头一片静默。蹙了蹙眉,客栈里会上我屋的就只有初一那丫头,怎么不作声?心念微动间快速将身上的沐浴露冲掉,拉过毛巾刚要擦身突听门上传来一声“咯”响,目光流转间见磨砂玻璃处站了一黑影!我的心中快速有了判断:不是初一!此人身形高大,绝对是个男人,比麦叔都要高一些。从拉过浴袍披上到我伸手握住门把不过数秒之间,但在我拉开门时房内却已空无一人。诡异的是,房门依旧紧锁!视线扫掠房间各个角落,这个人一定还在屋子里。能藏人的不过是衣柜和床下,我第一反应掠走到衣柜前,在没发现踪迹后又立即卧倒在地看床底,结果都毫无发现。怎么可能跑这么快?即便是当真速度比我还快跑出了门,那门被关上时也应当会有异响,而且我清楚记得刚进门时有将房门反锁住。目光蓦的顿停在床上,有贼会笨到躲进被窝的吗?我边缓步靠近边在心里嘀咕,在离床只剩半米处忽然出手如电地掀起被子,整个人定住了,没擦干的头发滴着水在地板上发出单一的“嗒…嗒…”声,后脊一寸寸发凉。被子底下没人是肯定的,但是却躺了皮影人……不知是否我的眼睛产生了幻觉,竟觉皮影上方隐约缠绕了极淡的黑气。正要伸手欲拿,忽然眼前一闪,有道黑影从窗帘处掠过,待我抬起头时窗户已洞开。楼下传来凄厉的尖叫声,心头狠跳了下。下一秒,怒吼声传来:“把你们老板叫出来——”###我叫丁宁,是汉古镇上时光客栈的老板。既然客栈的大门敞开着,就不怕事来。等我换好衣服下楼,楼下已经炸开了锅,一群人把麦叔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大声吵嚷,其中有个小伙子情绪特别激动,揪着麦叔的衣领梗直了脖子吼:“你们老板呢?”见状我清了清嗓子,扬声而道:“有什么事和我说吧。”所有人闻声转头,麦叔见我出来很镇定地道:“我们老板下来了,你可以放开我了。”小伙子松了麦叔的衣领面带不善地走出人群,将我上下打量后怀疑地质问:“你是这家客栈的老板?”我连眼皮都没抬地走过去,面无表情地低眸扫了眼地上被人揽在怀中双目紧闭的姑娘,“谁来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麦叔在旁回道:“夜间这位女顾客出来喝水,不知道怎么回事尖叫了声就晕倒在这里了。”我问:“可有打120?”“已经打过了,但是……”麦叔欲言又止。知道他的顾虑,最近的医院离镇上也得一个多小时的路,怕是这姑娘等不了。我蹲下身审视那姑娘的脸色,刚要伸出手就听见头顶传来小伙子的怒喝:“住手,不许碰我女朋友!”余光瞥见他欲伸手来推我,反应敏捷地朝后掠开了避过。小伙子惊疑不定地看了看自己还伸在半空的手又再来看我,俨然没反应过来,下一秒面色更沉了:“我女朋友在你们店里出事,你们必须得给个说法出来!”我抿了下嘴角,淡淡而回:“先别急着要说法,把你女朋友救醒了才是紧要事。”“医生来了。”有人喊了一嗓子,回头果然见店里跑堂的阿飞领着镇上卫生所的值班医生进门。众人立即都让开了位置,医生一番急救后姑娘悠悠醒转过来,之前揽着她的同伴急问出声:“晓彤,你怎么突然晕倒了啊?”姑娘懵懂地眨了眨眼,过了片刻才意识清醒了些,却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慢慢浮现惊恐,嗓子里憋出歇斯底里的尖叫——“有鬼!”一声“有鬼”将在场之人都吓了一跳,全部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且出于本能地环顾四下。就连闹得最凶的小伙子也打了个颤,惊惶地去看旁边。我低头盯着那姑娘的眼睛:“晓彤是吧,麻烦你把事情经过重述一遍好吗?”姑娘慑缩地颤了下身子,缓缓道出了事情原委。原来小两口吵嘴,这个叫晓彤的姑娘一怒之下跑了出来。说是到了外间堂中漆黑一片里看到有个黑影从身前掠过,当时她还以为是男友追出来了,气恼之下要过去打一下,结果一打一个空,然后似有所感地低头,竟然发现那个黑影……没有脚,是飘在空中的。当晓彤说到此处时,全场一片倒吸凉气声且都面露恐惧。我抬起头,转眸问麦叔:“咱们客栈什么时候开始夜间熄灯了?”麦叔摇头:“从未熄过灯。”再扬声而询在场诸人:“你们听到尖叫声赶出来时灯是亮的还是暗的?”众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才有人小声答:“是亮着的。”我站起身逼视晓彤男友:“你是第一个赶出来的吗?看到灯是亮是暗?”小伙眼神缩了缩,悻悻而道:“是亮的。”听完这个答案我才满意地冲着那脸色苍白的姑娘微微一笑,语声缓和了说:“晓彤,我们客栈的服务宗旨是顾客至上,即便再晚上门投宿的也是客,而且客人时常需要赶早班车,所以你看不可能把灯关了做生意是不?”晓彤的眼中露出茫然,嘴里喃喃:“可是刚才确实……是暗的。”说到最后声如蚊蝇,也是没了底气。我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柔声安慰:“好了,跟男朋友闹个气没什么大不了,快回屋睡去吧。”旁人看在眼里大致明白怎么回事了,不过是小两口的一场闹剧而已。三更半夜的,很快人都散了,但我的心头却浮上了阴霾。接连发生诡异之事本该心思烦躁,但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想事情没多久就困意袭来。隐约有沙沙声再次钻入耳朵,一下一下磨着脑神经,睁不开眼,四肢仿佛被什么给压住了。突觉脖颈处微痒,苦于无法去挠,全部的注意都凝聚在那处越加觉得抓心。可能是心神凝聚的原因,我突然好似看到有个黑影在眼前,对方似乎在轻嗅我的脖颈,然后又觉身体被他的手似有若无地轻轻抚过。眼见那只手来到了我的衣襟口,心头惊怒之极,这人是要侵犯我吗?可下一瞬只觉锁骨处微凉划过到脖颈,刚松了口气便觉那手抚上了我的脸,凉意穿过皮肤的同时忽然眼睛一暗什么都看不见了。过了片刻才发觉是被那手阖住了眼,清晰感觉指尖划过眼皮的凉意,心中蓦然生出一种恐惧,这个人不会是要……徒生的念未及想完眼上一空,黑影骤退开去,下一刻化成一团黑雾在我的上方盘旋了一圈朝着侧方俯冲而下,余光中见那黑雾全都冲向了床头柜,却慢慢消失了。感觉身上的禁制似乎没有了,沉凝心神便睁开了眼,头微微发胀,但是刚才的影像清晰地停留在脑中,那是梦吗?侧转过头,目光落在那黄旧的皮影人上。呆怔片刻,拿了手机翻找到一个微信号,发了条信息过去——鬼压床是怎么回事?手机传来嘀嘀短信提醒声,点开信息:你可能被恶鬼缠上了……轻嗤出声,又敲了一条信息回去:能不能正经点?这次很快就回复过来——好吧,其实鬼压床啊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把手机丢回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