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盏背着书包,始终很安静地跟在边越身后。上车点在邮局前,离修车铺不算远,他们二人到达时,已经有几个学生在等候了。不远处,一辆白色面包车徐徐驶来。车身底盘处都溅满了脏泥巴,看上去好长时间没有清洗过了。车门一拉开,扑面而来一股坏鸡蛋的臭味。檀盏蹙了蹙眉头,视线紧紧盯着里面那几块黄色海绵都已经露出来的坐垫,还没有上去,她就感觉自己快要晕车了。一旁,有个男生忽然挤到了车前,他的一只脚还没踏上车,就被后面的边越拽住了书包带子,往后轻拉了一下。“越哥,你扒拉我做啥子啊?”险些摔倒的男生不解地问道。所有人都集中目光看了过来。边越神色很淡,掀了掀眼皮说道:“让她先上。”紧接着,檀盏就感觉自己的书包被拍了一下。她有些嫌弃地抓了抓门把手,上车后坐到了最里面靠着窗户的位置,然后将书包放了下来,抱在怀中。这车的座位应该是后来重新安装的,后面一共五个座,面对着面。边越站得很直,等檀盏坐稳后,视线才淡然地从她的腿上移开,他收起手里那件刚才为她遮挡着的冲锋衣,跟着一起上了车。另外三个人也很快上了车。开车的司机是位穿着工地服的中年男人,他瞥了眼后视镜,一只手握上皮都已经掉了的换挡杆,一脚油门踩了下去。车身摇摇晃晃地动了起来。檀盏一只手抱着书包,另一只手则是握紧了车把手,既不想头发碰到东西,也不想靠到旁边陌生女生的身上。但是车内的闷臭味却避无可避。她只得暗自庆幸自己今天早上没吃早餐,否则这会儿胃里肯定早已翻江倒海了。忽然,边越不动声色地摇下了右侧车窗,早晨有些钻骨子的凉风都灌入进了车内。檀盏呼吸到新鲜空气,苍白的脸色立刻缓和了不少。边越视线又漫不经心地移到了她被书包压着的灰色短裙上,裙摆有些嚣张的扬起着,并拢在一起的双腿笔直白皙。旁边男生打手游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似乎是嫌风大,张嘴抱怨道:“冷啊,把窗户关上呗?”檀盏正想摇上一点车窗,腿上突然被盖了一件黑色的冲锋衣外套。她将不小心吃到嘴里的发丝勾到了耳后,试图用眼神询问一下坐在对面的边越这是什么意思。然而边越并未搭理她,甚至连目光都不曾交错。边越的眼底一片漆黑,淡淡说道:“冷也忍着。”被怼了一句的男生缩了缩脖子,不太敢造次。他将注意力移到了脸生的檀盏身上,收起自己的手机,大声问道:“同学,你几年级的啊,好像之前都没见过你?”檀盏塞耳机的动作一愣,还没等她开口,坐在旁边的女生就嗤笑了一声:“这话说得你好像全校人都认识一样。”“那是当然,我可是人送外号百事通。”男生骄傲地回答道,不肯就此罢休,“你也是这届新生?”檀盏原本不想搭理的,不知怎的,她眼睛不由自主地往正前方看了一下,不想自己表现得太目中无人,所以才开了口:“我是高三的复读生。”“那你叫什么名字呢?”“檀盏。”“你以前在哪里读书的啊?”“怎么会想到复读,去年考得不好吗?”“咱们加个扣扣呗,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都能问我的。”一系列的问题接连抛来,檀盏头都大了。倏地,边越倾身,拿起她还没戴上的耳机,轻轻塞进了她的耳朵里。音乐自动开始播放。男生见状,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头:“越哥,你这是做什么,我们还没有聊完呢。”边越下颌微抬,唇角捎上了一丝不太明显的笑意,眉眼却冷冽,一字一顿地答复道:“跟我聊。”话音落下,他还向前伸了下腿,眼皮半耷拉着,不耐烦之中带了几分倦意。“咱俩大老爷们有啥好聊的啊……”男生反驳了一句,但随着边越那双漆黑眼眸里散发出的压迫感愈发强烈,他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坐直身体之后,缓缓转向了另一侧紧挨着车门的方向,然而后脑勺感受到的那股不爽视线却没有消失。面包车不用站站都停,差不多半个钟头就到了江宁二十七中的校门口。右侧邻马路,五个人都要从左边车门下去,坐在最里面的檀盏和边越只能慢慢等待。另外三个学生都下去之后,他们同时弯腰站了起来。车内空间很狭小,无法容纳两个人同时行动,檀盏卷起自己的耳机塞进书包里,有意等一等,想后下。她没想到边越也始终不动,还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檀盏撇了撇嘴,想着她先下也行,结果她一动的时候,边越也动了。她往左,他也往左,她往右,他也往右,像是有意要堵她。来回反复了三四次后,不止檀盏烦了,前面开车的司机也好奇地转过头看了一眼。“你干嘛呀?”檀盏有些生气地问道。边越却不怒反笑,似乎逗怒她就是唯一的目的。他也没再继续幼稚下去,先一步下了车,然后站在车边等着。檀盏背好了书包,跟着一起下去,手臂上还搭着那件黑色的冲锋衣。车停的地方不是平的,有个稍不注意就容易踩空的泥坑,里面还都是大小不一的碎石子。“喂,给你衣服。”檀盏心急地还东西,一不小心就踩空了,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向前倒下去。边越眼皮一跳,插在兜里的手拿了出来,严严实实地将檀盏给接住了。两人面对面而抱,他的双手揽在她的腰间。司机也是粗心大意,没注意到这个小插曲,车门都还没拉上就开走了。檀盏的鼻子撞疼了,她下意识后仰,望着边越忽然间被放大了的五官,怔神两秒钟才意识到她此时此刻和边越的动作有多亲密,于是用力挣脱了起来。但禁锢住她的手臂异常有力,线条流畅,肌肉紧实,还看得见皮肤之下,淡青色的筋脉纹络。“你扭什么。”边越勾了勾唇角,两只手非但没松开,还刻意搂得更紧了些。檀盏整个人都被迫贴了上去,T恤衫薄薄的布料好像没有办法隔绝燥热的体温,在他擒着笑意的视线下,檀盏眉头蹙得更紧。正要发火之时,边越又将脑袋凑到了她的脖子边,揶揄问道:“换洗发水了?”青涩的山茶花味,还挺好闻。檀盏这下推开了他。她将怀里那件冲锋衣外套很不客气地甩进了少年怀中,然后独自一个人气鼓鼓地往校门口走。檀盏不知道自己具体在生什么气,但就是很莫名其妙的不舒服。直到坐到位置上,田笛一脸担心地将手贴上她的额头,担忧问道:“盏盏,你发烧了吗?脸怎么这么红?”檀盏这才如梦初醒地摇了摇头。坐在前面正狂补昨晚家庭作业的郑祺飞听到这话,不忘回过头犯个贱,抖动着肩膀,肉麻兮兮地喊道:“谁发烧了,赶紧传染给我,我要请病假回家睡大觉!”檀盏受不了,拿起水杯去外面倒水。田笛也跟着一起,很自然地挽起她的手,还讲起了昨天晚自习,隔壁班有两个人在厕所谈恋爱被教导主任给逮到了的事情。边越拎着书包走进教室时,郑祺飞还没回过头,正有些痴呆地盯着他身旁的空位。他坐下后,皱了皱眉,“看什么呢?”“我在想,咱们新同学的性格是不是越来越好了啊,那小脸蛋只要不生气,谁看了不心动啊?”闻言,边越挑了挑眉。他将两个课桌之间的缝隙合上之后,懒洋洋地靠到了白瓷墙上,饶有兴致地反问了一句:“她很漂亮?”语气莫名有种自豪感。郑祺飞拿一种“你不是瞎就是没审美”的眼神狐疑地看着他,表情自信,语气诚恳:“那当然漂亮了啊,身材也好,一百个人举手投票,绝对会有一百零三张赞成她是最美校花的票。因为我是双手双脚赞成。”这么舔狗的话,边越给听愣住了。他的坐姿恰好朝向教室后门,一抬眼,看见了接完水的檀盏逆光走来。她和旁边人聊得很开心,眉眼都笑弯成了两道小月牙,高翘的马尾辫在半空中晃悠来晃悠去的。边越沉了沉声音,唇角抿起,他似乎说了什么,可惜声音全部都淹没在了早读课打响的铃声里,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