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范可欣一直在医院照顾陈曦，陈曦的精神状况时好时坏，虽然没有明显的好转，但偶尔也能和范可欣做些简单的沟通。

    都说互联网是没有记忆的，随着时间的流逝，陈曦的谣言热度已经慢慢退去，但还是会被大家在茶余饭后谈起，也经常会有病患家属在病房里认出陈曦，窃窃私语的声音时有传出。

    毕竟一个刚入职的年轻女孩，主动勾引上司想要利用潜规则上位，被曝光后又因为受不了刺激得了精神病，是多么荒唐可笑的一件事。

    至于事情的真相，又有谁会在意呢，反正这件事足够大家谈论一段时间了。等这件事的热度过了，还会有下一个更荒唐可笑的事情供大家谈论。

    在范可欣的悉心照料下，陈曦的身体状态恢复如初，就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时，变故出现了。

    范可欣下楼给陈曦买水果的空档时间，陈曦在天台自杀了。

    警察的调查结果是，排除他杀可能，符合自杀情况。

    就在当天晚上，关于陈曦自杀的消息，再次被人曝出。

    和上一次的谣言如出一辙，陈曦自杀的事情在一瞬之间火爆全网，负责爆料的媒体也和上次一样，都是同一伙人。

    范可欣利用自己记者的身份在网络上尝试进行辟谣，即便她的知名度很高，但与大众“共识”完全相反的言论，辟谣声很快就被新一轮的谣言吞没。

    一篇全部由错误音符构成的乐章，即便里面出现了一个正确的音符，也会被认为是错误的。

    当一束光照进了黑暗，那么这束光便有罪 ，但这束光如果永远不离开黑暗，那便是救赎。

    范可欣想要救赎。

    同时，也是在救赎自己。

    陈曦的死，成了她心中的一个结。她不止一次问自己，是不是自己当初没有支持她维权，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

    职业的敏感性让她很快明白，这些新闻是有组织有预谋被发出去的，目的就是利用陈曦受刺激患精神病，最后自杀的事情来掩盖陈曦的真正死因。

    舆论猛如虎，屈辱可杀人。

    范可欣在报社请了长假，利用自己的专业性和资源能力开始调查这些谣言的来源，不管陈曦在养老院里经历了什么，这都不应该是她的死因。

    一个人清清白白的来，也一定要明明白白的走。

    所有的谣言几乎都来自营销号和自媒体，这类网络媒体的受众多，流传广，发酵快。

    而这里面有一个关键人物，名叫钟意。

    她是这里面流量最大，粉丝最多的自媒体博主，几乎所有的新闻，都是以她的爆料为中心，进行扩散传播的。

    翻阅钟意的过往文章，她很喜欢跟风点评事实，笔下的文章内容也只有两类，一类是社会热点新闻，通过受害者有罪论吸引流量吃人血馒头，另一类则是季氏集团的公关内容。作为长林市的龙头企业，季氏集团永远是流量的密码。

    而安宁养老院，正是季氏集团的慈善项目。

    两人算是半个同行，范可欣利用自己的人脉很快就联系到了钟意。

    范可欣的名声，钟意自然是知道的，而范可欣提出对钟意进行专访，自然也是没有理由拒绝的。一个自媒体博主能做到全网粉丝超过五百万，作为一名网红博主，专访是双赢的。

    相同的西餐厅，相同的位置，相同的菜肴，相同的味道。

    不同的是，坐在对面的钟意，充满了网红的做作，拍照，修图，翘着兰花指切牛排。

    范可欣偷偷打开口袋里的录音笔，一番客套的熟络开场后，范可欣慢慢进入主题。

    “看您的文章内容，很多热点新闻都是第一时间发布的，您是怎么拿到第一手新闻的？”

    钟意还在拍照修图，抬眉看了她一眼，似乎对这个问题有些不爱回答，但碍于范可欣的名气，同时也想借范可欣的记者身份提高一下流量，随口说道：“我们有个圈子，社会上发生什么事情都会第一时间知道。”

    范可欣点点头，继续问道：“你的文章里经常出现季氏集团的公关内容，你在季氏集团任职吗？”

    钟意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说道：“受人之托罢了，毕竟季氏集团的影响力是摆在那的，你懂的。”

    说完，钟意的嘴角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似乎是手机里的图片终于P好了，她放下手机，准备享用面前的美食。

    范可欣定了定神，开口问道：“有很多读者说，你的文章里有些主观偏见，看待问题不客观，请问你在发布内容之前，有求证过内容的真实性吗……”

    这个问题让钟意很是反感，她不耐烦地说道：“大家都是靠写文章吃饭的，你能保证自己的报道里没有夹带任何私货吗？”

    范可欣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我看你最新的文章，是关于一个叫陈曦的女职工勾引上司的内容，真实性你求证过吗？”

    钟意不耐烦地吸了口气，没好气地说道：“拜托，我又不是记者，我怎么求证啊？再说了，人家公司都把视频曝出来了，还能有假？”

    范可欣追问道：“那你就不怕自己的不实内容误导读者吗？不怕读者出现不同的声音吗？”

    钟意双手交叉抱在胸口，直视着范可欣：“拜托，这都什么年代了，有人骂才有流量。”

    钟意说着说着，忽然话锋一转，不怀好意地看着范可欣：“你和陈曦认识？”

    范可欣愣了一下，摇摇头：“不认识。”

    钟意冷笑一声：“那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范可欣义正言辞道：“作为一名记者，我需要的是真相。”

    “那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不是记者。我不像你一样，有资源，有能力，而我们这些网络博主，想要发展起来，就要和读者的目光保持一致，他们喜欢看什么，我们就要写什么，不能和读者反着来。现在的读者喜欢什么？喜欢阴谋论，事情越离谱，他们越喜欢。”钟意阴阳怪气地说着。

    见钟意的语气不对，范可欣也不再伪装自己，直接问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陈曦的事情，是造谣？”

    钟意拿起桌上的手机，边操作边说：“造谣？这个罪名我可承担不起，我只是把网上的视频内容整理了一下而已。”

    她的手机里，发出一条短信：记者范可欣找我问陈曦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