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嘉作揖,尴尬的笑着。这话,看似好心教导,可听着那么不舒服呢。不过也难怪,这种人遍地都是,同田贺宝一样,坏心思倒是没有,可总觉得别人不如自己。同为里长或是秀才,本就是一个等级的人,偏仗着自己资格老,总觉得自己比别人强。于嘉也懒得反驳,没有必要。长水里的几位里长,刚想替于嘉解释什么,于嘉便抬起手,打断了几人的话:“司马兄说的在理,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做人,当不停汲取经验,虚心求教!”嗯嗯!司马良点了点头:“能听教诲,今后,必是成才之人呀!”草!你不过是个里长,今年刚执政,还教导别人成才,醉了。于嘉也不回话了,转回头,盯着着县府紧闭的大门。不时,刚才质疑于嘉那几个人,也走了上来。“小兄弟,活到老,学到老!只有不断地积累经验,才能带着里中百姓脱贫,虚心的向他人求教,才能给自己增加阅历!就像我一样,当二十九年里长了,两次上任,百姓们都去家里问候。这叫什么,这叫信任!”“……”于嘉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让他装的,叮嘱别人,还得炫耀一下自己。什么叫信任呢?就是换头猪当上里长,开始执政,百姓敢不去问候?不去的话,怕你给穿小鞋呗!两个人炫耀之后,又有好几个人又走了上来。“小兄弟,吾辈总以诚心求之,虚心处之。心诚则志专而气足,千磨百折,而不改其常度,终有顺理成章之一日。心虚则不客气,不挟私见,终可为人共谅。就像我一样……”“小兄弟,所谓人能尽其才者,在教养有道,鼓励有方,任使得法也。夫人不能生而知之,必待学而后知,人不能皆好学,必待教而后学,故作之君,作之师,所以教养之也。就像我……”“小兄弟,还有我……”“还有我……”于嘉表情平静,也就当这些人放屁,大道理谁不会讲?今天,在我这里你们都是消费者,爱咋炫耀咋炫耀。半个时辰,于嘉都不知道换了多少人了。有的炫耀自己是秀才,有的炫耀自己是童生,有的炫耀自己当过几回里长。老话讲的好,越成熟的麦穗,就越懂得弯腰,那些乡老、族长们和四五十岁的里长,没有一个人上前显摆的。这时,吱嘎一声闷响,县府的大门打开了。知县江平和途安、陈登两位师爷,前后走了出来。司马良向于嘉身旁凑了凑,拽了拽他的衣角,小声说:“兄弟,这是头一回见知县大人吧?咱们是里长,跪下行礼时候,不必如同百姓一样俯首低头,叩头之后,可以抬起头来。”嗯!于嘉看着前方,点了点头。司马良笑道:“为兄叮嘱你的话,你得记住啊!对你来说,这些经验都是财富!”这时,县府文书喊道:“众人见礼!”“兄弟,跪下见礼!”司马良大部分人一样,跪在地上,扣头后直起了身来。然而,他看见于嘉依然站在身旁,连忙拽了拽他的袖子,小声嘀咕道:“兄弟,你疯了?你咋不跪呢?不能对大人不敬!”这几百人里,只有十几人没有跪,其中就有于嘉。秀才以上功名者,允许见官不跪。那长水里的于阿航,知道于嘉是秀才,便没有在意,同样作揖行礼后,直直的站在原地。“让各位久等了,没想到,本县是最后一名,哈哈!”江平扫视着众人,满意的点着头。然而,看到于嘉时,江平脸上闪过一抹疑惑。哎呀!司马良察觉江平的眼神,连忙又拽了拽于嘉的衣角,小声说:“完了完了!你看似挺激灵,怎么在这点事上犯错误呢?你这样是大不敬,要打板子的!说不定里长位置都得丢,快点跪下来!”那江平挥了挥手,说:“都起来吧,今日并非公事,不必多礼!”“谢大人!”众人再次扣头、作揖后,直起身来。钱谷师爷拿出花名册,从头到尾点了一遍人名,十三个乡,一百六十八个里,每个里来三到六名里长,加上宗族族长,共计五百一十六人,悉数在此。这时,江平转头,对于嘉挥了挥手:“过来一下。”哎呀!司马良恨铁不成钢的说:“刚叮嘱完你,转头就犯错误!虽然是第一回见知县,但也没有这么彪的,竟然不跪啊?你完了,你废了这回!”于嘉抿嘴笑了笑,拍了拍司马良的肩膀:“司马兄,知道你是为我好,不必担心!”“什么叫不担心?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上去,切记跟大人先道歉!”司马良还不忘叮嘱着于嘉,该怎么化解危机。而众人同司马良一样,都认为于嘉这次栽了,当个里长就找不到北了,竟然不给大人下跪,此时,有人替他担心,有人面带嘲讽。于嘉跑到县衙门口,躬身作揖道:“学生参见大人,参见钱谷师爷、刑名师爷!”“大郎,不是让你在夕阳里准备么,你怎么来了?”“大人,这些都是贵客。学生本想带其他九位里长也来迎接,可考虑到他们还要张罗招待事宜,便自己来了。”嗯!江平拍了拍于嘉肩膀:“你小子,想的比我还全面。”呃……在场的几百人,听见于嘉自称学生,和看见江平的态度后,又是一阵议论纷纷。难道说,于嘉是知县大人的门生?他是秀才?那司马良眉头紧锁,舔了舔嘴唇,左望望右望望,一时间看不懂了。十六七岁的人,是秀才,还是知县大人的门生?这时,江平向前走了一步,高声说道:“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我的得意门生,夕阳里今年执政的里长,迁安县秀才,夕阳制造的大掌柜,于嘉。”啥???瞬间,所有人都瞪大了眼,议论纷纷。“什么,他是秀才?”“啊,他是里长,今年执政?”“啥玩意儿?他是夕阳里的大掌柜?”不仅那些人惊讶,就连大雁乡其他村落,知道于嘉身份的几十位里长,也都吃惊的瞪大了眼。“他什么时候,成了知县大人的门生了?”“不知道啊!啥时候的事儿啊?”长水里于姓族长于天洋,又是狠狠的瞪了一眼于江四人,若不是这些人,当初嚷嚷着处理满新雨,于嘉也不会脱离宗族。现在好了,人家成知县大人的门生了!司马良向旁边凑了凑,小声说:“咱们还在这儿嘲笑他呢,还问人家是不是第一回见知县,人家都是老熟人了,哎呀,多余说话……”旁边的人,满脸不自然地摇了摇头:“真丢人啊!还教他该怎么处事,怎么带领百姓致富,谁知,丑角竟然是咱们自己啊!”这时,于嘉拍了拍手,对在场众人作揖道:“各位,在下姓于名嘉,年十七,还未弱冠,无字无号,乳名大郎,初次见面,请多关照!”于嘉还未弱冠,便当上了里长,而且执政,在场之人心里虽然不爽,可也躬身作揖回了个礼。知县一声令下,和两位师爷、刘总甲都登上马车后,众人这才集合各自队伍,排着长队离开了迁安县。待众人离开之后,陈总甲叫回衙役们,解除了对县主街的封锁。于嘉骑着马,跟着江平的马车,缓缓地向前走着。这时,那司马良骑马追了上来,对马车里的江平拱了拱手,自我介绍道:“知县大人,我是北良乡绿河里的里长,司马良!”嗯嗯!“不必多礼!”江平微笑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司马良后边,又跟着四个里长,分别凑到了于嘉身旁,也对马车里的江平拱了拱手,自我介绍着。司马良小声说:“大郎,之前是为兄小瞧你了,没想到你是个秀才,还是大人的门生。可为兄是过来人,越是年少有为,你越要注意低调,别飘。其实我们每个里长,也都想过一些带领百姓挣钱的法子,肥皂、铅笔什么的,不过是小把戏。”嗯!于嘉忽然感觉,这司马良挺烦人的呀。他不低调吗?难道他膨胀了吗?要是膨胀,早就昂着头在这迁安县走了,早就让迁安县,所有乡里的人都认识他了!况且,自己都不回话了,司马良还在旁边不停地叮嘱,难道说,只为了在他这里找一些存在感?司马良拍着胸脯,骄傲地说:“你知道筷子笔么,一边吃饭,一边能写字,两头用,那个就是我创造的!”于嘉无语了,筷子笔……吃饭的时候写字……说到此处,司马良又凑了凑,小声说:“我就是没有你这后台,能让大人收做门生,否则,筷子笔也会进入千家万户的。”嗯嗯嗯!于嘉连连点头,满脸歉意的说:“司马兄,你的确很聪明。你能不能安静一点,嘴能不能歇一会儿?”哎呦喂?司马良笑容渐渐冷了下来:“你啥意思?为兄告诉你的话都是经验,为兄是过来人,你还嫌我啰嗦,那我不说话了,真是的,好心没好报。”于嘉无奈摇了摇头。的确是好心,可有些多余。看了眼前方,快到三合土柏油路了,于嘉这才松了口气。是时候,让这些人知道知道,什么才是经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