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尚书说的莫不是……” 虽然下定了决心,但夏原吉的话仍旧是遮遮掩掩的,没有单刀直入的爽快,让朱瞻坺只能自己猜测。 “战利品?” 结合夏原吉的官职和对夏原吉的了解,再加上那个夏老抠的诨号,朱瞻坺给出了一个猜测。 “正是!”听到朱瞻坺猜出了自己所想,夏原吉连忙点头。 而在点头之后,夏原吉也开始对着朱瞻坺诉起苦来。 “世子殿下有所不知,这些年,国库的消耗实在是太大了。” “迁都顺天,编撰永乐大典,北征鞑靼南讨交趾,这些都是需要钱的。” “还有就是下西洋,别看远洋宝船队每次归来都能带回不少的稀罕物,但相较之下付出更多。” “虽然从回归时所带的稀罕物来说是有利可图的,但咱们大明毕竟是刚开始,对那些国家还是要以利为敲门砖,赚钱的事情只能等到后续再说。” “除此之外,每年在军队上的开支,再加上这些年两广风灾(台风)、浙江大风潮以及倭患不断,国库的支出是连年增加。” “就算是这些弃之不管,今年北征失利的影响还是很大的,十万人,人吃马嚼的花费不少,不仅没有得到任何战利品,反倒是折了千余人。” “明年陛下御驾亲征,想来是必然能够携胜归来的,但按照我对胡广那些腐儒的了解,他们必然会请求陛下给予敌人优待,想要以此来换取敌人的感恩,继而让他们归附于我们大明。” “那日在早朝上,下官认为世子殿下所说的那番话很对。” “诚心归附者,无需以利益诱惑,也无需以武力威胁。” “一时隐忍者,日后势必还会再反叛,这种人即便是给予他们优待,他们也不会感恩,更不会归附。” “所以,与其去图谋一些不可能得到的东西,倒不如做好眼前事。” “我希望,世子殿下能劝劝陛下,还是以现实为重,不要去想那些虚无缥缈的名声!” “牛、羊和马匹,其中马匹自是不必多说,首先要供应我们大明的军队,其次牛羊在我们大明也都是紧俏的东西。” “无论是羊皮羊肉还是耕牛,都是能卖出大价钱的东西啊,倘若能放下那虚无缥缈的名声,这会让我们大明极大地缓解这些年的消耗啊!” …… 看着面前侃侃而谈,但又带着几分忐忑的夏原吉,朱瞻坺的目光有些古怪。 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夏尚书,首先呢,请允许我对你这种为国为民而不为名声的想法表示敬意。” 看着夏原吉脸上交织的忐忑和期待,朱瞻坺缓缓开口说道。 “但是,你得知道,我是赵王世子,是据守北平……不,或许可以换一個称呼,是据守燕地的赵王的嫡长子。” “你觉得,我会赞同并且帮你实现这个想法吗?” …… 夏原吉沉默了。 是的,他太自私了。 他说的冠冕堂皇,是为了大明,是为了天下百姓,但他所谓的办法,却对不起眼前的朱瞻坺。 事情若是成了,他夏原吉也得到三分功劳,但若是没成呢? 且先不说他夏原吉会不会站出来为朱瞻坺说话,就算是他站出来了,那又能如何呢? 朱瞻坺是赵王世子,见年出塞先后立下两次战功,几天前又力压群臣,帮助朱棣达成了御驾亲征的想法。 可以说,只要朱瞻坺不犯错,只要朱棣还在一天,他朱瞻坺就备受荣宠。 但是,如果朱瞻坺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去劝了朱棣,最终落下了骂名,想都不用想,最后出来抗下骂名的肯定是朱瞻坺。 可他夏原吉就错了吗? 他从大明的角度出发,从天下百姓的角度出发,所提出的办法绝对是有益于大明,有益于天下百姓的。 “是下官冒昧了。”夏原吉勉强一笑,站起身对着朱瞻坺躬身一礼。 “今日殿下能够赴约,下官深感荣幸,但下官今日所言实在是有失颜面,无言面对于殿下。” ----------------- 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的碰撞,最终以朱瞻坺这个现实主义的胜利而结束。 夏原吉是一个恪守规矩的人,今日宴请朱瞻坺是他抽出了中午休息的时间的,所以在朱瞻坺婉拒了他的提议后,双方也就散了。 不过,倒算不上是不欢而散,毕竟夏原吉也知道自己的提议着实是过分了。 看着夏原吉离开,朱瞻坺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品味斋,然后才上了自己的马车。 随着朱瞻坺的马车离开,品味斋中走出了一人,目光灼灼地盯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其身上的飞鱼服让路人为之色变,下意识地远离了此人。 …… 赵王府。 在知道朱瞻坺回来之后,朱高燧第一时间就将朱瞻坺叫到了自己的书房内。 “夏原吉找你去是为了什么事情?”关上门,朱高燧迫不及待地问了起来。 “没什么。”朱瞻坺摆了摆手,打了个哈欠,瘫坐在椅子上。 “这个人啊,他神经病!” “神经病?”朱高燧有些不理解。 “哦,您可以理解为脑子被驴踢了。”听到父亲的疑问,朱瞻坺这才反应过来他用了后世头条哥汪半壁的话。 “嗯?”朱高燧更加疑惑了。 “您别管了。”朱瞻坺摆了摆手,站起了身。 “说白了,今儿个啥都没做成,他想让我劝劝皇爷爷,先给户部搞点钱,但是被我拒绝了。” 说完,朱瞻坺就转身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麻蛋,纯有病,我是闲的没事儿了,冒着风险掺和到户部的事情中去……” 随着朱瞻坺的离开,声音也渐渐变弱,而朱高燧则是笑了起来。 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儿子……其实真的心动了。 但心动的不是夏原吉的提议,而是这个提议的延伸。 …… 是夜,靠在房间的窗户旁,朱瞻坺看着天空中的下弦月。 今天夏原吉的话让朱瞻坺想到了一个词:坚壁清野。 所谓坚壁清野,其实就是在战争时,包括但不限于迁移百姓、收拢物资、烧毁农田、摧毁房屋和污染水源。 这么说似乎有些繁冗,若是换个词,那就容易理解多了。 只不过,这个词对于种花人来说实在是太过沉痛了。 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