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拾月看了一眼身边这个少女,嗓音分外平静:“我们现在就在医院。” 陆时蓁被噎了一下,苹果哏在了她的喉咙。 的确她们现在在医院,但是生病的人不是她们任何一个呀。 陆时蓁忽的有一丝豁然,看着湫湫向她实况播放的圆子现状,从塞着苹果的嘴巴中挤出了声音:“那等圆子可以进食了,我也让圆子吃。” 少女的声音是带着点笑音的,可许拾月却还是听到了一丝低沉的重量。 那苹果就这样一直停在她视线里,在模糊不清的世界里划出一轮圆润。 顿了一下,许拾月道:“其实导盲犬经过了高度筛选,不太可能会有遗传疾病。” 少女的嗓音分外平静,带着几分宽解的意思。 陆时蓁有些意外许拾月会对自己说这些,不由得扭头看向了她。 老式吊灯悬挂在两人头顶,悠悠的在寂寂深夜里洒下一抹明亮。 许拾月依旧坐的笔挺,灯光打在她的脸上,鸦羽般的眼睫微微低垂着,空洞的眸子透着平静。 她还是平日里那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让人不敢贸然前进。 可又好像比过去要温和了几分。 陆时蓁心里有点暖,用力点了下头:“就是。” “我们圆子就是单纯体质弱,哪有什么遗传基因病。”陆时蓁说着,就又将手里的苹果放到了许拾月手里。 其实陆时蓁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将这个苹果递到许拾月的手上。 只是下意识的动作跟意识驱使着她。 难道是原主残留在她体内的意识? 还是她太想要积分,不由自主的跟许拾月示好? 那冰凉的果子沉甸甸的压在许拾月掌心,靠近手指的那一侧还有几分少女的掌温。 这是陆时蓁第二次给自己推销她的苹果,像个偏执的小孩,拿着她觉得好的东西对自己示好。 鬼使神差的,许拾月握了握手里的苹果,没有再拒绝,将它收了来。 平静下来的夜又重新没入了沉寂,两个本就没有多少话题的人坐在一起,并肩的影子静悄悄的投映在窗外的人行砖路上。 陆时蓁害怕自己说多了惹许拾月讨厌,干脆做出一副放空的样子,调出了湫湫的实况。 湫湫还在陪圆子,不过看起来好像是玩累了,一犬一统正靠在一起休息。 小球的身子本来就没有质量,躺在圆子的肚子上随着它的呼吸一上一下,真的有些神奇。 如果放在过去,陆时蓁的想象力在丰富也不能想到有一天她会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那个在她读过的小说里都是超越人类、格外强大的系统,居然会有这副幼稚样子,扇着翅膀,跟一个比它弱小的生命依偎在一起。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陆时蓁对许拾月道:“许拾月,你有没有觉得其实人类在狗狗眼里,就像是长生不死的老怪物?” “在它们眼里可能我们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化,甚至有的都看不到我们老去的那天。” 陆时蓁总会冒出许多这样的想法,在原世界她每天都要跟她那位从未面基过的基友聊好多。 在这里,她想她能分享的人也就只有许拾月了。 “它们就像是那种蒸汽年代,一代一代都一直服侍在老爷身边的管家仆从,老爷永远都不会老,它们也世世代代永远忠诚。” 少女的声音有些跳脱鬼马,但又说不上是从哪个字里蹦出来的,还有些感染力。 许拾月就这样听着,只觉得这种神奇想法也就只有陆时蓁这样的人才能想到了。 虽然不想跟这个人有什么共同话题,但许拾月还是回应了她:“你这种想法倒是很有意思。” “的确,在这个世界上人类的寿命可以说是很长了。但我们也无法保证我们之上有没有比我们还要有智慧的更高生命体。” 比起刚才生硬地提醒,补习物理时的公事公办,陆时蓁感觉到了许拾月语气中传递出来平和。 这是第一次许拾月没有敷衍的友好在跟她对话。 有点意外,又有点欣喜。 就好像某一天的清晨,自己打开房门发现种在院子里的花种冒出了芽尖儿。 星点的一抹绿,却在荒芜的野地里格外明显。 简直跟得到加分还要开心。 不过如果这一秒耳边真的能响起一声“+1”就更好了。 怀着这样的想法,陆时蓁顿了一秒,两秒…… 安安静静的耳边却只有风声荡悠悠的吹过,提醒她想多了。 轻轻的挑了下眉,陆时蓁后倾着靠在了墙上,接着刚才的话题讲道:“这让我突然想起了一句古文里的话。” 许拾月闻言并没有插嘴。 她就这样安静坐在一旁,对陆时蓁接下来还能说出怎样神奇的话生出了几分兴趣。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陆时蓁饶有架势的念道,“人类的寿命固然很长,但又怎么不知道我们人类是不是蜉蝣呢?” “可见人不能妄自尊大,焉知是不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呢?” 如果说陆时蓁在念出这句话后的说出的第一感慨只是对课本白话翻译的再次加工解释,那后面她这句教辅书里都没有的理解就有些让许拾月吃惊了。 这个人从小就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要什么东西父母不给,哥哥不让,整个世界恨不得都是围着她转的。 按道理来说是不会有这样的心性觉得并承认有人比她要强,可现在她居然真能说出这样有心胸眼界的话。 倒也不是一个疯子草包。 许拾月眉头微微松缓,倒是觉得自己小看了这个人。 可就这样想着,她的耳边又传来一声清脆的苹果咬啮声。 陆时蓁说的喉咙有些干了,干脆的咬了口手里的苹果。 她脑回路向来清奇,像是证明自己的成绩一样,问道:“怎么样,我语文掌握的还不错吧?” 少女的声音依旧是满含笑意,这次却有点炫耀的意思。 许拾月就这样看着视线中的身影慢慢昂起了脑袋,突然觉得自己刚才是高看她了。 这个人真是直白惯了,做什么都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开心就是开心,生气就一定要让身边所有人都不痛快。 如果她是圆子,现在怕是已经要把尾巴摇出花来了。 有风略过平静的池水,缓缓吹起了一层涟漪。 许拾月微眯了眯眼,慢慢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蓦地在心里轻笑了一声。 “不错。”许拾月中肯的评价道,也有些不正经,“不用帮你补习。” “嘿嘿。”陆时蓁笑了两声,又咬了两口苹果。 淡淡的果香气在这一小块空间弥漫开来,冰凉的苹果静默的在许拾月手里摩挲转动着。 她没有再跟陆时蓁接着刚才的话题聊下去,身边人的影子慢悠悠的遮住了她视线中小半片的光亮,困意慢慢攀上了心头。 漆黑的夜色朦胧了起来,像是抓着最后玩耍的时间,枯黄的叶子被风顽劣的吹在长街上翻滚。